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魂 第八章 村姑问商(2)

作者 : 田梗

女儿的大声招呼,才把妈妈激灵过来,妈妈猛地一拍大腿,是用剪子掴上了,自己的哎呦一声,好笑地把剪子扔在皮甲子堆上,眼神一亮:“华子,妈信你,要是买几台缝纫机,加上现成的两台,把下屋收拾出来,叫外甥和外甥女儿领做,可就不用挨家的放活计,你说成不?”

“我看,成!你不怕挨斗?那可叫剥削哩!”

“啥,这是合伙干点活,和生产队来一块儿铲地不是一样的事吗?不让干,再散呗!”老妈把女儿手里的剪子一把抢过去,叫女儿把剪出来的皮子找袋子装上,然后准备跟她上下屋设计设计,好象明天就成立小工厂了!

许瑞华笑吟吟地看着妈妈风风火火的样子,还真就佩服老人家的脾气,要是认准了的事情,恨不能马上就办成,从来不是等着四平八稳的才动手,边干边琢磨,事情出了岔子也不后悔。许瑞华告诉妈妈,先不要着急,下屋那是小五间,不用看,地震盖的,把两道间壁墙打开,通连着,能放二十台缝纫机还绰绰有余,暂时还是先少来,你得根据订货量来准备呀,再说工人从哪找啊,本村的,要是影响队里的安排,那不找麻烦么!还得准备睡觉吃饭的地方,还得考虑库房。

“还得考虑请我女儿管帐,对不对?”妈妈心眼儿蛮快的。

“是么,要想发财,不用我这现成的会计,那绝是个莫大的损失,不过女儿做不做,还得看妈妈有没有诚意。“别卖关子了,你管销,我看堆,就这么定了,咱们先小打小闹,摊子可不能扑腾太大了。”

“行啊,船小掉头快,老妈有招数啊。”许瑞华心情无比地愉快,在自己家里多少日子的憋闷,一下子没影了,合计搞兜子加工的事情,一晃是多少年的梦想了,到如今也只是刚刚迈开步,就说找手工这一项,就是个难事儿,从三里五村的托亲靠友的,称名是求帮,工钱是明码实价的,结果还是市场的效应,不如公开的招聘,公开的竞争呀。

许瑞华的心里有了主意,也产生了矛盾,帮助妈妈筹划着生意,那是开办着小工厂,实际上也是和生产队争人争利呢,生产队搞拔丝厂也缺人手呢!听说,老村长对有的社员要学习关里搞包产到户,生气着那,坚决是社会主义的道路,绝不走回头的道路着那,公开地讲,从互助组合作化过来,就是集体的办法吗!可是,广播里电视里,天天的说改革开放,希望一部分人先富足起来呀。假若是,把兜子加工厂办起来了,好过了,是不是资本主义?要是不干,还是捆在一起的大锅饭,不是穷社会主义么。哎呀,这社会的主意还是资本的主意,真是让人拿不准主意了。看来,妈妈说的有一些个道理,还是实验着点吧,掂量着干。

许瑞华回到自己的家,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多了,她把自行车放好,从兜子里掏出钥匙,,打开黑漆铁门的圆孔,从里边把锁头打开,滑动了铁栓,才推开了大门。院里,花树满园,芬芳扑鼻,清香四溢,简直就是一个小花园!四间平顶的楼坐,,坐北朝南,院子里间或地交错着桃树、樱桃树和梨树,正中是一架放出叶锥的葡萄。正是春花怒放的季节,梨花的洁白,桃花的粉红,杏花的娇银,衬着满树枝条的吐芽的女敕绿,满园的春色,满园的芳香,满园的美妙!

推开中间的红漆框边的玻璃房门,走进水磨石铺地的走廊,拐进客厅,许瑞华把身上的外衣月兑下,把衣服挂在衣服架上,坐在沙发上,仰靠着沙发背儿,凝望着天棚的葵花吊灯,呆呆地出神。

这一天,比往常的日子看家护院子是累了,帮助妈妈拾掇着他们的下屋,不推掉间壁墙,放个十台八台的缝纫机是没有问题的,还留出两间做仓库那,更有意思的,是在下午和年轻的老客,有了口头的协议。

