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砺剑不好回到自己家,怕给父母添麻烦,只能悄悄地来到柴香菱家。柴香菱父母大多时间都住在学校里,所以周砺剑在柴香菱家里是最合适的。
柴香菱只知道周砺剑昨天晚上打架了,后来的事情一概不知。柴香菱和柴红菱一直很担忧,见周砺剑平安回来,柴香菱高兴得手舞足蹈,马上打电话通知了柴红菱。周砺剑忧心肿肿,心神不定,生怕叶嫣然将事情暴露。
柴红菱很快就赶到柴香菱家里,一见到周砺剑就问:“哪里有没有受伤?身上哪里有没有不舒服?”说完,还月兑周砺剑的上衣看背上的伤痕,那种心痛*果地流露在脸上。
柴红菱越是这样关心周砺剑,周砺剑心里越有种负罪感。但让周砺剑心里稍微有点踏实的是,柴红菱其实还是心疼关心自己的。周砺剑相信一点,那就是纸里包不住火。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既然已经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就很担心事情终究会有暴露的一天。
柴红菱还没有坐上一盏茶功夫,就接到父亲电话,要她回家去,不许呆在柴香菱家里。柴红菱知道父亲前两天刚和叔叔吵过,既不想惹父亲生气,又担心父亲知道她和周砺剑在一起,只得怏怏而回。
周砺剑巴不得柴红菱赶紧离开,这样心情会好受点。柴香菱感觉这两个人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要是在往常,这两个人比粘合剂还要粘,而今天周砺剑却在故意回避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砺剑有点走神,被柴香菱猛地刮了一下鼻子,周砺剑觉得鼻梁有点火辣火烧的痛,心底在隐隐作痛。柴香菱神色严肃地说:“砺剑哥,我觉得龙头沟煤矿越来越蹊跷,所以有一些疑问想请教您。”
“请教谈不上,倒是可以提供一点思路。”
“您还是那么不谦虚。好了,我们不开玩笑了。据我这几天与龙头沟的幸运矿工的采访,让我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其一,当天龙头沟煤矿煤巷井下揭煤放炮前后,没有遵守及时撤走工人,揭煤放炮时违章作业十分明显,炮眼深度、炸药用量严重超标,是造成事故的根本原因;其二,龙头沟煤矿煤层薄、煤层透气性能差、地质结构复杂,一直以来,龙头沟煤矿就有瓦斯抽查是否达标的问题,如果瓦斯抽查未达标,揭煤工程又为何得以开始;其三,这次瓦斯爆炸事故正好发生在龙门县安全生产百日督查落实专项行动期间,那么龙门县政府组织煤监、监察、安监、经信委等部门组成的检查组,安全监察工作是否在走过场。说到底,就凭这三点,我就能查出龙头沟煤矿的很多问题。”
周砺剑禁不住夸奖说:“小丫头还真不愧是干记者的料,分析得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嘛。其实说白了,咱们县里的煤矿有几个是按照规定*作的。瓦斯治理是煤矿安全生产的天字第一号工程,瓦斯不治,矿无宁日,保障矿工生命安全,必须根治瓦斯。这些问题都是表面的,深层次的问题是,煤矿后面的利益驱动。你说我们这几次调查的情况看,采访对象不是躲躲闪闪,就是对我们明显抱有敌意。一直以来,就连遇难矿工的家属都认为,与煤矿老板私了,他们可以得到较好的补偿,如果是经过法律正规渠道,他们还拿不了那么多钱,所以也没有遇难矿工家属配合我们。再则,煤炭黑,煤矿老板的心更黑。他们为了赚钱,就没有什么不敢干的事情。不仅是利益熏心,更是草菅人命。”
“砺剑哥,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恐吓信到底是谁寄出来的?凭我的感觉,我怀疑是我伯父。为什么呢?因为他是直接的经营者,也是煤矿的法定代表人。如果我们这样插手,对煤矿利益最大的受损者就是他,你认为呢?”
“你这小丫头也想得太复杂了吧,依我推理来看,你伯父的幕后老板是钟铁铸,煤矿最大的利益受损者应该是铁铸。不过这种卑鄙伎俩,你伯父和钟铁铸都不可能去做,应该是他们手下人干的。”
“经过军校培养的,就是和我们这些地方大学的不一样。不过,你看我们志同道合,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那我们就要齐心协力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还龙头沟矿难遇难矿工一个公道。”柴香菱继续说:“上次我跟你说过,龙头沟煤矿的遇难人数远远不只3人,应该还有很多,这其中有很大成分的瞒报漏报。”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要继续查下去?”
