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至,大片的晚霞逐渐退去,紫雾早已消散殆尽。岑可宣坐于屋内,隐隐觉着有些心慌,唤丫头璃儿替自己煮了碗能凝神静气的茶,本打算喝完茶便早点入睡,哪知刚喝了不过两口,就瞧见消失了大半天的豆岚喜滋滋地过来传话,说是宫主今晚要设宴款待御景山庄的客人,特地来通知她,要她半个时辰内出席。
果然如此,她早该料到的。无奈地看了看笑弯了眼睛的豆岚,不禁疑惑道:“你也要去?”豆岚笑道:“我要去帮忙准备酒水。”说完喜滋滋离去。岑可宣摇摇头,忽又为难起来,折回房里好半天,才翻出一件碧绿的衣裳,裙面上绣了几朵精致的粉白梅花,这是月初豆岚给她做的新衣,也是岑可宣十七岁生辰的礼物,御景山庄的客人毕竟远道而来,她自然也不能失礼。
涑兰却很是不以为意,他歪坐在床边打着呵欠懒懒道:“你可是慕容齐的义妹,随便怎么穿他也不会觉得你失礼。”岑可宣斜睨他一眼,露出不屑的神色:“我又不是你,随便何时都一副散漫闲人的姿态。”话刚说完,她再细细咀嚼涑兰的话,才又问道:“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涑兰意味深长地道:“你精心打扮不就是因为有个白莫寅吗?”。岑可宣面上霎时烧红,强作镇定地否认:“这与莫寅公子无关,他们毕竟代表了御景山庄,于情于礼,我都是不能疏忽的。”虽然她的确对初次见面时自己的狼狈形象耿耿于怀,亦隐隐盼着精心打扮一番,出落个玲珑标致,以免令白莫寅认出。时日一长,他渐渐忘却桥边一幕,便再好不过了。她对此自然求之不得。
回忆起白日里的种种,心中烦闷复再,又听得涑兰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是啊。今天不知道是谁才见了人家一面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岑可宣立马否认道:“我才没有……”涑兰道:“我说是你了吗?”。岑可宣涨红了脸,无言以对,只好有些恨恨地瞪他。
见涑兰正坐在自己床边上,她立即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一边把人往外拽一边愤愤道:“你给我下来,谁让你随随便便坐我床上的。”谁知涑兰一个翻腕便月兑了她的手,像泥鳅似的一下子滚到床里面,把锦被往身上一裹,露出一双桃花眼笑得满脸春风得意。
岑可宣再次大喊:“你给我下来。”涑兰摇摇头,笑道:“我困了。”岑可宣冷笑一声:“困了眼睛还睁那么大?”涑兰轻哼道:“笑话,谁规定困了就要闭着眼睛的?水里的鱼不都是睁着眼睛睡觉的吗?”。岑可宣冷笑道:“那你是鱼吗?若是的话,不如让我一脚把你踹回水里如何?”
涑兰懒洋洋枕着双手,翘起腿道:“小可宣若真有本事一脚把我给踹进水里,那我也会大发慈悲的去求水中的鱼神下场雨,给我们小可宣降降火气。可怜我这好心眼的,以怨报德,某人却只会狗咬吕洞宾,真是世态炎凉,世态炎凉啊!”
