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魂 第六章 女嫁男婚 (3)

作者 : 田梗

天色发蓝了,月牙儿托在柳树梢上了,柔柔和和的暖风在房前屋后荡漾,一家家的电灯通明彻亮,大人儿小孩儿各忙各的活计儿,大春头时的庄稼院儿呀,就是忙碌啊。

蒸熟的咸白菜掺黄豆,萝卜丝汤,黄洋洋的带咖咖的苞米面饼子都摆在了小饭桌子上,卧在于春怀里的小贝贝迷糊糊的睡着了,坐在炕里的大宝宝手里拿着半拉饼子,使劲地眨巴眨巴着眼睛,于春告诉丈夫赶紧把枕头拿过来,把宝宝手里的饼子拿开,让他躺下睡觉,顺便自己把炕梢的薄垫子扔过来。两个孩子乏了,悃了,要睡觉了,两个大人才开始吃饭,才开始交流一天的想到的,计划明天的打算。

“晌午,我趁妈还没上大队里,让她照看两个孩子,拿一对枕头面和一个床单,去给瑞华填箱,瑞华没来家,呆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

“喏。”田中禾嘴里含着一口饼子,端起汤碗,应了一声。

“听舅妈说,老许家用两台轿车两台面包车迎亲呢!”

“喏。”田中禾手里的筷子夹着咸白菜,一连撅了几口黄豆,吃得有滋有味儿。

“今晚上,瑞华家待客,舅妈喳咕好几遍,让你去喝酒呢!”

“喏。”田中禾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抹嘴巴,挪了一下,靠着炕头的间壁墙,抬手伸向间壁墙上的挂灯的小玻璃窗,从那台上拿下小烟笸箩,卷上一只旱烟卷。

“哎,我说你倒挺沉着的呀,喏喏什么?”于春咽下一口饼子,冷冷地一笑,目光咄咄*人。

“咳咳,你冲我发什么急?不就是弄几台破车显摆儿!”

“别打岔!我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打什么马虎眼!”

“咳咳,女大当嫁,男大当婚,马虎不马虎,都得过!”

“啥?你说的啥?给你生完两个孩子了,闹了一归招,是不情愿啊,趁着人家还没有过门,赶紧去娶过来,我走!”于春“叭”地把筷子一撂,眉毛一立,瞪起眼睛。

“呵哈?可别!累急眼了,找茬,行!把别人捎带上,那,不道德么。”田中禾把手举在眼前,摆了摆,端起大碗,到外屋大锅给媳妇盛了萝卜汤,放到饭桌上。

“别献殷勤了,还不知道你那点小花花肠子!当初,要不是许瑞华她妈嫌你穷啊,早就到一块儿了!你是没办法,将就我这个丑媳妇吧?

“是么,咱自己知道半斤八两,得了于春啊,是上辈子烧的高香,不然,现在还不是光棍一条!““行了,别数贫嘴了,你拣桌刷碗,我把割下来的韭菜扎上,还得把鸡蛋鸭蛋装上,打点你明天一早上早集市呢!“夫妻的嘴仗没打起来,常常是教书先生退让而止,更主要的原因是摆在两口子面前的活计不能扔,两个孩子缠着于春不能到队里挣工分,只好把园子和鸡鸭侍弄的好一点,再不就是想着法儿节省一点儿,这叫四口人的日子啊。

田中禾把碗筷儿拣到外屋木头桌子上的搪瓷盆里,回屋里拎起饭桌,走到屋门槛,好悬和外边进来的人撞个满怀,向后一退,进来的是两位姑娘,前面的姑娘笑的弯了腰,两手扶着小板凳上摘韭菜的于春的肩膀,埋怨后边的中玉推她。两个姑娘常来,有话就说,有活就干,真有好吃的就抢,哪怕是宝宝贝贝手里的好东西,也是不撩扯叫唤不罢休。在中玉前边进屋的姑娘叫柳叶,是柳条的妹妹,是中玉一起下学的同班同学,和中玉要好的象一个人一样,中玉在去年地震时砸休克了住进卫生营一个礼拜,柳叶一直陪伺在帐篷里。

“柳叶,都二十出头了,还没个稳当样,要是不象你姐姐那样当上兵,再找不着好对象,可就是蚂蚱眼睛长长的喽!”于春晃荡着肩头,把柳叶的双手避开,把身边的木凳放倒,催促她坐下帮着扎韭菜匝。

“咱可不象那种人,瞅着老实巴脚的,心里却歪歪绕儿,鼓动别人离开,自己吃了独食!”柳叶拿绺韭菜,摘去两片草叶,不假思索地说:“是不?中玉?”

