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煞 十六 穷且益坚 懵懂少年遭嫉

作者 : 鲁苏

衣衫褴褛的杨春风步行了大半天,终于徒步走进了县城。

第一次进城的杨春风站在马路中间,看着车来车往、行人匆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哪里才是他栖身的地方呢?杨春风在原地转着圈地看,有点头晕。呆呆地四处张望了十多分钟之后,杨春风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提前一个多月来到城里,是为了挣钱读书的,不是安家的!他来不及欣赏城市的风景,马不停蹄地开始实施了他的勤工俭学行动——埋头捡起了破烂,他要为自己挣出书钱和学杂费来。

没白没黑地干了半个多月,杨春风发现,县城到处是“金子”,想挣钱的机会要比在乡下多得多了,也容易得多了。

艰辛的生活磨砺了少年杨春风,在城里的拾荒者大军中杨春风显得老练多了。他很快就和“丐帮”的成员们混熟了,成了相互帮助的“哥们”。在丐帮哥们的庇护下,杨春风拾荒的日子还算顺当,有自己的活动地盘和势力范围,还有几个小喽啰跟着他架势,每天的收入还不算少。

距离开学还有十几天,杨春风卖废品换回来的钱已经足够他交书钱和学杂费的了。不仅如此,吉人自有天相,一个好心的大嫂还送给他一床旧被、两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和一双旧球鞋。收到这些东西,杨春风高兴死了,进校园的行头解决了!他赶紧用一个塑料袋把衣服包裹起来,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弄脏了,他要留到开学的时候穿着参加开学典礼呢。他又埋头苦干了几天,积攒了些钱,给自己买了一个书包和一本新华字典,这可是他自上学以来一直期盼的梦想啊!还剩下几十块钱,他看了看香喷喷的烤烧饼,真想买一个吃,但是历经磨难的杨春风已经变得少年老成,他懂得了如何控制、压抑自己的,他不能乱花一分钱,今后用钱的地方肯定会多着呢,他只取出三毛钱为自己理了个发,然后就用针线把余钱缝到了衣服的夹层里了。

高中的学习是紧张的,连晚上都要上自习。

杨春风的一日三餐还是要靠外出乞讨来对付,一顿不上街乞讨他就得饿肚子。晚自习之后,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从同学们的视线里消失,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当同学们呼呼大睡的时候,上了一整天课的杨春风却要拖着疲惫的身子,踯躅独行于大街小巷,他要在路灯下不停地寻觅着,去捡别人丢弃的矿泉水瓶子、易拉罐儿、废旧报纸等废品。路边的垃圾箱是他最亲的朋友,每遇到一个垃圾箱,他都要不厌其烦地跑过去“拥抱”、“亲吻”它,还要埋首于垃圾箱内不停地扒拉着、翻捡着。为了多捡些能换钱的东西,他还要跑到城外垃圾场里去淘金。

辛苦寻觅了一整夜之后,清早杨春风还必须把捡到的破烂废品运送到一家早已熟悉的废品收购站点里去卖掉,然后再匆匆忙忙地返回学校参加早晨的跑操。

白天上课时,打瞌睡的同学不少,尤其是上立体几何课的时候,会有近半数同学打瞌睡。夜夜无眠的杨春风也经常打瞌睡,但是他和其他打瞌睡的同学不一样,他是真累了、真困了,其他同学多是感觉课程枯燥无味,当然也有几个是夜里看武侠小说熬了通宵,困得不行了才睡的。杨春风睡上一小会儿,他就会惊醒过来,醒后他就猛掐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再睡了,课后他会追着老师问一些自己还没听清、没弄懂的问题,他不能允许自己把功课给耽误了。

一天上午放学的时候,桃花突然出现在了校园里。

满头是汗的桃花站在教学楼前的大柳树下紧张地寻找着她的春哥,身边没有了那个跟屁虫桃杏做伴,她显得孤零零的。桃杏还要上学,她就没法给姐姐做伴了。这时的桃花虽然身体还显单薄,但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女大十八变,乡亲们都说将来的桃花准比她的妈妈还要俊呢。