岑可宣被他那神神叼叼的模样气得发笑,懒得理会他,冷哼一声后便自顾自回到梳妆台前,微微低头,对着那面昏黄铜镜开始装扮。既然豆岚不在,她也只好自己亲自来了。
铜镜中映出她姣好的容颜,红的唇,白的肤,黑的发,透着一股子动人的灵巧。她理了理衣襟,锁骨下方隐隐能瞧见一种古怪的黑色条纹,朝四周扩散,渐渐沉入肌肤深处,衬着她藏在衣襟内的那枚血红色麒麟玉,无一不透漏出一种神秘和诡异。
她全然不觉,只轻轻地给自己抹上点点胭脂,白皙的面颊瞬间红润了不少,见涑兰毫不避讳地望向她,她面色微红,没好气道:“不是困了么,快转过去,把眼睛给闭上。”涑兰眼睛眨也不眨,却淡淡地道:“睡不着。全是胭脂味儿,难闻死了。”说着还稍微皱了皱眉。
胡说八道,她平日多是素颜,甚少装扮,床榻上哪会有那么浓的胭脂味儿?岑可宣全部心思都放在即将要面对的白莫寅身上,实在无暇他顾,低头闷闷地整理了一下妆容后,便甩下涑兰独自往设宴处赶去。涑兰仍旧懒洋洋躺在床上,双眼直直望着头顶的床帘,许久,才喃喃自语道:“南海的姑娘,可从来都不用胭脂的……”
宴席摆在一处院落中,两列铺开,琉璃盏置于桌面,又设玉盘珍馐,葡萄美酒,堪堪一副奢华作派。这院子离采轩殿不远,背后一池荷花,四周数枝紫竹,同十几株梨花相间相衬。院内四角,银色雕花烛台相并而列,约莫一人高,有宫女掌灯在侧,双丫髻,淡碧绸衫,垂眸静然,如画中女子。
弯月挂于云端,月光倾泻如纱,夜间在此处设宴,月明星稀,竹影婆娑,别是一番动人美景。院内主客皆已入席,除了宫主慕容齐外,还有紫云宫的诸位护法作陪,岑可宣好奇地四处望了望,发现华玥不在,心里有些奇怪,也未作他想,只急急忙忙找好位置坐正,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御景山庄的人。
一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白莫寅,依旧一身似雪白衣,神色淡然,在这幽冷月光下,如同离世般雅致。方才岑可宣赶来时,他停住手中的酒盏,竟然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却让她惊得立刻低下了头,再不敢朝他多看半分。
而这最初的怯懦,也因而错过了他眼神中那个最幽深难测的瞬间。
与白莫寅同来的还有一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算起来倒是与岑可宣同龄,一身黑衣把原本青涩的面容趁得稍微成熟了几分,头发高高竖起,神色中带着那么点桀骜不逊的意味。这少年之前听得今晚能见到慕容宫主和四大护法,本是有几分期待的,此刻见着后,却偏过头笑道:“你果真没有骗我。”
在他身侧,一名少女垂首而立,正是白日为白家兄弟引路之人,名唤绿儿。少年缓缓开口道:“不过啊,我看这四大护法倒不比你好看多少。”他表情难测,不知是在赞美绿儿,还是在贬低四大护法。绿儿听了少年的话,面上微微一红:“四位护法岂是奴婢能比的,公子若见到华玥大护法,便不会这么说了。”
“华玥?”少年这才想起,四位护法,他只瞧见了三位,于是问道:“华玥姑娘为何不在?”绿儿低声道:“华玥大护法身体不适,在房内歇息。”少年点点头,看不出明显的情绪,绿儿也不再多言,欠了身,退到了一旁站定。
此刻豆岚正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低着头快步到岑可宣身后,如石雕般规规矩矩站好,见岑可宣望着对面发愣,她忽然凑身过来,小声地对着岑可宣的耳朵说:“那少年是白家的三公子,白景枫。”岑可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缓声评价道:“此人虽然看起来不如莫寅公子沉稳内敛,却很有一股旁人没有的贵气。”有句话叫做天生金贵,岑可宣竟然觉得十分适合他,言语间不自觉就带上了赞扬之意。
豆岚却轻哼一声,不屑地道:“什么贵气,说好听点称他一声三公子,骨子里不过是个之徒。”语气里不乏愤慨。这倒令岑可宣诧异了:“他又怎么惹着你了?”豆岚道:“方才我在对面斟酒,听他先是调戏小绿,又妄想要见华玥大护法,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岑可宣皱眉:“他要见华玥姐姐?难道,今日他们没有见过吗?”。豆岚奇怪地道:“华玥护法一直身体抱恙,未曾露面啊。”