“那当然,只是担心把我伯父卷进去,我伯父这两天都和我爸翻脸了。”
“站在亲情与法律的天平上,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再说我们也没必要因为什么压力或威胁就屈服,这也不是你我的性格。”
周砺剑的话语正中柴香菱下怀,柴香菱兴奋地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是砺剑哥支持理解我,我就说关键时刻谁好谁坏,自然见分晓。”
周砺剑迎合道:“说到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那咱们现在就行动吧。”说罢,两人击掌相互鼓劲。
两人不约而同地前往在龙头沟煤矿下井的柴九富家。敲开柴九富的家门,柴九富的老婆把他们让进了屋里,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水果花生,让周砺剑和柴香菱都不好拒绝。龙门乡的人好客是方圆十里八里都闻名的,与其推迟,倒不如放开多吃点,这样主人反而会觉得开心,认为客人看得起主人。周砺剑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让柴九富老婆有点不知所措。
柴九富老婆很为难地说:“你们就别为难我了,我们也就是下点苦力,挣点汗水钱,龙头沟矿难我们也不清楚;老板对我们矿工和家属都不错,我们家九富也只是干活,不管煤矿的事情。”
周砺剑见柴九富老婆那淳朴善良的模样,真不想再问,但意识到这其中还是有问题的。柴香菱不得不与柴九富老婆聊一些家常的事情,以便套出一些话题。
柴九富老婆说:“你们要真想了解情况,那就到河对门的张喜山家去问问他老婆吧,张喜山就是在那次瓦斯爆炸中死去的。”
周砺剑和柴香菱辞别柴九富老婆,迈过龙门河,径直来到张喜山老婆家。一提起张喜山,张喜山老婆的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
张喜山老婆抽泣着说:“柴向东这个天杀的,那天非得要我们家喜山去放炮,我们家喜山每次回家都说瓦斯超标,迟早要出事,柴向东为了赶进度赚钱,对喜山说的话根本不相信,结果还是出事了。”
柴香菱问:“老板给每个遇难矿工家属赔偿多少钱?”
“20万,如今这20万能做什么呢?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有了,家里的顶梁柱也没了,孩子又还小,叫我们母子怎么活啊?”
柴香菱边安慰边问:“那这次矿难总共有多少人遇难?”
张喜山老婆说:“我不怕老板打击报复,我也豁出去了,反正喜山的叔叔、侄子,还有村里的几个人都在矿难中死了。”
周砺剑震惊地问:“县里当时不是报的遇难3人吗?”柴香菱一听,立即踩了一下周砺剑的脚,示意别太暴露目的和用意。
张喜山老婆说:“你们在我这里也不用遮遮掩掩,我都明白你们的用意,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们。”
柴香菱说:“怎么能不相信呢?我们一定替你们说话,为遇难的矿工伸张正义。”
按照张喜山老婆所指的几家遇难家属,周砺剑和柴香菱逐一挨家走访。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光这个村子里,就有7人在那次矿难中遇难。
周砺剑摇了摇头,不愿置信而又气愤地说:“这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简直是草菅人命!”
柴香菱盯着周砺剑说:“怎么了?有正义感了,有本事去找我伯父算账啊?看红菱姐不恨死你。”
“红菱怎么啦,红菱也得讲仁义道德呀,何况这是人命关天,她红菱就能保护她父亲吗?”
“你还当真了,所以说你还真不了解红菱姐,你口口声声说你心里只有红菱,可是你根本就不了解她,红菱姐可一直都是深明大义的。”
“你又是怎么啦?是不是临阵逃月兑了,平时说得比谁都硬,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就退缩了?什么大义灭亲,什么伸张正义,你不会是掩人耳目,自我作秀吧?即便是你想怎么样,也还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周砺剑,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可不像红菱,处处迁就你,让着你,宠着你,男人一宠就变坏,一变坏就没人爱。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一离开部队,没有组织的靠山,就接二连三受挫?别整天拿着军人的牌子作幌子。”
周砺剑一听,气得肺都快要炸了,连说:“好男不跟女斗,我惹不起你,躲得起你,我怕了你了,行吧?”说罢,周砺剑转身就走。
柴香菱一看不对,立即嘟着小嘴拉住周砺剑就撒娇,说:“砺剑哥,你个大男人,怎么度量这么小啊?跟你开个玩笑就这么当真了,还是不是男人。”
“孔子说得对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完,周砺剑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气得柴香菱对周砺剑连抓带挠。
周砺剑和柴香菱从河对门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砺剑哥,我今天一天没喝水,现在都已经口干舌燥的了。”
周砺剑舌忝了舌忝嘴唇,觉得确实有点渴了,就问:“要喝点什么?”