桃花背着个包裹在柳荫下面焦急地等待着杨春风的出现。

“春哥,春哥——”,桃花一眼就在人群中间看到了刚走出教学楼的杨春风。杨春风穿的那身衣服是成人退下来的,在花枝招展的青春少年群中很扎眼,好找的很呢。

杨春风一愣,谁会喊他呢?自从进了城,在大庭广众之中还没有人喊过他呢。杨春风顺声望过去,他看到了大柳树下向他招手的桃花。

杨春风知道,桃花肯定起了个大早儿,要不然中午时分瘦弱的她是绝对赶不到县城的。从桃花村步行到县城要整整一天的时间呢。

桃花见到杨春风,把包裹里的吃头交给他,就想匆匆往回返,因为县城离家太远了,即便是一刻不耽误,她也要走到半夜才能回到家里,走夜路她害怕呢。

杨春风从内衣里掏出十元钱递给桃花,他要她在外面吃一碗面,然后去乘长途汽车坐到乡里,从乡里再回桃花村就快多了,太阳没下山,她就可以回到家中了。桃花笑了笑,知道杨春风是在心疼她,不想让她跑太多的路,可是懂事的桃花怎么能花他的血汗钱呢?她要他用这钱给自个儿买书看呢。桃花说着就跑掉了。杨春风手里拎着还有桃花体温的包裹,站在校门外愣了半天,看着桃花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肆意横流的泪水划过杨春风清瘦的脸颊……

高一的课程上完了,杨春风的成绩依然和初中一样优秀,稳稳地排在了全年级第一的位置。学校对他寄予了厚望,把他安排到了理科实验班,准备重点培养他冲击清华和北大等名校,为学校争光。

衣衫褴褛、很少洗澡,又经常掏垃圾的杨春风身上未免有些不好闻的气味儿,好多爱干净的同学不愿意坐在他附近。排位的时候,只有班长何青莲主动提出要和杨春风同桌。

杨春风所在的实验班,班长叫何青莲,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生,她是全校公认的十大校花之花魁。

杨春风直到高中毕业之后才知道,何青莲的爸爸就是县政府的何副县长。

班长何青莲特别崇拜吃苦好学的杨春风,经常在生活上资助杨春风。同学们看到何青莲对杨春风那么好,就私下里瞎传乱说,认为漂亮的女班长对杨春风有了不同一般的好感。那些有才又多事的同学还给杨春风起了一个很有讲究的别号,叫做“青莲居士”。

同学们戏耍杨春风说,“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马何须问,金粟如来是后身。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请问青莲居士,你将来是出家月兑俗、跳出三界、不近呢?还是卧青莲、摘桃花,成为风-流倜傥的谪仙呢?”

杨春风被同学给问得脸红了,半天回答不上来,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班长何青莲并不在乎同学们的胡说八道。同学们越是胡说,她反而越对杨春风更好,她经常从家里带来一些好吃的送给杨春风。

杨春风对漂亮善良的班长自然是非常感激。能坐在校花身边读书,对历尽苦难的杨春风来说,自然是一件最幸福、最值得骄傲的事。他知道,青莲居士谪仙人,那是大诗仙李白,李白听了铁杵磨成针的故事之后,发愤苦读,终成诗坛巨匠。贫穷的他要学范仲淹,忍饥苦读。古人说,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贫穷并不可怕,只要学习成绩能够出类拔萃,有了出众的才华,自然就能博得美女喜欢,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啊。所以,坐在何青莲身边,有了美女陪伴,杨春风学习劲头更足了。

他们班上还有一位阔少,学习成绩很差,是走后门进来的。这位阔少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他一直在追美丽漂亮的班长,做梦都想和校花在一起。但是班长对这位阔少显然不感兴趣,态度总是很冷淡,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遭到冷遇的阔少不在自身找原因,反倒怨恨起杨春风来了。阔少不但嫉妒杨春风的学习成绩,而且还非常怨恨杨春风抢走了他的梦中情人。他认为是杨春风蛊惑了漂亮班长的芳心,才使自己受到了这般冷落。

嫉妒生恨的阔少挖空心思要制造事端,来报复“情敌”杨春风。

这位歹毒的阔少知道了杨春风夜里外出捡破烂的秘密之后,他就设计要出杨春风的丑。

一次早读课上,这位不怀好意的阔少刚进教室就故意大声喊:什么味儿?太难闻了,臭垃圾的味道,是谁掉进大粪坑里了?或者是掉进垃圾堆里面去了?

