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辞太行煤矿情浓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我不会留你,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如果有一天,你说还爱我,我会告诉你,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如果有一天,我们擦肩而过,我会停住脚步,凝视你远去的背影,告诉自己那个人我曾经爱过。或许人一生可以爱很多次,然而总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们笑得最灿烂,哭得最透彻,想得最深切。
——摘自《QQ语录》
话说任一民接受了到煤矿去做矿工的工作,要离开生活了九个多月的太行山生活,当他把这消息告诉给小凤的爸爸、妈妈和弟弟的时候,心情是沉重的,他不知道他们的心情会是什么样子。
老公社书记只是笑着点点头,说了一句话:
“好好干吧!我看好你的。”
然后就转身进了屋子。妈妈也只是笑了一笑,表示这早是她想到的还是什么?只有小弟弟听任一民参加了正式工作,高兴地跳起脚来,还拍手、鼓掌,认为他终于月兑离了苦海。
任一民吃了饭后,说要上大队去,看看乡亲们,老书记说了一句话:
“到了学校和小凤说下你工作的事,别忘了。”
任一民答应着,转身出门就奔上那条他走了多少次的小路,直向大鸟大队走来。
他先走进学校,正好下课,看到小凤老师拿着书本走出教室,看到任一民,她马上对那位男老师招呼了一声,就走到任一民跟前,笑着问他: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噢,我被招工了,你爸让我对你说一声,你让我买的东西,我全交给你妈妈了。”
“招工?你不是去开知青大会去了吗?”
“是开完知青大会,知青办找我说的。”
“招的什么工作?”
“上地区煤矿做矿工。”
“什么?你要做矿工去?”
“对啊!怎么啦?”
“你不去不行吗?你知道,当矿工有多危险啊!这样就把你给毁了。”
“不会的,如果我们都不去当矿工,那咱们每一个家庭烧什么?国家建设也需要啊!再说,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吃饭有多麻烦,在矿上,我就可以下食堂了,吃个饱饭啊!”
“你不怕死?你想找死?”
“当矿工就是找死啊?我注意安全就是了。”
“吃着阳间的饭,干的是阴间的活,你真不要命啦?告诉你,我哥哥就是当兵复员后上了那什么地区煤矿,把腰砸伤了,几年了,现在还在炕头上躺着呢!让我嫂子一直伺候着,煤矿上给点钱,要不然,他早死了。”
“啊!不会吧?我——”
“你以为我骗你的吗?你好好想想吧!”
小凤说着,扭身走了,去为孩子们上课去了。任一民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县知青办要让他先签同意书,其用意昭然若揭。但他真的毁约吗?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低头离开了学校。
在去林场的路上,他碰到了李书记和牛大队长,他上前去说了他被招工的情况,两个人相当高兴地祝愿他,好好干,说他有出息一系列好听的话。
他到了林场,看到刘大哥正带着弟兄们收拾残枝败叶,就喊了一声:
“大哥,我来看你们了,谢谢你和各位大哥们一直照顾我,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一民,你要离开这里,为什么?”
“刘大哥,我被招工啦!”
“啊!小子,那你不说清楚,来了,伙计们,一民这臭小子被招工了,今天咱们也收工,为这小子饯行。把咱们的酒拿出来,把这小子灌趴下,想走,没门。哈哈!”
“好啊!”
众弟兄们放下手中的活计,一下子围拢过来,走到山洞里,摆起他们的酒宴来。
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对任一民各式各样的祝福全有,当然,也有如刘大哥、小凤一样的为他担心。但听说任一民早就签约,也就希望他要和男子汉一样,说话算话,要说出话来,能砸坑。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回来说一声,他们会不惜一切地帮忙。
任一民喝了不少的啤酒,脑袋晕乎乎的,说话也是着三不着两的,最后,他也和弟兄们一样,迷迷糊糊地倒下,睡着了。
第二天,刘大哥亲自把任一民送下山,路上问他和小凤的事,任一民做了解释,刘大哥也是一路叹气,说小凤命苦,巴结不上任一民。但愿他以后飞黄腾达,有个好前程。此时,任一民又有什么可说呢?
