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魂 第八章 村姑问商(3)

作者 : 田梗

许瑞华看着丈夫不闲逗哏了,吃了几口饭菜,慢声细语地打听厂子里的事情。许家申最近的情绪挺好,也就把他的几幅得意之笔描绘出来:第一,厂子里管政治的领导调走了,那一方面的事务也由他来兼任,证明了上级放松了内控;第二,大伯安排了一个科长特意来厂子视察,今后的材料供应要有原则,结果是科长给的指标比原来还高;第三,带钢厂的全年的定货已经完成,滨海区的焊管厂需要全年的供应!许家申讲述起来,并非是眉飞色舞,而是有根有梢,他们厂将成为镇里最大的纳税大户,可想而知,镇里的领导对他自然是非常的倚重了。许家申把空的酒壶晃荡着,看着妻子把酒瓶从酒柜里拿出来,感慨地说着话:知我者,老婆也。当一个人有用处的时候,就给你光彩,当一个人没有用处的时候,就给你抛弃黑暗,需要才是存在。背时的时候,稍微地泄气,就没有了站立起来的自由,人要是没有了价值,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应当确切地说,许瑞华也没有料到,今天的饭桌上会引出丈夫的痛苦。那是国殇的一年,巨星一般的伟大人物相继去世,国家的命运,在习惯于领袖主宰的民众的心里,充满了忧郁。而后经历了严重的较量,到了国庆的一年,混乱的秩序终于平定了。然而,对于在特殊年代的一代人来说,未尝会咀嚼着不同滋味的果实,尤其对于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简直是开出了历史的玩笑。许家申是一个贫农的儿子,淳朴的按照上级的指示去做事,也不乏想进步,以及担任更重要职务的愿望,结果呢?有的是站队错了,有的是做法过火了,或许这就是本质的毛病吧。历史本身就是斗争,斗争就要有得失,得失的存在就有不同的意义,历史是不允许随意涂抹的。许家申,在特殊的年代,担任了专政队的队长,专政是什么?专政就是镇压,被镇压的人翻过身来该怎么认识呢,原谅吗?老干部义愤填膺啊,对于造反的人物,可不认为是轻率的毛孩,而是新的黄世仁南霸天,是胎子里的谬种!怎么能宽恕?你跟的是一个庞大的体系,虽然不是自觉的,一旦是成了气候呢?也就非比寻常的了。破四旧,许家申带头砸了文圣庙;拉下马,许家申勇敢地出重拳;一片红,许家申成为公社副主任。历史的结论,许家申成为了“三种人”,饱尝了失败的苦果。好在父老乡亲没有抛弃他,好在当时的武装部长说了负责任的话,没有被清除组织。许瑞华,在地震中砸折了腿,许家申当时是走运气的时候那,能够一个劲儿地看望等待,也算接受过感情的考验了。

嫁给了人家,变成了媳妇,就是许家申的女人。公婆无可挑剔,小姑深明事理,一家人和和气气,相敬如宾。后来,就是盖新房迁新居,人家有的自己有了,人家没有的自己也有了一些,在五柳河子,生活的比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应当是称心如意的了。

婚姻不一定是爱情,是生活的需要;爱情不一定是婚姻,是特殊的想念。许家申是自己的丈夫,对他就要履行妻子的责任,许瑞华理解丈夫的心灵,担待丈夫的过失,宽慰丈夫的精神。

许瑞华特有的细心,同样觉察到婆婆的牵挂。婆婆很会说话,一来到他儿子家,就夸奖园子收拾得干净漂亮,不住嘴地叨咕要是有孩子在园子里玩耍,那就更圆满了。结婚四年了,许瑞华没有怀孕,不但是人家婆婆着急,而且自己的妈妈也上火,街坊邻居时常的关心打听,自己也觉得有着很大的缺欠,嫁给人家的女人,孩子生不出来,算怎么回事呢?许家申从来不提孩子的话,这个粗人绝对地细心,连他们家亲戚的孩子都没有夸奖过,霸道的不允许邻居的孩子进自己的院子。许家申的体谅女人,是特别的聪明,是特别的狡诈,比起那些识文断字的人,显得特别的大气。用他许家申自己的话来说,生孩子是男女两个人的事情,本厂长嗜酒如命,,整天象个醉猫似的,种地也是瞎苞米,等着不干厂长了,清闲在家,优生个崽子!冲着混人故意的混话,许瑞华压在心底的初恋,只能是埋藏得更深了。

许家申看着媳妇老大人的心情不错的样子,悄悄地站起身,转身到酒柜旁边,从里边拿出了一瓶“竹叶青”,美滋滋儿地回到了椅子上。看着媳妇没有计较,许家申赶紧地倒了半杯酒,顺口说刚才那瓶是瓶盖儿不严度数跑了。在庄稼院里,村民们有过关于夫妻关系的鉴定:在外边有权有势的,在家里一般都是怕老婆;在外边蔫巴窝囊的,在家里一般都是和老婆横。为啥?有能耐的,希望自己的老婆顺心,没能耐的,拿自己的老婆撒气呗。

“给点脸,就往鼻子上抓,是不?”许瑞华声音不大。

“别,别生气,我的好老婆——”

“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是,一定的,少喝少喝。”

“别耍贫嘴了,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怎么能做好事情呢”许瑞华的眉头轻轻一皱。

“是呀,许家申喜欢老婆,怎么就控制不住呢?”许家申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撂下酒杯,浓重的剑眉斜立,单眼皮子眨动了两下,鹰勾鼻子下边的厚嘴唇一抿,*的手掌在眼前张扬着,一字一板地近乎是呼喊:“老婆,你是我的,对不?许家申智商或许不高,而情商应当是不低吧?不是因为喝点酒,就狂妄,和外边的人要狂,不狂,人家以为你好欺负。不能和自己的老婆狂,和老婆狂妄,那是白痴!许家申把男人的一颗心掏出来,就能死心眼地等着你,等着你瞧得起的时候,告诉你,许家申是个魔鬼,七仙女的眼睛迷糊了,就把咱看成是董永了,哈哈!”

