虽然以前惠儿也给我搓洗过,但都是我叫她来的,她还有些难为情。现在她却主动要给我洗,这有点出乎意料。我忙笑了笑,只道,
你这一天也够累了,我自已来就行,你去歇歇吧。
她看了我一会儿,没再说话,绕到我背后,柔软的手指开始在我后颈上摩挲。半晌,才听惠儿低低地道,
这还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侍侯夫君洗澡呢。新人很快就来了,到时候我要伺候夫君,夫君只怕还嫌弃了。
闻言我猛回头,抓住惠儿的手,急道,
惠儿!你别管母亲怎么说,我根本没动那个心思,你相信我!爱谁来谁来,我只要你!
惠儿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慢慢将手抽出去,继续搓洗着道,
夫君,有你这份情义在,我应该知足了。你,还是不要违了母亲的心意,让大人生气总是不孝。其实,想来……肯定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母亲有些不满意,如果这件事违了她,我定会落个不是。夫君……只当是,疼我吧。
话已至此,我无言以对。母亲一意孤行,也许意思已经超过了事情本身。我后来想她上次跟我说的那些话里,对惠儿忙里忙外竟有些不满,言外之意惠儿差不多要掌控一切了,连我在内。可她不明白这一路走来,从同州到汴州,惠儿一直是那么掏心掏肺地帮扶着我,即便我并没有如当初所说好好照顾过她,即便在我做过那样一件伤及情义的蠢事后。没有她,不敢想像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甚至还存不存在?我对惠儿的信任依赖,没有他人可替代。只有她不会欺骗算计我,只有她会给我无须多虑的温暖。如果我注定要在一个人的掌控之中,我情愿这个人是惠儿。可这样竟在母亲眼中走了样儿,她是真对惠儿有不满,所以定要找另个女人来家里,非要给惠儿立个威么?如果是这样,我没法再跟母亲对抗,再抗竟是在给惠儿找麻烦。痛惜愧疚和无奈霎时填满了我的胸膛,我默默地由着惠儿给我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直到她的手抚模着我肋下前不久从马上摔下来的一块淤青,问道,
这里还是疼吧,带去的药都没用吗?
我没回答她,她的面庞已被热水气浮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衬得她俏丽的鼻尖下巴,弯弯的眼线,一点红唇,都那么娇润。我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脸庞,吻上她的双唇。她没拒绝更没回避,反将双臂绕上我的脖颈……
我们就在那个大澡盆里毫无顾忌地又交给了彼此。最后我和她依偎在已渐渐变凉的水里,她轻轻啜泣,脸上湿湿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水珠。我抚着她的脸,气喘吁吁在她耳边道,
放心啊好惠儿,再不负你了……
两天后,母亲迫不及待地把徐兰秀接来了。那女人容长脸面,面目长得还算过得去,打扮地花枝招展,特意穿了红袄红裙,身材圆滚滚的。我看她一眼以为她就只是个乡下土妞,却不想她却没有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木讷胆小,反而进得门来到处打量,给母亲行大礼时满脸堆笑,奉承话连篇。母亲欢喜地不得了,上前拉起她来亲热地问这问那。那女人说起话来像爆豆,一点也不隐瞒,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不是什么家里揭不开锅的穷人家,她家是乡里的土财主,她父亲有九个小妾,而她是四姨娘生的。她母亲整天忙着跟其他小妾争宠吃醋,根本没心思管她。家里姊妹多,她又是庶出女子,也不招父亲待见。提亲的也有,好的嫌她是庶出,孬的她又死活不愿嫁,如此耽搁了婚龄。这次听远房表姑跟她提吴兴郡王纳妾,她是一百个愿意,虽说做不了正室,却也宁做凤尾,不**头。我在一边听她得得啵啵,不觉冷笑,心道这女人还真什么都敢说。
这时忽听母亲笑向我道,
三儿,你躲那儿干嘛?看看这闺女是很好吧?为娘就喜欢她这性子直的!多好呀。
那徐兰秀这才像刚发现我似的,忙过来行礼,一双丹凤眼一个劲地朝我眨巴,只听她道,
兰秀以后就伺侯郡王了!
我瞅了她一眼,站起来只对母亲道,
娘,没事了吧?他们还等我出城练兵,我先去了。
我拔腿欲走,却听母亲喝道,
站下!话还没说两句就走,我问你,你媳妇如何不见?
惠儿得照顾俩孩子,账房一些事也要她打理,这会儿没空……
果然是大管家,大驾难请啊。罢了,这不来不要紧,明早老娘再请她过来,你也来!兰秀就住小东院了,今晚就让她伺侯你吧!
我不想再跟母亲争辩什么,又见徐兰秀还在喜笑颜开地盯着我看,顿觉烦燥不堪,便扭头摔门而去。
在外吃了晚饭我才回家。回到卧房并不见惠儿在,等了一会儿才见惠儿进门,身后跟着女乃娘抱着已睡着的吟双。我迎上去悄声道,
今儿这么早就睡了?
惠儿看了看我没搭言,和女乃娘将吟双在小床上安置好,女乃娘就退了出去。惠儿过来倒了一杯茶给我,眼看着小床上孩子道,
今天这孩子犯了邪劲儿,我要去看账,就是不放我去,哭了半天,没法子就带了她去,一个白天也没睡,玩累了。
是么?这个小双儿越大越有些脾气了,改天我带她骑马去逛逛,你也清静会儿,好吗?
惠儿看看我,笑了一下,随即隐了笑容,目光疲惫,只道,
喝了茶,就走吧。
嗯?去哪儿?
惠儿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
今晚,你不该在这儿……去吧。
闻言我将茶杯一放,没好气地道,
我哪儿不去!
惠儿像是没听见我说,继续道,
母亲已差人告诉我了,还让我明天一早去给她老人家梳头。我懂,都说我是个明白事理的,所以请夫君离开,去该去的地方。
惠儿!
我逼到她面前,低吼道,
你赶我走?娘要把人弄来,你说你夹在里面不好受,我才不拦她。现在娘逼我也就算了,你也赶我,非看着我抱别的女人你就好受了!
惠儿仰脸看着我,脸色涨红,半晌才道,
母亲说了,明天一早她要等她儿子和新人一起去给她请安,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在母亲心里是个什么样儿你还不明白么?我……没办法,我真的累了,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既然母亲说我错了,那我就受着,母亲要这般对我,我也受着。总有一天,她老人家还会疼我的……求夫君,走吧,莫再顾我,就给我留点颜面,好吗?
两行泪从她脸上滑落,我气懑胸膛,恨不得这就找母亲吵一通再把那个女人赶走,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不能,一边是吃了大半辈子苦又一心为我的亲娘,一边是我最心疼又不得不让她受委屈的爱妻。我看着面前可怜柔弱的惠儿,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赌气一般疯狂地亲吻她并撕扯她的衣裳。惠儿却一点儿也不顺从我,反而拼命似的从我怀中挣月兑,几步跑过去打开房门,颤声道,
走,快走啊你!
我们对峙着,我没动地方,惠儿却不再看我,只将泪眼投向门外的夜色,眼神淡漠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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