在小凤家吃了早饭,任一民辞行,一路狂奔,向大鸟公社走去。这时,他除了行李还有一袋子核桃,那是刘大哥送给他的礼物,说当他打开核桃,能想起这些哥儿们,吃下去,会增强大脑的记忆。
他没有再见到小凤,只在心中留下了姑娘的身影,一身花格衫,半截短发,站在山坡上,向他挥手……。
他到达公社,在食堂最后一次吃午饭,吃的他饱饱的,打着嗝,走进了知青办,办理好离去手续,和工作人员客套了一番,结束了他被再教育的生涯。
但在那里,他得到一个消息,说山洪暴发,公共汽车从今天起要停运三天,让他最好住下来,有了公共汽车再走,他不知为什么,谢绝了好意的婉留,执意要独身冒险,赶赴县城。
当他走到河边,发现过去的小河沟和桥全不见了,宽泛的山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汹涌向东流去,河的两边仍有稀少的几个人趟过河面,他也决定像那些人一样,要努力趟过这条河,正好有一个从河对面过来的人,他把手中柱的棍子扔掉了,任一民毫不客气地捡起来,试了一下结实程度,月兑下鞋袜,放在书包内,背起行李,试着下水,水冰凉冰凉的,让他全身打了个寒战,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南边走去,尽管这段河水平缓,浅的不及膝盖骨,仍有一些小碎石头不断地撞击着他,他用手中的棍子探路,艰难地行走着,一步,一步……。
浑浊的黄色山水使他从脚凉遍了全身,他感到有些麻木了,甚至于感觉不到下面水的冰凉,机械地向前行进……。
当他终于踏上河对岸的土地,回首看仍在奔泻的河流,骄傲地说:
“想拦截住我?没门!哼。”
脚如针扎似的疼痛,他跺跺脚,立即就缓和多了,低下头来,他发现两条小腿有十多条小伤口,有的还流血了,但此时血凝固了,静卧着如一条小蚕。
他又回到河边,洗了洗血迹,然后穿上袜子、鞋。他没有把那条棍子扔下,而利用它,更方便他的行进。
这是他第一次徒步走这条回头路,发现这里的山景确实美不胜收,不远处的山和梯田上黄灿灿的庄稼,茂密的树木,光秃的枝杈,伸向天空,安静的村舍……。
他真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偏要选择公共汽车,而失去了多少次,他欣赏山色美景的机会。
入夜,他终于踏进县城,发现已经是寂静宠罩,只有远处有几条狗吠,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或者车辆通过,他走到几家旅馆,发现大门紧闭,只有门灯在微微地晃动……。
怎么办呢?
他想起了在山上,碰见过的当地知青岳良他们来,说他们离县城不是太远,不如上他们那里去借宿一夜,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依岳良曾说给他的路线,在昏暗灯光下看到的指路牌,他走向了岳良所在的村庄。万幸的是,当他走进村口,发现两个值夜的人,上前问询,人家就把他直接带到了岳良所居住的地方。还为他敲开了门。
刚躺下睡觉的岳良出来,打开门,发现疲惫不堪的任一民,惊喜交集,赶紧把他抱住说:
“老弟,你可来了。”
值夜的人发现他们果然认识,转身就要离去,任一民和岳良对人家一再表示感谢。然后,把任一民的行李夺过去,扶着任一民走进屋子。
这些响动,早就惊动了知青小组的人们,大家纷纷起床,过来一探究竟,当知道这就是在知青大会上做报告,勇敢和狼搏斗的任一民时,大家全非常高兴,有人去热饭菜,为他端来了开水……。
他们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又回去睡觉,而任一民和岳良躺在一张床上,也睡着了。
第二天,因为任一民夜里的到来,他们全起来的比较晚。众人起来,都快中午了。
任一民要去上煤矿做矿工的消息,大家全都知晓,有羡慕者,也有不以为然的人,但知青点缺煤确是事实。
午饭后,岳良到村里找了辆自行车,说驮着一民上县城知青办去办手续,晚上大家回来再议论缺煤的事。
岳良骑车驮着任一民,不大功夫就到了县城,找到知青办,任一民办好了调入地区煤矿手续,并在那里给在省城的常叔叔家里挂了个电话,对常婶说了他的事,让她转告叔叔放心。
到此时,知青办主任才知他是省委常主任的侄子,惊呆了,有些后悔让他去煤矿,想给他调整下工作,但任一民还是笑着谢绝了。
他不相信,煤矿是有死无回的地方。让知青办主任懊悔不已,搓着手,不知如何办才好。她一直想不通,有这样背景的人,为什么刚来,就选择了最艰苦的大鸟山去做知青?现在,为了怕引来麻烦,给他找了煤矿的工作,他居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说来就来了,说去就去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不是脑袋残疾,有些傻啊?
