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七,冬至后第十天,天刚见亮儿,就有着急的村民赶到了司徒嫣家。
李大郎正领着弟弟们在院子里打拳,昨天他带着弟弟们给后院儿的地都施了腊肥,把棉袄弄的有些脏,几人连夜将棉袄外罩洗了出来,今早起床时才仍有些发潮,用火烤了一下,这才晚起了半个时辰,所以这会儿就见有人敲门,还有些不习惯。
司徒嫣将人迎进了堂屋,让李大郎先带着二郎他们去灶房吃饭。这才和来人客套上,“全婶子,您也别和俺客气,就叫俺小五就行。这是您闺女吧?”
“是呢,叫丫蛋,今年八岁了。”李全家的,是当初帮着司徒嫣说话的人家之一,所以她认得。
“丫蛋姐,快来炕上坐,在这儿就跟在家一样,别客套。”司徒嫣把人让到炕边坐了,就听院门又响了起来,打了声招呼就去开门.+du.迎人,这次来的人更多了,有四户人家。
亮子他娘三婶子,李根媳妇和女儿红儿,李山媳妇,李五媳妇和女儿翠丫,这一屋子的妇孺,李大郎不便帮着迎客,就带着弟弟们避去了西次间读书写字。
司徒嫣看了这些人就知村正心里是个有数的,这些都是服役时,她送草席去的几户人家,这样也好,至少这些人都不讨厌,至于值不值得交,还要看相处的情况。
来试活儿的婶子们昨儿个得了村正的信儿,还有些不相信,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这大冬日里的不出门就能赚银钱,后来村正解释了一番这才信了,乐得一夜都没睡实,天刚亮就拉着家里的丫头,带着剪刀了。
司徒嫣等人都坐妥了,这才把自己的意思跟大家伙儿说了,试活儿的人拿着剪刀低着头认真做活,就怕一个不小心将花样剪坏,丢了到手的活计。
几位婶子手都巧,连几位剪的都不错,司徒嫣看了看,觉得还行,就给每家发了40张花样子,将人送出了家门才想起叮嘱婶子们腊月初四前要将剪好的窗花送来。得了活儿,几家乐得一路欢声笑语,走出老远,司徒嫣还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这古代的农民可怜,农妇更可怜,空有手艺却不会赚钱。
送走了婶子们,司徒嫣去看了看骡子,这骡子已是完全的好了,这几天能吃能睡的,身上虽然没长什么肉,但精气神儿却好了不少,只是眼下还不能用来载物拉脚。
牲畜更有人性,见司徒嫣进来,扑闪个大眼睛低着头轻轻顶了。司徒嫣用手顺着头模了模,又给它加了些麦麸、糠皮做成的细料,像哄孩子似的叮嘱着多吃些,这才洗了手进灶房简单吃些早饭。
等进了腊月,司徒嫣将春联写好就彻底闲了下来,除了做些饭食教哥哥读书,家里家外都没什么活干。这东北有句老话儿,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虽说过了二九再没下过雪,可吹着北风干冷干冷的天就跟刮了刀子似的,司徒嫣也只能偎着热炕头在家猫冬。
闲了下来,就从戒指里找出不少棉布棉花,给李大郎和胞兄吴谨都做起了棉衣。家里有钱了,日子也不用过的那么紧巴,铺的盖的虽不用做,但身上穿的还是多做出一套来,也有个替换。一直忙到腊月初四。
得了活儿的还是一大早的就拿着东西,司徒嫣一张一张的看了见没有问题,当场就把工钱给结了,几人不好意思的推了几下这才收下。捂着胸口提着新花样子赶回了家。这意外来的80文钱,把一家老小乐开了花儿,而且这活儿还能再做两回,几人回到家把司徒嫣和李大郎几个都夸上了天,至此司徒嫣才算是在李家村站稳了脚根。
腊月初五一早,司徒嫣背着篓子装窗花春联,大郎和二郎背着点心,三郎和四郎背着福婶儿她们做好的福娃。几位婶子知道这些都能用来换钱,做的更是勤快,十天的功夫就赶了五十个出来。这一个篓子哪装得下,不得已的,连着四郎都背上了篓子,好在这个东西体积大却不沉。
快卯时初才赶到村口。看着一车的人直发楞,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进城,好容易和四个哥哥挤上了车。一打听才知村里服役的这会儿还没个信儿,有些人家等的着急,借着赶集的日子,就想上县城里去打听打听。
司徒嫣有些唏嘘,幸好这次没带柴火,不然这车还真的装不下了。进了城先找了个卖绣品绣件儿的行市,选了块干净的地儿,将春联窗花和福娃都铺好了,叮嘱二郎和三郎,一副春联,配二个窗花,卖20文钱,福娃一对100文,又将昨天教二人吆喝的话又讲了一遍,这才和大郎、四郎一起去了点心市。
等司徒嫣进了书铺抄书已经辰正了。午时初才从书铺出来,和往常一样去了绣铺,还去了布庄给吴谨买了做春衫和夏衫要用的锦缎,这些她戒指里可没有,也是这些日子做衣衫临时想到的。毕竟吴谨和李大郎他们出身不同。
将买好的东西藏进戒指里,又买了红纸,这才往绣市赶去。
“小五!”三郎眼尖,远远就见小妹走了,忙向她招手。
司徒嫣笑着加快了脚步,“三哥,今儿生意咋样儿?”