在妈家,刚吃完晌午饭,妈妈熟悉的一个沈阳的取货的,进屋就说来抢饭碗来了。说说笑笑,抽上烟,喝口茶水,妈可热情了,吩咐女儿给炒两个热菜,又烫上一壶白酒。客人毫不谦让,自己个坐上炕里就自斟自饮起来,还让小亲戚丫头现从外边的黄瓜架上摘下两条小黄瓜,真是够实惠的了。妈妈也很知道例外,要不是小伙子老客拦挡啊,还要打发小甥去代销点买点香肠辣肉什么的,人么,要是对了心思,就是做生意也都往一块儿摽劲儿。几盅酒下肚,小老客说五柳河子南沿,有两家雇了十来个人,那兜子活计漂亮着呢,还令人吃惊的是人家的款式也新颖着呢,就是那同样的皮甲兜子,还小了,就在兜盖儿上加两道花边,可受看着哩,饶着多卖两块钱,还快呢!很快的,客人吃完了饭,让妈妈装兜子,一边抽烟一边和许瑞华攀谈起来,因为以前见过面,也就唠的实在些。

小老客姓李,比瑞华还小几岁,顶岗接班上的国营商店,搞采购呢,虽说不太情愿,也觉得挺活动还挺自在,神秘地告诉姐姐啊,商店和他是小承包,所以么,他有自主权呢!

老客小李,看着站在地上的姐姐许瑞华,简直杆儿比自己商店的售货员还文雅大方,微笑得体,眼睛里充满了温暖,豪爽地保证今后要多从许大妈这里拿货,只要许大妈保证质量。没曾想,许瑞华提出一条让他小李惊喜过望的建议:今后,只要小李采购方提出合理的标的,兜子供货由乙方许瑞华保证送货到商店,兜子质量不合格由乙方负责更换,甲乙双方按批量签定合同,如果乙方推延认可受罚,许瑞华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给小李写了张条子。嚯,这把小李乐的,竖起大拇指叫好,一口一个姐姐,真是亲姐姐,大喊一声:成交!然后,小李严肃地招呼许大妈,一定要把花色品种搞上去,还要有规模,下边的手工要控制住,再组织点人手么,小李子回去研究预付款!嘿,把许大妈乐的,一门儿说听你小李子的。兜子装完了,整整两大玻璃丝袋子,小亲戚兄妹俩不声不响地抬到外边,装上双轮车上,就等待小李子出来好走呢。这,人要是近了,话也多了,许妈妈催着小李子赶早别赶晚,下回来再唠扯,才把粘糊糊的老客答对走,临走没什么拿的,老太太就顺手从黄瓜架上摘了几条小女敕黄瓜,给放在车上的袋子上边,说给小子大侄子解渴的。许瑞华穿上外套,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告诉妈妈明个再来,到外边推起自行车撵上小李子,送他过柳河,顺道让客人认识了唯一的楼座,下一回就到她许瑞华家认识认识门么,自然的,小李子亲热地叫着姐姐,挥着手,慢慢地消失在茂密的柳树林子的岔道中。

许瑞华是稳当的女孩子,可不是有了点喜事幸事,就乐得手脚不知往哪搁的年轻人,今天这一场筹划,在没有实现前,全当是空想,因此,明天甚至就是今天晚上该做什么,才是重要的。许瑞华站起来,抻了抻腰身,走到中间的厨房,准备烧饭做菜,估计当着大厂长的丈夫许家申也快要回来了。

厨房是个暗间,在进房子走廊的里边,拉开厨房门,里边左右上下全是瓷砖照面,包括了大锅台小锅台,干干净净的碗柜橱具,就是烧火用的引柴也只是木材条,所差的无非就是没有液化气儿了。走廊的右面的暗间是洗浴间,里边有硕大的浴盆,还有精致的梳妆台。此外,就是明间的客厅,两个卧室和工作间了。整个的布置,除了厕所在外边,还缺个煤气罐,剩下的比较啊,哪也不比城里差,要说宽敞,还可以比得上别墅了。这是地震后盖的房子,许家申找工程师设计的,别小瞧着一百八十平的楼坐,地梁圈梁立柱子,再加上上盖儿全是钢结构的,照三层楼准备的基础。许瑞华非常爱惜自己的小院子,自己生活的小天地,一砖一石,一草一树,每一件东西没有不经过自己的手的,每一块地方都是经过自己掂量的,他许家申是只管花钱而附和的。不和老人在一起居住了,自己独门独院,对于小两口来说,就是创造自己的人生,就是创造自己的理想,。许瑞华象打扮自己一样,打扮着角角落落,打扮着方方圆圆,让每一处角落不染灰尘,让每一片方圆洒满阳光。