望着任一民和岳良渐趋远去的背影,她摇头,表示真是不理解。这世道太乱了,傻子太多了,疯子也不少啊!
任一民和岳良回到知青点,大家谁也没有出工,不像任一民在山里,天天出工,下雨天还要学习文件或者毛选,还不给记工分。
大家聚在一起,又吃又喝,又唱又跳,好不热闹。为任一民饯行。
并且决定,让几个人明天拉着拉车上煤矿去,一是送一民去上工,二是想也许一民能帮助他们买两车平价煤。
至此,任一民才知道,知青点只有在冬天才供给一点煤,其他时间全要买高价煤来生活,否则就要烧秫秸杆,才能做饭,他们又不习惯。就是因为缺少煤,就有几个人一直回家去呆着,也不来上工。煤成了知青点的大问题,这是让任一民没有想到的。
第二天,早饭后,一切准备妥当。
一个拉车有三个人,一车是任一民的行李,另一车岳良让任一民坐上去,说他腿脚肯定还没休息过来。任一民无论如何不肯坐,岳良告诉他,有人坐上去,拉车更轻快,他半信半疑地才上了拉车。
果然,一路如风,两辆拉车加上任一民共七个人,顺着大道,向西进发。130里路啊,半天时间就到了,让任一民不敢相信,这个里数是否确实。
高大的矿架摆在面前,他能不相信么?任一民踏进大门,望见不远处几座大山一样高的煤堆,各种车辆穿梭不断,他背着书包向办公楼走去。
他的到来,人事部门相当高兴,给他办好了手续,并且让他先上煤矿的矿长办公室坐一下,说领导找他有事交待。
当他正要转身走向矿长办公室,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满嘴络腮胡子的人走过来,问他:
“你就是刚来的任一民?”
任一民楞在那里,说:
“是啊!您什么事?”
“哈哈,你总算来了,走,上我办公室说。”
人事干部看到此人,忙着说:
“矿长,这就是任一民,我刚给他办好了手续,刚对他说,您要找他,有事说呢!”
任一民听了,暗想:“噢,这就是矿长,岳良的事对他说没有问题吧?”于是,他大胆地说:
“矿长,有件事要麻烦您,您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事?说好了。”
“我的朋友们是X知青点的,一直缺煤,能不能帮下他们,让他们拉两车煤回去?”
“哈哈,这事啊,早给你办好了,刚才我看到他们把你送来,你一人上楼来,我就找人帮他们办煤的手续去了,还让人把你的行李放进干部宿舍了,放心吧!东西不会少的,一会儿,他们会上我办公室找你,说这件事的。”
“矿长,谢谢您,可我刚从山上下来,也不是干部啊,您为什么要把我的行李放进干部宿舍?”
“真是傻孩子,是在山上让他们给搞傻了吧?走,咱们进办公室说话。”
在矿长的推动下,任一民走进矿长办公室,矿长指着宽大的真皮沙发说:
“坐那里,你想喝点什么?是茶还是果汁?”
“您这里还有果汁?”
“呵呵,当然有了,想不到吧?好,给你一瓶果汁好了。”
矿长说着,从大厨柜中拿出一瓶果汁递给一民,他打开了盖子,喝了一口,一股清甜涌进心里,让他如沁心脾。说:
“谢谢矿长。”
“咱们不用客气,省计委老常是你叔叔吧?他是我当兵时的老首长,我给他当过警卫员,明白了吧?”