“好着呢,福娃早就卖光了,春联就剩这些,再卖会儿一定能卖掉。”三郎一脸的兴奋,二郎也在一边搭话,看着他们高兴,司徒嫣心里也乐呵。
一时兴起,也帮着吆喝起来,“各位叔伯婶子,看看‘李福记’的春联,买春联送福字喽,保您明年一年都福气盈门,福寿双全。来看一看啊!”司徒嫣声音清亮,这一声还真吸引了不少人。午正时分,这最后一点儿春联也卖光了。几人高兴的收了摊子去找李大郎。
李大郎这边也在收摊,“大哥,今儿个生意可好?”
“好。点心都卖了。钱袋子给你拿好喽。”几人说说笑笑的出了县城。
一直等到未初过了有一刻多钟,才见村民们走了回来,看着一个个低着头,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司徒嫣忙示意李大郎几个收了笑,怕是服役的还是没有信儿,人家正愁着,要是自己笑的太欢了,在外人看来就是给人填堵。
悄声和小羊儿打听才知,服役的人不仅没有信儿,甚至还听说今年服役又有人死了,只是不知死的是哪个村的。村民们心里担心自然情绪也不好。司徒嫣也不想触人霉头,拉着哥哥们找了个边挤着坐了。
路上赶了二个多时辰,这冬天路滑不好走,回到家几人简单吃了一口,大郎几个进了西次间读书写字,司徒嫣躲进东次间记账。
今天一共赚了5两700钱,除了成本,能净赚不到3两,加上之前的2两,这日子总算好过了。将银钱收进戒指,看着戒指里装了满满一篓子的铜钱直摇头,看来真要找个日子把这铜钱都换成银子,这样堆着太占地方了。
将福婶儿她们的工钱算了出来包好,天黑前给送了。也跟着村正叔又问了问服役的事儿。
“今年冷的利害,听说挖渠那地儿连下了二场大雪,地冻的邦邦硬,就是好人也累完了。”村正一脸唏嘘,可他也没办法,官府就是这么安排的,有些村富些,打点的好,十一月中就都回来了,他们村穷,和几个同样给不起孝敬的,都给排在了最后面,这进了腊月人还没回来。
“叔也别担心,只要人都能平安回来就好。明年俺们村日子也能过的好,到时都交了更赋再不用受这个苦。”司徒嫣知道自己这是安慰的话,就算日子过好了,也不过是多口吃的,少有人家会白拿银子去抵赋。
可这话村正听着高兴,刚还有些低沉的气氛,也好了不少,司徒嫣又和福婶儿说了会儿话,将布头帮着挑拣了些,这才起身回家。
晚上吃饭时,将今儿个的账说了一下,“再卖上一次东西,就够给大哥交‘更赋’了,俺们家以后谁也不干那活儿,听说今年还死人了,也不知是哪个村的,想着就瘆的慌。”
“咋,还死人了!”李二郎听的也跟着后怕。三郎和四郎也跟着摇头。
李大郎心里也担心过这事儿,他倒不是怕挨累,就怕他这一走,家里连个大人都没有,怕弟妹们让人欺负了去。想着小妹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好,能把赚的钱都给他交“更赋”,这日子又回到他和小妹刚认识那会儿,感动得眼眶泛红。
“大哥,你这是咋了?这死人的也不一定是俺们村的,快别伤心了。”四郎看着大郎眼眶泛红,以为大郎是为村里人担心。
“俺没有。”李大郎拿袖子擦了擦眼角,话也没讲清楚,可司徒嫣看的明白,他这不是为村里人担心,多半是想到了自己。笑着拍了拍李大郎的手臂,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些日子哥哥们的《百家姓》已经背的很熟了,从今天开始俺们学《三字经》,这三字经里讲些地理、天文、道德,能教人明事理,辩事非,哥哥们一定要好好学。”
“好啊,俺也能学《三字经》了。”三郎高兴的举着筷子蹦了起来,搂着小妹笑得直摇晃。
“三哥快别摇了,再摇就把俺摇散了。”司徒嫣知道哥哥们这是高兴,也跟着笑闹了一阵。
日子有了盼头,人做起事来就更勤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