“你猜?”
“我的妈呀,你们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喝个水都搞得这么复杂。”
“你看你又来了,我就纳闷,红菱姐到底看上你哪点了?一不懂关心体贴,二不懂温柔浪漫,三不懂贴近社会,简直就是傻大兵、土八路一个。”
“你小小黄毛丫头还反了不成,到底是要喝红茶,还是绿茶?”
“我说得没错吧,一说就说到你心里面,你还别不承认,用我们龙门乡的土话讲,你是茅坑里的石头。”
“怎么了?”
柴香菱大声说:“又——臭——又——硬!”
“一句话,好男不跟女斗。”
“你都不动脑子想想,红菱喜欢喝红茶,我是香菱,那我应该喝什么?”
“香茶。”
“哎哟,我的傻大兵,你怎么就不会转弯呢?”
周砺剑蒙了,说:“不跟你脑筋急转弯了,反正我不知道。”
“真是个‘二师兄——猪脑子’,我肯定喜欢喝香飘飘嘛,就是‘万人迷’——陈好代言的那个女乃茶。”
“你每天不刺激我心里就不舒服吗?显得你智商高是吧?那我出一个题,你说pig这个单词,中间那个字母是i还是u?”
“pig肯定是i嘛!怎么可能是u。”
“pig到底是哪个?”
“pig百分之百是i”
周砺剑连问三遍,柴香菱都坚决说pig是i。周砺剑一听,哈哈大笑地跑开了,边跑边对柴香菱说:“你太有才了,你的情商与智商简直是太高了。”
柴香菱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周砺剑问的pig是I还是you。柴香菱心想上当了,又被周砺剑给忽悠了一把,气得直跺脚。
周砺剑径直跑到路边的小卖店里,买了一瓶红茶,一瓶香飘飘女乃茶。刚走出店门,就听见柴香菱的呼救声。周砺剑定睛一看,只见三个男人扭住柴香菱,正要把柴香菱往一辆别克商务车上推。
周砺剑大喝一声,一个百米冲刺过去,先是把两瓶饮料对着两人猛扔过去。然后,上去就拳打脚踢,吓得三个男的逃上车关上车门,另外一个驾驶员发动车就跑。周砺剑只能看着别克商务车扬尘而去。
此时的柴香菱惊魂未定,吓得瑟瑟发抖。周砺剑搂住柴香菱的肩膀,焦急地询问:“有没有受伤?”
“有个男的踢了我肚子一脚,还把我的手扭伤了,幸亏你来得及时。”
周砺剑发觉不对劲,立马拉着就往柴香菱家飞奔。
回到柴香菱家,柴香菱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上下冷汗热汗一起冒。柴向南夫妇正好从学校回家,见柴香菱这般模样,知道出了事情,急忙询问事由。柴香菱感觉肚子痛得厉害,捞起衣服一看,有一大块乌青。
柴向南拿来红花油给柴香菱抹上,对周砺剑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这件事情明显是冲着我们家来的,你们以后可得多加小心,砺剑你分析一下这幕后的指使者到底是谁?”
柴香菱插嘴道:“这还用得着分析吗?分明就是我们调查龙头沟煤矿事故,触痛了某些人的神经嘛,伯父可是龙头沟煤矿的老板。”
柴向南怒斥柴香菱:“别瞎说!你伯父是个口恶心善的人,我跟他亲兄弟,他的为人我知道的,不会这么差。”
“那我们从来就没有招惹过谁,先是收到恐吓信,接着就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今天要不是砺剑哥临危不惧,我还不知道什么结局呢!”
周砺剑说:“伯父伯母请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看来这次他们只是来吓唬吓唬我们,警告我们不能再插手龙头沟矿难事故。”
柴向南说:“还是小心为好,别看这个龙门乡,藏龙卧虎,暗潮涌动,有很多事情还是难以让人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