任一民听此话,惊骇地说不出话来。听矿长继续说下去:
“*的时候,造反派要整治他,他带全家马上就来到这里,一呆就几个月,好的很啊!后来,解放干部时他才和家人走了,我们不少人全舍不得让他走哩!你要来的事,他前几天,就来电话了,让我多关照,你说,我能不关照你吗?呵呵。”
正说着,听到有人敲门,他走上前去,打开门,一看,正是岳良他们几个满头大汗,要进来。他说:
“好了,一民,他们来了,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先去给你们安排午饭。”
说着,他就走出门去了。岳良看到任一民坐在沙发上,走上前去,说:
“一民,谢谢你,我们的平价煤全装好了,没有你,我们想也不敢想啊!你安排好工作,有时间就去看看你的弟兄们,我们随时欢迎你。”
“岳良,我来这里工作,还不知干什么,只要我在一天,你们烧煤的问题,我就会帮忙的,有时间,就来看看我啊!”
“好,好,认识你是我们的福气,好哥们,我们要走了,再见!”
他们一个个和任一民握手言别,然后走出门去,任一民站在窗前,挥手向他们告别。一会儿,一个后勤工作的人来找任一民,说让他去吃午饭。
在那里,任一民如同到了家中一样,看到矿长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正坐在一起,等他的到来。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在桌上,任一民才知晓,这次共招工约二十五人,除任一民外,全部下了煤井。任一民的工作在饭桌上就定了下来,到宣传科搞全矿的宣传工作。为了照顾他的起居,还找了一个手臂受伤,在休息期间的老刘师付单独照顾他。
后来,任一民才知道,老刘师付也是当年照顾常叔叔的人之一。
浓眉大眼的刘师傅领任一民去熟悉情况,后来知晓他家在离此八、九十里的一个村庄,他曾当过兵,复员来矿上已十多年,经历过很多生死攸关的事。
这是一个地区大矿,约有近千人,每班都出煤几千吨,矿脉也好,有条小火车线,一趟趟地将那乌黑的黄金运向不知名的远方。
把任一民安排到宣传科,每三天出一次黑板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难道这会是真的。这可真是死里逃生,从此改变了他人生的命运。
宣传科有六、七个人,一大间办公室,可常见的只有三个人,显得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任一民以外,全是一些官员的孩子。当然,他的“后台”也是很硬的,后来知晓那个给他帮忙的常叔叔曾是在1942年,就是这地区地下党的交通员,也是那次日本鬼子大扫荡唯一保留下来的红线三人组之一。在当地威望极高,在省内担负着管理经济的重任。
“*”时,造反派想批斗他,找他的麻烦,他就躲藏在这个煤矿上,没被动一丝毫毛。那时的刘师傅就是保护他老人家之一的人。任一民没有想到他的命运会在此发生逆转。
任一民的宣传工作,主要是和其他五个同事一起出全矿的黑板报,这个工作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那时他在学校就搞过。他的到来,让宣传部门的同事有些冷淡眼光,因为这部门并不缺少人手,他几乎无事可做。为了写出矿工爱看的黑板报内容,必须要了解矿工的真正生活,刘师付带任一民连下了几次矿井,而别的人却一次也没下去过。只是在板报上宣传革命的大好形势,没有一点真正反映矿工生活的内容。
任一民下井接触了不少工人,当他穿上工服,头顶一盏矿灯,在黑洞洞的坑道里,模着洞壁前行,昏黄的灯光照在脚下,约有不到一平方米大小,不低下头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碰壁,他走到掌子面,看到矿工们有的用风镐,有的用大铁锹往运输带上装煤,长长的运输带缓慢向前驶去,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煤炭……。
他们侧身而过,走进电机房,看到开动电机的人也是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查看着各种仪表盘上的数字,按照时间的不同安排运输带不同的速度……。
大坑道是一长串运输斗车,在铁轨上被前面的钢丝绳子牵引着,上面堆满了运输带传递过来的煤炭,嘎嘎响着,如同唱着一首欢乐的歌,向前走……。
在煤矿的宣传部工作的人,能下到矿井里来,看矿工在大坑道,掌子面上如何用风镐掘进,大块的煤炭,乌金似的,闪着亮光,在长长的输送带上,慢慢移动……
他每一次遇到矿工,都表示了他的热情,说矿工是世界上最伟大无私的人,是用生命的代价为社会带来光明,矿工们心情特别激动。他还嘱咐矿工们要严格操作规程,要提高警惕,安全是第一位的等等……。
