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苏州的第二天即下起了小雨,气温骤然降低。
公公再次晕厥而入院。
主治医生诊断后下了最后通牒: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手术不再有任何意义。
也就是说,等待公公的只有死亡。从上次发病到现在,快两年了。公公一直在与癌症做顽强的斗争,接受疼痛的化疗,曾几次晕厥住院。因为我怀孕了,公公婆婆还有沈墨一直没有让我知道这些,不让我担忧。以往,公公每一次的例行检查都是做痛苦的化疗。
突然明白,我多么脆弱、愚蠢和自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还要他们反过来照顾我。尤其是年迈的婆婆,她受着双重的煎熬与悲痛。
两天后,公公被接回了家,和大家做最后的告别。我的爸爸妈妈以及沈家大家族的人都来了。
公公弥留之际,单独将我和沈墨叫到床前,郑重地把我托付给沈墨,让他一生一世对我呵护备至,不离不弃。除非,有一天,我想离开了。因为,这一切,都是沈墨作为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说完,大口喘气,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婆婆推门而入,快步奔到公公的床前——好似感觉到公公马上就要去了一般。
他们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深情地看着对方——婆婆已经不再流泪。公公气若游丝却分外清楚地说了一段和婆婆话别的话:“我死后愿化身为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日晒,只求你从桥上经过!所以,对于我的离去,你不必伤心,我早已化身为桥,默默为你守候。今后,你只要看到桥,就当做是看到了我。”
“嗯。”婆婆点点头,“我好久没有唱歌了,唱个歌给你听吧!”
公公没有应,婆婆轻声唱起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当年就是因为这首歌,公公与婆婆相识、相爱。三十多年后,婆婆唱这首歌送公公远行。
如果有来世,他们必定还能相遇,再做恋人,再做夫妻。想必也如现在这般情深意重,恩爱有加。
送走公公,婆婆比我们想象中坚强许多。尽管伤心着,却能安然面对生活,面对没有公公的日子。
生活好似没有改变,太阳东升西落,秋风阵阵天气凉。但是,我知道,我们都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婆婆去寒山寺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不仅拜佛,更爱站在江村桥和枫桥上静静地发呆。我想,她内心一定认为公公化身为了她最常见的这两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