这话一出,岑可宣突然就沉默了。白日在长廊相遇时,华玥明明亲口告诉她是要去接应御景山庄的客人,那副难掩的焦急模样自然不会是装出来的,难道会是为了其他什么事情吗?可是她为何要撒谎?又有什么事情能让平日冷清如冰的华玥如此动容?思索再三,仍旧不得其解,只好作罢,叹了一口气,对豆岚道:“白家三位公子,这次只是接我就来了两位,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的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但也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无法道出其一二。豆岚却一直没有回应,岑可宣疑惑地转过头,才发现豆岚虽然好好站在她的背后,眼睛却望着白莫寅的方向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无奈地摇摇头,心道:当初随意说过这小丫头看上人家了,倒好像真的说准了,随即伸手戳了戳豆岚的额头。
豆岚霎时间恍过神来,收回视线茫然道:“小姐你说什么?”岑可宣板着脸佯怒道:“问你话呢。”豆岚赶忙眨着眼睛赔笑:“那你再问一遍,我方才……方才没听清楚。”岑可宣叹了口气,这才望着白景枫幽幽道:“我觉得这白景枫和白莫寅长得可不怎么像,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不像是亲兄弟,你说呢?”她细细看去,发现这两人轮廓眉眼间,并没有明显的相似之处,气质更是截然不同,根本看不出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豆岚笑道:“他们本来就同父异母,自然不会太像。”岑可宣惊道:“那白玉枫呢?”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不过好在此刻院中弦乐声声,竟也没人注意到她的惊呼,方才松了口气,暗自提醒自己要多加注意才是。对于自己将来要嫁的人,她实在没办法冷静地对待。
豆岚显然比她更为谨慎,看了看四周,这才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现任庄主,也就是小姐未来的夫君白玉枫白庄主,同眼前的三公子白景枫自是一个娘亲所生,那就是谭婉儿谭夫人。而莫寅公子……”说到这里,豆岚再次把声音压低道:“他是白老庄子的妾侍所生,又是次子,所以才没有得到庄主之位。”话语中竟有些忿忿不平。
岑可宣会意的点点头,心道上天也算公平,这白莫寅既已经如此出众,让他的身世低人一等又有何不可?若所有好处都让他一人占了去,那他的两个兄弟岂不白活了?刚要将这话说出来,她却突然注意到了豆岚话语中“妾侍”这个词。岑可宣缓缓重复道:“你说……妾侍?”豆岚不解道:“怎么了?”
岑可宣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说……白玉枫身边会不会也有别的女子,已经娶个七个八个的,那我可如何是好?”虽说她也不一定嫁给他,但万一没找到那邪焱剑,恐怕还真要称呼此人一声夫君,总不能不在意这点。
“这个嘛……”豆岚偏头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说起来,他还真有过一个婚约。”岑可宣惊道:“什么?”竟真的有。豆岚解释道:“传闻白玉枫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名唤杨可儿,是御景山庄青龙坛坛主杨天铭收养的义女,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很是恩爱,还曾经被江湖人以金童玉女相称,羡煞旁人无数。五年前白庄主大寿之日,就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两人订了亲……”
说到这里,豆岚不知为何就停了下来,岑可宣道:“后来呢?”豆岚闻言顿了顿,面色倏忽变得感慨:“后来……”岑可宣急急追问:“后来怎么了?”豆岚瘪瘪嘴,叹息道:“杨可儿死了。”
这个回答令岑可宣大为震惊,她原以为不过是一场有始无终的情缘故事,竟不知对方已然早早离世,料想其中纠葛曲折恐怕断不如表面这般简单,她本就对外界诸事颇为好奇,白玉枫又是她即将下嫁之人,了解一些过往自是必要,于是立马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怎么死的?”豆岚道:“说是自杀的,在浮山的无回崖边,跳崖自尽而亡。”
无回崖,有去无回,有死无生,传说御景山庄历代的罪人,都是在此投崖以示惩戒。岑可宣吃惊不小:“自杀?”豆岚重重地点头,喳喳呼呼道:“据说她自杀前夜还独自去见过莫寅公子,我看啊,定是因为莫寅公子俊雅不凡,她心中动了情,却不愿背叛与自己有婚约的夫君,所以向莫寅公子表明心迹后,就决定以死谢罪。”