“不知道你说的啥意思,你柳叶总好歪三搭四的。”田中玉侧着身子坐在炕梢边沿,抬手把贝贝身上的小垫往上拽了一下。

“哼,猪鼻子插大葱装相(象),怎么的也是护着自己家的人啊。”

“别谁说和谁来,你不是有事找大哥大嫂的么?”

“怎么说,一进屋,就被抓上劳工了,就是谈判也得对等呀。”

“咳呦,丫头片子还要成精了,好,田中禾,你把车子推西屋去,看看外边还有啥没?完事就进屋来,咱帮助帮助两个丫头,掂对掂对对象吧!“田中禾依照媳妇的吩咐,认认真真地把屋里外头拾掇了一遍,回到屋,坐在炕头的炕檐上,习惯地拿过烟笸箩,一边卷着旱烟一边详端着两个姑娘。中玉朝哥哥瞪了一眼,用手指指着柳叶,然后就说得回家一趟,一会儿再来陪柳叶回去,又给嫂子使了个眼色,走出屋门。

柳叶对好朋友的躲避,毫不介意,把一堆鲜女敕的韭菜拾掇得匀净净的一匝匝的,两只手用于春递过来的潮手巾擦了擦,把放倒的木凳立起来,坐在上边,咬着嘴唇,瞅瞅身旁站着的于春,看看对面坐着的田中禾,半晌不吭声。

“咋啦,咱柳叶受谁欺负了?憋屈这样!”于春是个急性人,从没见过柳叶吞吞吐吐的,想必是真有啥要紧的事情来讨个主意。

“咳,让柳叶想想,慢慢跟大哥大嫂说说,大哥大嫂一定给你担待!”田中禾认真地说。

柳叶笑了,白净的脸儿微微一红,半紧张半羞涩地讲出了她所知道的事情——柳叶和中玉是同学,比中杰小两级,他们两个女生常常得到中杰的保护,比如说柳叶在体育课上站着看球赛,被飞来的足球撞了脑袋,还挨了骂,气得直哭,田中杰知道了,放学后就在校门外给骂人的小子狠狠地打一顿,差一点被学校开除。

柳叶和中玉一起初中毕业回的家,因为是停课大串联,就念了一年半的书吧,比起中杰的满初三当然差多了,所以,田中杰要是和这两个女校友说起理论来,总是摆出一付渊博的样子,柳叶最不服气这一点。

因为在一个生产队,天天在一起干活,天天在一起说笑,也免不了有些嗑嗑碰碰。柳叶记得是在地震前刚刚上冻时候,头一回招了大男生的奚落呦!小岭子铁矿招工,除了下乡青年的名额之外,还有一个在乡青年的份儿,大队给各小队贴出红榜,第一名是田中杰,后边是军烈属和特困户,也不知道田中杰那来的牛脾气,把红榜的上边的头一名候选人给撕下来,有赞叹的有惋惜的,毕竟是工人了,可以吃供应粮啦!当时是下地之前,柳叶上前告诉田中杰别谦让,说这是老村长提的名,没曾想田中杰眉毛一拧,激皮讪脸地来了一句一边呆着去,多亏中玉小声和大家说明白,中杰最忌讳提爸爸,尤其是用爸爸救人的生命来优先照顾什么,柳叶虽然当场被羞臊得发红,但是至少也让大伙看见了他田中杰的口无遮拦,心底倒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波澜。

男孩儿女孩儿,没有顾忌的时候,是清纯,是真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戒备,有了猜疑,感情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了,就象那轻轻的悄悄的风儿,就象那细细的绵绵的雨儿。

被田中杰当众斥打以后,柳叶开始关注起田中杰的行踪和神情来了,当着中玉的面就说你二哥是“混人”,早晚得报上这羞辱之仇!没事的晚上月下,两个姑娘常在柳河沿走啊,聊啊,诉说着只有两个人交流的心事,品评着身边的人们,议论着看见的生活,描绘着梦境的虚幻,激励着自己的志向。

让人气恼的不是中杰那自以为是的模样,也不是他那闷头闷脑的牛劲儿,而是那一点也不会人家的心情,一点也不品味人家的苦楚呢,人家看他高兴就高兴,看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就这样他也不搭理人!闲时候,跟中玉上他那屋,碰碰他那书和本儿什么的,连忙过去摞巴摞巴说没有用的,给人家就晒干了!

其实呀,他田中杰的小心眼儿,早就叫人知道啦!他无非就是看上了他那个同学许家惠呗,隔三岔五傍下晚儿啊,就到河南沿壕坡上吹笛子,等吧,准把狐狸精招来!谁?你想啊,想想,是许家申的亲妹妹家惠!