因为讲究干净吧,难免出现了孤独,往日的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打爽不来了,说老许家太讲究了,没地方站没地方坐的,花呀草呀鸟呀鸽子呀,怕给吓着的,大声小叫惯了的丫头小子们,可受不了啊。实际呢,就连小姑子许家蕙都说,是因为她哥哥和乡亲疏远了,庄稼院的小门小户人家,和大户人家是缺少了共同的语言了吧。哪能这样呢?绝不应该啊!许瑞华是喜欢干净,从小就习惯了,可是从来也没有厌恶哪一个人家呀。就是许家申,他也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落配那工夫耷拉着脑袋,还不是乡亲们原谅他年轻,说他本意没有坏心眼子,老村长和老主任上公社说情,最后和公社的领导急了,如果是公社的工业不用,就请公社同意他回到大队管一摊。那时侯的许家申,一场月兑胎换骨的磨练,真正地感受到了乡情的淳朴,这是在结婚以后许瑞华听他说的。许家申当着许瑞华保证:无论到什么时候,决不能忘记乡亲!

许瑞华用炉子煮好了秫米饭,生上火,拿着小镰刀,走到屋子外边的葡萄架下,蹲,割了一绺韭菜,摘了摘,回厨房洗净了,又从橱柜里拿了三个鸡蛋,,就等着丈夫回来好炒菜。

许瑞华在厨房切碎了葱姜,正拌着花生米,窗外摩托声进来,车子已经行驶到了院里,人还没有进门,大嗓门的声音就冲了进来。

“哎,媳妇,做什么好吃的,想我了吧?”

“没正经的,三十大几的人啦。”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许家申哼着挂在嘴边的歌儿,进了客厅,摘下领带,月兑却西服,换上了运动衫,趿拉上拖鞋,给自己沏上一杯绿茶,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老婆通知用餐。

几分钟后,对面的小饭厅传来了许瑞华招呼吃饭的声音,许家申乐乐滋滋地走过去,看见饭桌上的玻璃酒壶里有半壶的白酒,还有还几个炒菜,一个韭菜粉条,一个摊黄菜,还有生拌花生米,凉拌的黄瓜干豆腐丝,都是清清淡淡的,瞅着都愿意多吃一些,好,好啊,“这个女人不寻常”,又是一句样板戏,许家申高声地大笑,哈哈起来。许家申坐上了椅子,沉静地瞅着老婆,骨碌着眼珠,侧歪着脑袋:“瑞华,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吧?”

“不是你的生日,就不许是我的生日么。”许瑞华微笑着给丈夫斟了半杯白酒。

“慢,小的不敢劳驾夫人,请夫人明示。”

“别装腔作势了,要是不识抬举,就拿走。”

“别,别么!”许家申赶忙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自己又倒上了一杯,啧啧地赞叹着好香。

许瑞华看着丈夫不闲逗哏了,吃了几口饭菜,慢声细语地打听厂子里的事情。许家申最近的情绪挺好,也就把他的几幅得意之笔描绘出来:第一,厂子里管政治的领导调走了,那一方面的事务也由他来兼任,证明了上级放松了内控;第二,大伯安排了一个科长特意来厂子视察,今后的材料供应要有原则,结果是科长给的指标比原来还高;第三,带钢厂的全年的定货已经完成,滨海区的焊管厂需要全年的供应!许家申讲述起来,并非是眉飞色舞,而是有根有梢,他们厂将成为镇里最大的纳税大户,可想而知,镇里的领导对他自然是非常的倚重了。许家申把空的酒壶晃荡着,看着妻子把酒瓶从酒柜里拿出来,感慨地说着话:知我者,老婆也。当一个人有用处的时候,就给你光彩,当一个人没有用处的时候,就给你抛弃黑暗,需要才是存在。背时的时候,稍微地泄气,就没有了站立起来的自由,人要是没有了价值,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应当确切地说,许瑞华也没有料到,今天的饭桌上会引出丈夫的痛苦。那是国殇的一年,巨星一般的伟大人物相继去世,国家的命运,在习惯于领袖主宰的民众的心里,充满了忧郁。而后经历了严重的较量,到了国庆的一年,混乱的秩序终于平定了。然而,对于在特殊年代的一代人来说,未尝会咀嚼着不同滋味的果实,尤其对于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简直是开出了历史的玩笑。许家申是一个贫农的儿子,淳朴的按照上级的指示去做事,也不乏想进步,以及担任更重要职务的愿望,结果呢?有的是站队错了,有的是做法过火了,或许这就是本质的毛病吧。历史本身就是斗争,斗争就要有得失,得失的存在就有不同的意义,历史是不允许随意涂抹的。许家申,在特殊的年代,担任了专政队的队长,专政是什么?专政就是镇压,被镇压的人翻过身来该怎么认识呢,原谅吗?老干部义愤填膺啊,对于造反的人物,可不认为是轻率的毛孩,而是新的黄世仁南霸天,是胎子里的谬种!怎么能宽恕?你跟的是一个庞大的体系,虽然不是自觉的,一旦是成了气候呢?也就非比寻常的了。破四旧,许家申带头砸了文圣庙;拉下马,许家申勇敢地出重拳;一片红,许家申成为公社副主任。历史的结论,许家申成为了“三种人”,饱尝了失败的苦果。好在父老乡亲没有抛弃他,好在当时的武装部长说了负责任的话,没有被清除组织。许瑞华,在地震中砸折了腿,许家申当时是走运气的时候那,能够一个劲儿地看望等待,也算接受过感情的考验了。