这些举动引起了矿工们的极大关注,能深入到他们身边来,那说明就是能为他们说话的人,是他们的朋友。在这期间,任一民和不少人交成朋友,没事就和他们一起玩耍,玩扑克,下各种棋类,矿工们待他也如兄弟般似的,很是快乐。对于宣传工作,那更是得心应手,在学校时,他就担任过学生会的宣传部长,搞这些事是手到擒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适应了。
参与到真正的煤矿工人的工作与生活,让任一民感受颇多,所以他写起稿子来,不仅词句扑实,能说出矿工的心里话,也说出了他们的愿望。引起全矿上上下下的人的关注、好评。
任一民发表的文章同样也引起了矿长的格外注意,他几乎每当有新的板报发表,就特意去寻找任一民的文章,感到他文字中的深厚感情,似乎在提醒领导干部要多关注矿工们的生活,这样会事半功倍地提高工作效率。文笔扑实,毫无做作。他在努力搭设领导与矿工间的一道桥梁,让领导者能深入基层,了解矿工真实思想,动向;让矿工有了发表言论的自由,从心情上不仅提高了兴趣,更提高了工作积极的热情。不会再在醉生梦死中生活、工作。
任一民的宣传工作确确实实让全矿热腾腾起来了,这种改变让矿长心里也热腾腾的,从心中对任一民产生了佩服的感觉,让他决定有机会,就要好好培养一民去学习,他是个好苗子,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给老首长,也就是一民的常叔叔汇报了一民的情况,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得到常叔叔的支持。
一九六九年的春节前两天,矿长吩咐任一民跟他上省会去拜访他的老首长,还说老首长对他另有工作安排,所以要带上他的行李。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礼物。
任一民坐进汽车,发现除了矿长和他外,没有别人,司机也没带,而由矿长亲自开车,向省会驶去。弯弯曲曲的路渐趋开朗,没有进入任何城市,径直跨越母亲河时,在哨兵注视下,车子暂停了下来。
矿长和任一民下了车,迈步走上这座母亲河上最大的铁桥,望着桥下,奔腾入海的黄色水浪,滚滚东去……
矿长慷慨激昂地指给任一民看,说那座山的后面就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爸爸在这条河里做河工,从小他就看着爸爸黝黑、闪亮的脊梁在河边拉纤,直至他再也拉不动,倒在离这座大桥不远的河岸边……。
每一次过桥,他都要在这里缅怀他老人家。他默默无言地注视着河边,直到眼睛湿润了,才叹了口长气,抹了一下眼睛,转身离去。
任一民也想起了他的父亲,那渴望的目光,似乎也在招呼他,嘱咐他,要坚强才配做他的儿子……。
他想起了妈妈、弟妹们,不知她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他心中更痛苦的是国霞,不知她消失在什么地方?……。
他又想起当年,他也是站在H江岸边,也曾发出了不少感叹!人,这种高级动物就是伤情动感啊,只要触模到相似的环境,就难以避免发出几声感叹!逝者如斯夫!
小卧车入S省省城,高楼大厦林立,宽畅的柏油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只有行人,自行车不停地穿梭,如潮水般涌入……。
在省委的家属院前,汽车停了下来,照例登记,进入,来到任一民一年多前曾经来过的地方,让任一民倍感亲切。一年多前,他就从门前的小路出发,离开了生长着金黄色*的小花园,那是常叔叔休闲时,观赏、操持的地方,独自去了太行山深处,一晃九个多月,没有一点讯息。后来被招工,上了地区煤矿,老天开眼,让他遇到了常叔叔的警卫员,搞起了宣传工作,除了体验生活,没挖过一锹煤炭……。
这一切,难道全是老天的安排?当然不是,当常叔叔看到身体健壮的任一民,发现他的肩膀宽厚,结实了好多,不仅脸色黑红,这小子的肌肉也发达起来了……。
他笑着接待了他们,紧紧地握着他们俩的手,表示着他对矿长的感谢,也满意地打量着任一民,心中想:总算对得起老战友——任祥在天之灵了。
后来,任一民才从常婶那里知道,从他离开此处,有关他的情况,总有人给他汇报,当然,讲的更多的是他如何被关照,而不是割草,被欺诈;讲他生活一切安排妥当,而不是他咬紧牙关,扛檩条下山,多少次险象环生;讲他和狼的血拼英雄事迹,却不知他如何在山洞里想念亲人,暗自掉泪……。
当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时,常叔叔迎来的是沉练好多、意志坚定的任一民,还是相当高兴的。因为,他听取了老矿长的要求,他下一步就要把任一民安排进省报社学习,让他真正地成为一个宣传工作的强者。
春节后的农历十五,刚过,常叔叔把任一民叫到书房,对他说:
“怎么样?在家是不是呆烦了?”