岑可宣皱眉:“你方才不还说她跟白玉枫二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吗?”。豆岚理所当然地道:“所以她才要以死来向他谢罪啊。”既是谢罪之地,也不无可能。岑可宣却不愿意相信,如此深厚的感情,怎会经不起这般考验?她认定是豆岚胡乱猜测,此中的内情,恐怕只有当事人方能得知,于是就此打住,没有再问。反倒是有些好笑地看着豆岚,问她:“你从哪儿听来这么多?”这丫头一张口,什么传说故事都信手拈来,实在有趣得紧。豆岚嘴角一翘,笑得骄傲:“我知道的事情可多啦。”
岑可宣好笑地看她一眼,终于不再继续聒噪,静下心来细细倾听宮主与白莫寅的谈话,恰巧便听见宫主谈及多年未至御景山庄,竟不料出了莫寅公子这般人才,自觉心中宽慰。这兴许是一番客套话,然那白莫寅却不冷不淡地说他常年出游在外,浮山自有家兄主持大局。言下之意,他就是个不管事的。
岑可宣听到这里,不禁就有些想笑,暗道:没想到他是个讲话如此滴水不漏的人物,想起白日里那清冷孤高的面容,还以为此人颇为冷漠,难以接近呢。又听慕容齐道:“听闻不久前白老庄主不幸逝世,实乃江湖一大憾事。”
不幸逝世?岑可宣正待不解,身边的豆岚忽然凑过来小声道:“三月前,御景山庄前任庄主病逝,江湖上很是轰动。不过要娶小姐的是现任庄主,小姐不必担心。”岑可宣难得有些好奇地道:“那前任庄主又是个怎样的人物?怎就突然死了?”豆岚低声道:“他自然是个厉害人物。听说御景山庄的势力原本崛起于北方,却在短短二十年内几乎遍布了整个中原大陆,稳稳站在了江湖中最是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些都是前任庄主白连城的功劳。”
她看了看愣住的岑可宣,最后补充道:“便是小姐未婚夫的父亲。”岑可宣面色一红,瞪她一眼,原本还想细问白连城的死因,却不再开口了。
那白莫寅听了慕容齐的话,也并未十分悲伤,只沉默了片刻,道:“其实他老人家生前也曾提起过宫主……”
“哦?”慕容齐眼眉一挑:“不知白老庄主如何说起?”
白莫寅道:“他生前曾说自己一生最为亏欠两人,多年来一直难以释怀,无奈逝者已矣,他即便想要补偿,也终究是无能为力。”他目光平淡的如同在讲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想必宫主应该明白才是,御景山庄已经不同往日,有些事情,太执着未必是一件好事。”
慕容齐怔了一下,许久才凄然而笑,如同自语般低声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停顿了片刻,他又道:“这些年本座一直想着有机会去御景山庄看看,可转念一想,既然故人不在,去了也是物是人非。”他说着稍稍看了岑可宣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不过若是可宣大婚,本座届时却定是要去的。可宣是本座最为疼爱的义妹,如今出嫁北方,倒实在还有些舍不得。相信有莫寅公子在,可宣一路上定然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被忽然提及,岑可宣整个人一愣,原本就不太放松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耳边听得白莫寅道:“慕容宫主尽可放心,在下既然亲自南下,自当不会让她受到半分委屈。”慕容齐道:“如此,可宣就拜托公子了。”说完,他看向岑可宣:“可宣,还不过来给莫寅公子斟酒,此去御景山庄,你一路之上还要多多仰仗于他。”
岑可宣猛地听见宫主提到自己,手指微颤,慌乱地看了看白莫寅一眼,这才掩住心跳,垂眉应道:“是。”她执起酒杯起身欲上前,见白莫寅的视线已经随着慕容齐的话转移到自己身上,心口更是狂跳不已,短短几步路,竟好似如履薄冰般。只低着头替他斟了酒,小声说道:“可宣在此先敬白公子一杯,此番去御景山庄路途遥远,可宣又从未离开过紫云宫,今后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白公子多多谅解包涵。”
她说完后偷偷抬起眼,见白莫寅不知为何竟有些出神地凝视着自己,这令她面颊霎时发热不已,下一秒,却顿感不妙。难不成是……猛然想起白日里相见的那一幕,她一瞬间恍然大悟,心口突然砰砰跳得厉害,面红耳赤的,只盼有张头巾能把整个脑袋遮住,免得被对方认出。
大抵是瞧出了她的局促不安,白莫寅终于回神,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好在他并未提及白日之事,兴许未曾认出,又兴许是不想令岑可宣难堪,只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道:“岑姑娘?”
