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二十年腊月初八,天晴的像水洗过一样,太阳挂在山东边,虽北风比昨儿小了些,可气温还是很低,俗语有云,“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就算有日头,可也出不得门。
早上天没亮,司徒嫣就起来准备着祭祀腊八节要用的八种干果、谷物。将东西装碗供在炕桌上。等李大郎带着弟弟们打拳回来洗了手,这才开始敬香祭拜。腊八节祭祀八谷星神是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谷物丰收。
司徒嫣趁着这个时间,进灶房做起了腊八蒜,将剥了皮的蒜瓣儿放到一个小坛子里,然后倒入醋,封上口在倒座房的灶房里寻了个凉快的地儿存了起来。这要等到蒜被泡得翡翠碧玉时才算好。
等李大郎他们祭祀后,再将凑足的糯米、粳米、粟米、红豆、绿豆、桂圆、松子、红枣八样干果、谷物一起煮了近一个时辰,起锅时特别点了白砂糖,一大锅香糯软滑的八宝粥香味四溢,连三郎和四郎都被这香味给引了过来。
“小五,好香啊,咱们早上就吃这个吗?”。四郎吧唧着嘴盯着铁锅,用衣袖擦着口水,一副嘴馋相,逗得司徒嫣笑弯了腰。
“是啊,不过还得再等一会儿才得,要不四哥你先尝一口!”四郎被小妹这样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转身跑出了灶房。
“三哥,把大哥和二哥喊来,这八宝粥也要给村里的人家送些去。”
“好”三郎应声出了灶房。司徒嫣给村正家、李阿牛家、李四家、亮子家各装了一小碗,东西不多,全是个心意。
送李大郎几个出门时,远远的闻着有股柴火混着米香味飘了过来,看来这村里人家都煮起了腊八粥,叮嘱四人篮子,这才回身进了院,去灶房将粥盛了出来放在砂锅里放在堂屋炕桌上温着,等着几人回来一起吃。
村正家这会儿也才摆了桌要吃早饭,接了李大郎送来的粥,福婶儿还回送了一碗自己煮的腊八粥,这才转回了正房。
端着东西一边往炕桌上摆,一边啧啧称奇,“哎哟,光闻这味儿都香,也不知这丫头是咋做出来的?爹您快尝尝。”
“嗯,这味儿是好。大儿媳,把这分了吧,让孩子们都跟着尝尝。”老村正坐在炕上,一边磕打烟袋锅,一边叮嘱大儿子家的把粥给屋里的人都分了尝尝。
“爹,这粥看着就香,又不多的,还是您老吃吧,俺就吃这个就行。”想着老人家年纪大了,吃些好的,她们这些晚辈小辈儿的,吃自己家煮的就行。反正这粥也只是为应个景儿。
“小羊儿他娘说的是呢,这粥您就吃了吧!”村正也觉得自个儿说的在理。
李旺财服了役,福婶儿今天特别把他儿和孩子找来一起过节。这旺财看着老爷子面前的粥一脸的不以为意。心里暗暗生这大嫂的气,小声嘀咕着,“就你会献殷勤。”她打看了那粥,就惦记上了,这会儿听大嫂的意思,没她的份儿,心里不高兴,脸上就显露了出来。
老村正斜了这二儿媳一眼,又看了看抻着脖子盯着粥看的孙女兰花儿,暗叹了口气,“俺都一把老骨头了,啥没吃过,难得有这些个好吃食,给娃们分分尝个鲜,这事儿就听俺的。”老村正看得出大儿子和大儿媳,还有两个孙子都孝顺的很,可这会儿二儿媳带着孙儿孙女也在屋里一起过节呢,与其看二儿媳的脸子,还不如心平气和的好好过个节。
福婶儿见公爹坚持,这才将粥端了给几个孩子的碗里都熬上一勺,家里人这才开始吃饭。
阿牛婶儿家人口简单,只有她和山娃子两个人,这会儿两人将粥分着吃了,山娃子吃的糊了一嘴,还不忘嚷着“好吃”。
四婶儿家人口也多,可公爹病着身子弱,平日里老爷子连半碗粥都喝不下,得了这好吃食,四婶儿一口都没吃,全给了公爹,看着老人家把一碗粥喝了个精光,这心里也踏实不少。这生病最怕不吃不喝,只要还能吃得下东西,人就不会出事儿。她这是怕李四不在家,要是这公爹没了,等当家的回来没法子交待。而且她那弟妹这会儿在屋里歇着,也不知大郎他们送粥来了,也省得出来闹腾。
亮子家这粥全给了亮子,这有身孕自然要拣好的吃。
等四兄弟从外面回来,一家人才围着一起喝粥过节。
“好香,看着和福婶子他们给的不一样?”李大郎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喝腊八粥,以前曹氏虽然也做过,可只有李招财能吃上,他和弟弟们都只能看着。
“这里面搁了松子、桂圆、红枣,所以和福婶儿他们做的不太一样,味道也更好。婶子们给的多是蜀黍和苞谷渣子熬的,放的东西少,所以味道就不一样,不过也很好吃,俺刚把婶子们给的粥都兑在一起了,留着当中饭。”司徒嫣不想标榜自己做的好吃,毕竟是自己的食材比别人的好,而且也不希望四兄弟出去乱说,伤了人家的面子。
“俺还是觉得小五煮的最香最甜,婶子们给的俺刚偷吃了一口啥味都没有。”李二郎的话冲口而出,说过才发觉大家都看着他笑,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低头去喝粥。