嫁给了人家,变成了媳妇,就是许家申的女人。公婆无可挑剔,小姑深明事理,一家人和和气气,相敬如宾。后来,就是盖新房迁新居,人家有的自己有了,人家没有的自己也有了一些,在五柳河子,生活的比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应当是称心如意的了。

婚姻不一定是爱情,是生活的需要;爱情不一定是婚姻,是特殊的想念。许家申是自己的丈夫,对他就要履行妻子的责任,许瑞华理解丈夫的心灵,担待丈夫的过失,宽慰丈夫的精神。

许瑞华特有的细心,同样觉察到婆婆的牵挂。婆婆很会说话,一来到他儿子家,就夸奖园子收拾得干净漂亮,不住嘴地叨咕要是有孩子在园子里玩耍,那就更圆满了。结婚四年了,许瑞华没有怀孕,不但是人家婆婆着急,而且自己的妈妈也上火,街坊邻居时常的关心打听,自己也觉得有着很大的缺欠,嫁给人家的女人,孩子生不出来,算怎么回事呢?许家申从来不提孩子的话,这个粗人绝对地细心,连他们家亲戚的孩子都没有夸奖过,霸道的不允许邻居的孩子进自己的院子。许家申的体谅女人,是特别的聪明,是特别的狡诈,比起那些识文断字的人,显得特别的大气。用他许家申自己的话来说,生孩子是男女两个人的事情,本厂长嗜酒如命,,整天象个醉猫似的,种地也是瞎苞米,等着不干厂长了,清闲在家,优生个崽子!冲着混人故意的混话,许瑞华压在心底的初恋,只能是埋藏得更深了。

许家申看着媳妇老大人的心情不错的样子,悄悄地站起身,转身到酒柜旁边,从里边拿出了一瓶“竹叶青”,美滋滋儿地回到了椅子上。看着媳妇没有计较,许家申赶紧地倒了半杯酒,顺口说刚才那瓶是瓶盖儿不严度数跑了。在庄稼院里,村民们有过关于夫妻关系的鉴定:在外边有权有势的,在家里一般都是怕老婆;在外边蔫巴窝囊的,在家里一般都是和老婆横。为啥?有能耐的,希望自己的老婆顺心,没能耐的,拿自己的老婆撒气呗。

“给点脸,就往鼻子上抓,是不?”许瑞华声音不大。

“别,别生气,我的好老婆——”

“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是,一定的,少喝少喝。”

“别耍贫嘴了,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怎么能做好事情呢”许瑞华的眉头轻轻一皱。

“是呀,许家申喜欢老婆,怎么就控制不住呢?”许家申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撂下酒杯,浓重的剑眉斜立,单眼皮子眨动了两下,鹰勾鼻子下边的厚嘴唇一抿,*的手掌在眼前张扬着,一字一板地近乎是呼喊:“老婆,你是我的,对不?许家申智商或许不高,而情商应当是不低吧?不是因为喝点酒,就狂妄,和外边的人要狂,不狂,人家以为你好欺负。不能和自己的老婆狂,和老婆狂妄,那是白痴!许家申把男人的一颗心掏出来,就能死心眼地等着你,等着你瞧得起的时候,告诉你,许家申是个魔鬼,七仙女的眼睛迷糊了,就把咱看成是董永了,哈哈!”