许瑞华面对着有些醉意的丈夫,转身到客厅端来满杯的凉茶,让他喝口茶水,嗔怒地收拾走了酒瓶子酒杯,只有强制地实行禁止,不然是不躺下不罢休的。许瑞华不再言语了,只是盛来一小碗饭放在桌子上,眼睛冷漠地瞅着丈夫。

许家申在外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特喜欢直白地交锋,吼啊喊啊,那是痛快的,就是错了认帐到头呗,无非是挠挠脑袋嘿嘿一笑么!别人不吱声他不在乎,媳妇要是不吱声,那是危险的沉默,那是一种对于尊严的蔑视。假如,出现了几天的不说话,那更是感情的伤害了。热血男儿的许家申,脸虽然涨红,心思却很冷静,他端着饭碗,吃饭吃菜,什么热情的话儿也不抖搂了。

“哎,我想拿点钱。”媳妇说话。

“咱家的钱,都来你那,我问过吗?”许家申毫不在意。

“我要买几台缝纫机。”

“买呗。”

“许家申,你不问我买缝纫机干什么呢?”媳妇拿根筷子顶向丈夫的脑门,愠怒了。

“哎,哎,别生气么,我为什么要问干什么呢?干什么我都支持,我都是你的么!”丈夫吃完了饭,喝了一大口茶子,认真地回答。

许瑞华看到丈夫漫不经心的态度没了,便把在妈妈家的所见所想述说出来,只见许家申喝了两口茶水,末了把嘴里的一点茶叶咀嚼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不禁着急地问:“归齐,你不乐意呀!”

“没呀。”

“那你摇什么脑袋?”

“摇脑袋不表示不乐意,是说明需要考虑。”

“许家申,你别和我打官司腔,行不行?”

许家申模了模裤兜,撒开两只手,忙打了个举手礼,小步跑回客厅,把香烟拿了过来,点着一支,问道:“你买缝纫机,是要做兜子,也可以说想办箱包工厂吧?”

“想,”许瑞华沉吟了一下,她已经醒悟到办厂可就有不少麻烦了,因为这几年在公社的厂子工作,已经尝试到工商税务的规矩了,便坦然地笑道:“可咱不办什么厂子,咱就是搞个互助么,自负盈亏,蹬机器的总不该纳税吧?”

许家申狠狠地吸了口香烟,徐徐地吐出一个个烟圈儿,他郑重地给妻子说出自己的看法:目前,做箱包加工还不会有太大的干预,而问题的关键是投入到相当的份额后,没有大的赢利,退场不一定好退,做生意要敢冒风险,搞加工不单单是弄几台机器,雇两个人,原材料和销售都要考虑,可绝不是跑单帮那么简单!

“没你想的复杂,咱还赶不上‘眼镜’了,人家从广州往回发货,都成气候了!”许瑞华反而感觉丈夫的胆子太小了,原以为他一定很高兴地支持呢。

“瑞华,不是我胆子小,你还不知道,我许家申的胆子比倭瓜都大!咱是个厂长,再来家里搞小厂子,一旦来了风暴,你值当吗?”

“行了,不乐意就拉倒,扯这些干什么,充其量不就是个小破厂长么,可别把纱帽翅丢了!”许瑞华烦躁地站起身,把饭桌上的剩菜折到一起,连碗带盘子端到厨房去了。

许家申被抢白地没戏了,自己仰头打了一个哈哈,连忙端着剩下的菜盘和筷子,跟进厨房,赶忙向妻子解释:只是提供的参考意见么,至于决定了的事,许家申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天黑了,大门锁上了,车子都推进了库房,房门划上了,这些活计今天都被许家申做了。

许家申悄悄地走进客厅,墙壁灯亮着,天棚的葵花灯没有亮,电视没有亮,屋里一片肃静。

许瑞华坐在一只单人沙发上,静静地凝望着窗外的月色,简直是一幅冷漠的雕像。

许家申坐在双人沙发上,抽着香烟,一支接着一支。

许瑞华突然站起来,走到丈夫跟前,一下子把他嘴里叼着的烟卷儿捏下来,按在玻璃台上的烟灰缸里,气咻咻的。

许家申愣怔了瞬间,猛地,抱住媳妇,用嘴巴在她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一下子把媳妇抱在怀里,任凭媳妇推挡,进了卧室。

初夏和暖风摇曳着满园的花枝,飘荡着纷纭的花雨,明亮的月牙儿钻进了轻纱一样的云带里,天下地上一片朦朦胧胧,宁谧的村庄里不时地传来欢悦的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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