“没有啊!您这里就是我的家,过这样的幸福生活是我追求的理想,我咋会烦呢?”
“呵呵,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好了,我把你上省报社学习的事,办妥了,明天就去报到。”
“嘿嘿,谢谢叔叔。”
任一民不好意思地用手挠着头,笑着说。
“这个机会难得,你要好好学习更深些的写作、报道方面的知识,不管将来去做什么工作,会写作,就是才干,就有用得到的时候。
我知道你在太行山上,煤矿上的工作不错,不要把尾巴翘起来哟!要虚心向报社的老记者们学习,知道吗?”
“知道。您就放心吧!”
“呵呵,说说,你是怎么和那条狼搏斗的?我看了报上的消息,真为你担心死了。”
“呵呵,没什么的,只是凑巧了,我不得不拼死相搏,好在,狼还是被我打死了,要不然,叔叔真难说,能再看到侄儿啦!”
“呵呵,好小子,有空咱们再说,走,看看你婶子的饭,做好了没有,我们吃饭去!”
常叔叔说完,就拉着一民的手,走出书房……。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常叔叔又要躬耕他喜欢的*花圃了。他小心地摆弄着*的枝叶,用花锄松土,给花浇水……。
任一民一边帮忙,一边听他讲关于*的故事。
“春花已开尽,菊蕊独盈枝”。秋去冬来,阳光烁烁,金风送爽,正是*争妍之时,在这“碧云天,黄花地”的初冬时节,倘若你徘徊在*丛中伫目细赏,那黄的、白的、紫的、黑的、粉的……
千姿百态,争奇斗艳,真是一种享受。对于*,我总是持有一种偏爱之情,这不仅因为我是秋天出生的,似乎对秋天的景色如黄色的稻谷、火红的枫树、蓝蓝的天空、淡淡的菊香等等,有着爱屋及乌的特殊感情,更重要的是因为*它那种飘若浮云的独特风姿,以及它那“凌霜留晚节,殿岁夺春花”的可贵风格。所以每年的秋菊展览,我必光临,因为利用工作余瑕,从容地欣赏自己的心爱之物,其实也是对自己精神生活的一种陶冶。
每看*,我总是沉静在一种“入静”的感情之中,这感情是朦胧的,却又是清晰的,言无尽也意无穷。我爱*,爱它朴实无华的气质和品德。*不像月季那样应月而开,时开时谢,而是“开花独自迟”,它没有牡丹那样天资富贵,却有高风亮节。当百花凋零的寒霜季节,唯有它在秋风中婷婷玉立,表现出“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风格。*没有桃花的*,芍药的艳俗,它的颜色红的深沉,黄的典雅,白的神圣。它也少牡丹之霸气,无梅花之傲气,同红叶凌霜,与青松为伍。所以历代志士文人多以*的品德自励自勉,对*倍加吟颂,从屈原的“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在”;陶渊明的“采菊冬蓠下,悠然见南山”;韩琦的“莫嫌老圃秋容淡,犹看黄花分外香”;苏东坡的“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秋”等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吟菊名句,而著名的黄巢的吟菊诗“我花开后百花杀”,以及毛泽东同志的“战地黄花分外香”诗句,则更给*赋予了另一种含义。
“*如志士,过时有余香”。*,它在秋风中送来淡淡的清香,它于人间求甚少,泥盆素土,几杯清水尚足矣!堂堂正正,千古高风。它的这些高贵的气质和品德,不正是值得我们很好地学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