许瑞华面对着有些醉意的丈夫,转身到客厅端来满杯的凉茶,让他喝口茶水,嗔怒地收拾走了酒瓶子酒杯,只有强制地实行禁止,不然是不躺下不罢休的。许瑞华不再言语了,只是盛来一小碗饭放在桌子上,眼睛冷漠地瞅着丈夫。

许家申在外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特喜欢直白地交锋,吼啊喊啊,那是痛快的,就是错了认帐到头呗,无非是挠挠脑袋嘿嘿一笑么!别人不吱声他不在乎,媳妇要是不吱声,那是危险的沉默,那是一种对于尊严的蔑视。假如,出现了几天的不说话,那更是感情的伤害了。热血男儿的许家申,脸虽然涨红,心思却很冷静,他端着饭碗,吃饭吃菜,什么热情的话儿也不抖搂了。

“哎,我想拿点钱。”媳妇说话。

“咱家的钱,都来你那,我问过吗?”许家申毫不在意。

“我要买几台缝纫机。”

“买呗。”

“许家申,你不问我买缝纫机干什么呢?”媳妇拿根筷子顶向丈夫的脑门,愠怒了。

“哎,哎,别生气么,我为什么要问干什么呢?干什么我都支持,我都是你的么!”丈夫吃完了饭,喝了一大口茶子,认真地回答。

许瑞华看到丈夫漫不经心的态度没了,便把在妈妈家的所见所想述说出来,只见许家申喝了两口茶水,末了把嘴里的一点茶叶咀嚼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不禁着急地问:“归齐,你不乐意呀!”

“没呀。”

“那你摇什么脑袋?”

“摇脑袋不表示不乐意,是说明需要考虑。”

“许家申,你别和我打官司腔,行不行?”

许家申模了模裤兜,撒开两只手,忙打了个举手礼,小步跑回客厅,把香烟拿了过来,点着一支,问道:“你买缝纫机,是要做兜子,也可以说想办箱包工厂吧?”

“想,”许瑞华沉吟了一下,她已经醒悟到办厂可就有不少麻烦了,因为这几年在公社的厂子工作,已经尝试到工商税务的规矩了,便坦然地笑道:“可咱不办什么厂子,咱就是搞个互助么,自负盈亏,蹬机器的总不该纳税吧?”

许家申狠狠地吸了口香烟,徐徐地吐出一个个烟圈儿,他郑重地给妻子说出自己的看法:目前,做箱包加工还不会有太大的干预,而问题的关键是投入到相当的份额后,没有大的赢利,退场不一定好退,做生意要敢冒风险,搞加工不单单是弄几台机器,雇两个人,原材料和销售都要考虑,可绝不是跑单帮那么简单!

“没你想的复杂,咱还赶不上‘眼镜’了,人家从广州往回发货,都成气候了!”许瑞华反而感觉丈夫的胆子太小了,原以为他一定很高兴地支持呢。

“瑞华,不是我胆子小,你还不知道,我许家申的胆子比倭瓜都大!咱是个厂长,再来家里搞小厂子,一旦来了风暴,你值当吗?”

“行了,不乐意就拉倒,扯这些干什么,充其量不就是个小破厂长么,可别把纱帽翅丢了!”许瑞华烦躁地站起身,把饭桌上的剩菜折到一起,连碗带盘子端到厨房去了。

许家申被抢白地没戏了,自己仰头打了一个哈哈,连忙端着剩下的菜盘和筷子,跟进厨房,赶忙向妻子解释:只是提供的参考意见么,至于决定了的事,许家申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天黑了,大门锁上了,车子都推进了库房,房门划上了,这些活计今天都被许家申做了。

许家申悄悄地走进客厅,墙壁灯亮着,天棚的葵花灯没有亮,电视没有亮,屋里一片肃静。

许瑞华坐在一只单人沙发上,静静地凝望着窗外的月色,简直是一幅冷漠的雕像。

许家申坐在双人沙发上,抽着香烟,一支接着一支。

许瑞华突然站起来,走到丈夫跟前,一下子把他嘴里叼着的烟卷儿捏下来,按在玻璃台上的烟灰缸里,气咻咻的。

许家申愣怔了瞬间,猛地,抱住媳妇,用嘴巴在她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一下子把媳妇抱在怀里,任凭媳妇推挡,进了卧室。

初夏和暖风摇曳着满园的花枝,飘荡着纷纭的花雨,明亮的月牙儿钻进了轻纱一样的云带里,天下地上一片朦朦胧胧,宁谧的村庄里不时地传来欢悦的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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