岑可宣低声应道:“是。”
白莫寅眸光微微晃动,又问道:“听闻昔日退出江湖已久的紫云宫主亲自出宫,不远千里带回一名女童认作义妹,可是姑娘你?”
岑可宣不明其意,仍旧点点头,道:“是。”
白莫寅静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道:“姑娘可曾见过我?”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飘过,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岑可宣闻言惊慌地抬起头,便在一瞬间对上了他的眼睛,同白日里远远瞧见的一样,漆黑,深沉,空寥,一双难以读懂的双眸,却又好像稍稍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她看不明白,更不敢再看他的眼,只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对方却淡淡叹了口气,道:“岑姑娘若相信在下,大可不必如此拘谨,即便今后到了御景山庄,也断不会有人敢故意为难姑娘。”岑可宣再次愣愣瞧着他,脑袋空空的,心里也莫名空空的,只觉得面对此人,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白莫寅似乎也终于察觉到她的恍惚,轻声问道:“姑娘可是不相信我?”岑可宣这才想起他的话,原想立马否认,却不知为何慢吞吞试探着道:“若是有人定要为难我呢?”白莫寅并不犹豫,微微颔首,道:“在下也定会护姑娘周全。”
这话一出,岑可宣紧绷的神经竟瞬间轻松了不少,她轻呼了一口气,仍有些不确定地道:“此话当真?”白莫寅突然就笑了,眼中竟带上了些微暖意,原先他身上萦绕不去的淡漠气息瞬间消散了不少,这令岑可宣稍微没那么紧张。然而他并未解释自己为何而笑,反而执起酒杯,缓声道:“在下先干为敬了。”
似是应下了一个承诺。岑可宣心头一热,弯起盈盈双眼,含笑点头:“多谢公子,公子今日的好意,可宣也记住了。”
这酒是前些日子刚运进紫云宫的佳酿,据说是产于西域的葡萄美酒,一口饮尽,顿时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嘴里甜蜜又酸涩,正如她此刻难言的心境。两人并未再过多言,一杯酒饮完,她即刻慌乱地回了座位,之后宫主又同莫寅公子把酒言谈,尽是客套之言。
那名为白景枫的三公子亦有言语,甚至时不时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想来是原本对她心存些许好奇,见到真人后又觉着与想象中差距颇大,眼底竟然露出难掩的失望。至于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因豆岚一直在耳旁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再加上自己心不在焉,便未曾听得明了。
这是她最为聚精会神,又最为漫不经心的一日。只觉同白莫寅一番浅谈竟好似已然用尽所有的精力,回到座位时,院中的一切都跳离出她的视线,茫茫然游离于不知何地,神思恍惚,只记得方才与自己相视的那双眼瞳,漆黑宛如深潭,幽深难测。
也许真的是酒有些醉人,又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总之,她的心是真的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