“哎呀,小柳叶呀,你从哪挑拣来这些好玩意儿,竟瞎扯,论哪条,长相啊,个头啊,手脚勤快啊,你比你姐都漂亮!咱不稀罕那牛鳖棒的,明个儿大嫂给你介绍个称心的!”于春憋不住地笑起来。

“哎呀,大嫂大哥,咱和你们说正经的,本姑娘啊,非要叫这个劲儿不可!这心思啊,是去年春上在你们后院儿翻瓦房时候就有了,那时候,都忙着种地呢,最后剩下我和中玉跟田中杰扣旱坯”!

于春看着柳叶气得掉出了眼泪,顺手抄起炕上的小笤帚打了田中禾一下,嗔怪道:“哪有你们这哥兄弟的,真没良心!看把咱小叶气的?别急,明个,我找老太太说理去!”

“慢慢来么,让咱们和中杰谈谈,还得和你姐姐唠唠,好不?都需要认真地想一想啊!”田中禾把烟蒂扔在地上,关切地说。

中玉悄悄地闪进屋来,依靠着屋门,环顾着三个人,莞尔一笑,拉起好朋友走出哥哥的家。

于春马上相跟着,送出门口,往常是你来走自便,相互间不必打招呼,今天是比较庄重的,来的是客人,客人讲述的大事,再不讲究点礼节,显然是缺乏人格了。于春回来,把房门的门划插上了,回到屋里看见田中禾还在卷着老旱烟,说了声真没辙,急忙月兑鞋抬脚上炕,从炕梢的炕柜里拽出两床被子,告诉丈夫赶紧给小宝月兑衣裳盖被子,自己管贝贝。两个人一人一床被,一人搂一个孩子,算躺下了。哪能躺下就睡着啊,男人抽上了烟,女人还得让贝贝女儿掴上几口女乃,两口子自然就着柳叶提出的话题,谈论起来。

于春早就看出了柳叶的心思,比如连男带女在一起干活,不管铲地还是割杆棵,那小柳叶总是不让中杰拉下,就是穿件衣服也比别的姑娘干净利整,要是有什么好吃的零嘴东西,一准给中玉带哦,叫拿家里去,中玉把这些事儿呀,早就告诉嫂子啦。

地震过后,重建家园,收拾前院的泥草房就把山墙的裂缝塞点草把泥,后院的老房子坍塌了得翻盖,那时候家家户户忙啊,互相都得换工呢。田中禾在学校,只能用上星期天,当嫂子的于春叫两个孩子就活绑上了,买砖买瓦借点钱是老太太和老大的事儿,可为了节省,就里生外熟吧,就是外边砌砖里边走坯,打旱坯可得有人手啊,中杰是最不爱求人的人,中玉大着胆子找了柳叶,柳叶子家房子修好的早,二话没说就顶个小伙子干上了!中杰管和泥,中玉筘模,柳叶管搬运,给街坊邻居羡慕的不得了啊!于春领着孩子帮不上大忙,就把丫头扔在大笸箩里,打个水什么的,就听见那老头老太太夸奖,看那老柳家那丫头,还没过门就干上这累活了,真知道过日子啊,嗨,多诚实!于春也不加解释,真想成就这分姻缘呢,一来有柳条的好朋友,二来将来要是真进老田家的大门,妯娌就是亲姊妹儿了,再有着柳叶的热心肠百里挑一!谁曾想,丫头蛋子心细,半路杀出个许家惠来,可真就有麻烦了,你怎么好的同学,别搅和人家正恋着的呀!

田中禾没那么焦虑,抽完烟,干脆地告诉媳妇,抽空告诉老二,今后少和许家申妹妹来往,咱家的门口攀不上人家那棵高枝儿,若是有良心就好好对待柳叶,若是没情谊就别泡人家!几句话倒挺干脆,把个于春气得起身拽过炕檐底下的开关绳,猛地把灯闭了:行了,留下你那套训学生的话吧,想当初,你惦念许瑞华不是死去活来的吗?直到现在,你看人家许家申出息,恨得牙都痒痒!还不知道你们男人那两下子!

于春的话够狠的,也确实扎着田中禾的心窝子,田中禾不愿意辩解,因为实在没意义,此题无解,正负都是零,只好把被子蒙上头,让媳妇老大人借题发挥,以发泄劳作之辛苦吧,都是解月兑呦。

月牙儿升起来了,亮起来了,星星多起来了,灿烂起来了。村庄肃静下来了,家家户户的电灯大多闭灭了,房前屋后荡漾着花的香叶味儿。广袤的田野,飘送着白天升腾未尽的热气,安谧而宁静,酝酿着新的萌芽的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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