“老二,以后可不能偷吃东西了。那书上不都说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李大郎刚学了《三字经》这会儿就引经椐典的教导起二郎来。这日子过的好了,有些个坏习惯就要改。
司徒嫣倒觉得无妨,吃的是自己家里的又不是别人家的,可大郎是一家之主,他能从书中知理明事的教导弟弟规矩,她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这人无信则不立,身为一家之长的威信还是很重要的。
吃了早饭,大郎带着弟弟们去西次间继续读书,司徒嫣回了东次间继续和针线布料奋斗,吴谨的衣衫还有李大郎几个的棉袄都还没做好。
午饭时,帮着剪窗花的五家也送了腊八粥过来,司徒嫣将福婶儿他们给的当回礼给人装了些,毕竟这几户人家目前和她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还谈不上亲近。
除了这几户人家,还有一户人家上门,让司徒嫣很是意外,看着坐在炕上和她聊天的李和,司徒嫣心里敲着警钟,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面上装着一团和气,可话里话外都在打太极和稀泥。
“小五啊,你看婶子这次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你们几个娃日子过的不容易,这逢年过节的家里连个大人都没有,今儿又是腊八,想着送些腊八粥来给你们尝尝。”李和一边和司徒嫣聊天,一边往西次间里看。他刚就看到了,大郎刚才进的就是那屋。
“谢谢婶子,俺就不客气了,大哥今儿一早就祭了八谷神,家里也做了‘腊八粥’,婶子一会儿带一碗回去尝尝。”
“哎哟,大郎可真是个能干的,俺看着就喜欢。你说这家里没个大人的,大郎眼看着就要及冠,怕是这婚事要耽误了?”
司徒嫣听了这半天,总算明白这和婶子来的目的了。这和婶子家有个女儿,今年13,再有两年也及笄了,这是看上李大郎,想结亲了。
“婶子说的是呢,可是俺家里这情况,婶子也知道,就两间屋能住人,家里现在连块地都没有,怕是大哥的婚事儿要再拖个两年,等日子过好了,到时把那东西厢房都盖上再说吧!”
李和和个六岁娃谈这些本来就有些不自在,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李大郎出来招呼客人,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提了提,可看着司徒嫣这架式是没意思和她们家结亲,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这也是这些日子看着李大郎几个穿的吃的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连人都干净胖乎了些,而且知道司徒嫣是从城里来的,身上许是还有余钱,又舍得给这四个哥哥花,她这才动了心,仔细打听起李大郎的事儿。
从村民那儿了解到,这几个娃子虽然不大,可主意正着呢,每次赶大集都上县里摆摊卖东西,日子眼瞧着越过越红火。而她家里孩子多,当家的又去服了役,要是能把女儿说给李大郎,即在一个村里,平日里还能帮家里一把,又能得些聘礼,这才厚着脸皮自己上了门。如今被打了脸,心里自然不喜,可司徒嫣讲的又没错,就算要说亲,这家里也没地方好住,想着还是等她当家的回来再说,这才又客气了两句回了家。
司徒嫣送走和婶子,还没等进屋,就看李大郎从西次间里冲了出来,“俺不成亲。以后再有这事儿,直接将人撵走。”
司徒嫣见李大郎瞪着眼睛,气得脸都红了有些好笑,这说亲是好事儿,能有人上门,她还高兴呢,没想到李大郎反应这么大。“大哥,俺心里有数,这亲是要议,但也要等家里日子再好些。……”
还没等司徒嫣把话说完,李大郎大吼着,“俺不成亲。”一推门跑出了家。司徒嫣被吼得一楞,二郎几个以为大哥和小妹吵起来了,都出来劝。
还没等几人回过神儿,李大郎又风风火火跑了回来,“小五,俺不是凶你,这家里才过上几天好日子,这些人就惦记上了,俺就是不想成亲。你别生气。”
司徒嫣想着这事儿也不急,放在前世,15岁才初中毕业,别说成亲,就是找个对象都要被人说是早恋。所以她也不想李大郎这么早就找一个,还都是孩子自己都照顾不好,在一起过日子可不是扮家家酒。
“行,大哥俺记下了。外面冷,你可别再往外跑了,有啥话的俺们在家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事儿就算揭了。
村里也没什么人家知道这事儿,日子过的宁静安祥,可近晚上时,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背着被卷,还担着两副担架走进了村子彻底将这份宁静击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