阔少大声嚷嚷了一阵子,看到同学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了,他就走到杨春风跟前,弯下腰做出闻一闻的样子,然后大声地喊道,就是杨春风身上发出的味道,太难闻了,像大粪,污染了空气,影响了同学们的学习和身体健康,他不能进我们的教室。

这位有意捉弄杨春风的阔少,事先用钱买通了几名同样嫉妒杨春风的同学来作为他的帮手,这几名臭气相投的同学按照他们事先的约定,一起跟着阔少起哄,叫嚣着要这个破烂王滚出教室,他们不愿意与捡破烂的坐在一个教室里读书。

教室里乱作一团,早读课实在是无法进行不下去了,班长何青莲也制止不了。

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让杨春风措手不及,他羞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看身边的班长和同学们。那个坏小子看到杨春风的囧样,得意极了,更加张狂,招手把几个伙伴叫到杨春风身边,围住他和漂亮班长蹦着跳着起哄。忍无可忍的杨春风突然站立起来,举起凳子向那个正洋洋自得、毫无防备的坏小子砸了过去……

被杨春风砸破了头的阔少,是县文史办主任的儿子,他的妈妈是县供销社的总账会计。这对有权有势的夫妇怎么能够容忍一个捡破烂的乞丐打伤自己的宝贝儿子呢?一个讨饭花子,他有什么资格跟干部家庭的阔少爷争女孩子呢?县文史办主任用公款在县委招待所安排了一桌酒席,宴请了学校党委书记和校长。

在酒桌上,喝得满脸通红、打着饱嗝的校党委书记满口答应,回去之后立刻开除这个穷小子,就让他一门心思去捡破烂好了。

特别喜爱杨春风的班主任听说学校要开除杨春风,立马急了,一次又一次地去哀求校长,说杨春风是全校最好的学生,是学校冲击清华北大的唯一希望,打伤人的事不能怨他,文史办主任的儿子挑衅在先,他故意侮辱杨春风,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杨春风才被迫出手反击的呀。

校长看着班主任,摇摇头说,他也不想开除杨春风啊,有什么办法呢?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书记在饭桌上已经答应人家了,你去找书记说说看吧。

班主任又去哀求书记。书记说什么也不同意,就是要开除杨春风。他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一包红塔山香烟,那还是昨天酒桌上文史办主任塞给他的呢,他怎么能忘了昨天说过的承诺?

班主任和任课教师愤怒了,他们联合了几个班的学生,把校领导所在的办公楼围得水泄不通!

众怒不可犯啊,吓得校党委书记连忙收回成命。

杨春风总算躲过了一劫。

这是一个懵懂少年因为漂亮女生的垂爱而遭遇的一次桃花劫,不过,这一次杨春风完全是被动遭劫,吃不饱肚子的杨春风哪里会有其他的心思去想呢?更不可能为情打架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桃花水命的杨春风生命中第一次被桃花运所困扰吧。这一次无端遭劫,使得这位困境中的少年暗暗立下了将来要当大官的鸿鹄大志。

杨春风躲过了这一劫,却无法躲过艰辛的生活带给他的苦难。

高二的第一学期还未结束,杨春风就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高二的课程本来就十分繁重,实验班又额外加灶,增添了许多学习内容,杨春风的体力和精力明显跟不上,严重的营养不良,再加上夜里还要外出捡破烂,身体得不到休息,他太困了,太乏了,人瘦得皮包骨头,跑操时竟然晕倒在了操场上,无比坚强的杨春风因为身体过度虚弱而病倒了。

班长何青莲在同学中间发起了资助杨春风的倡议,但响应者寥寥无几。那年月,大家的生活都不怎么富裕呀,尤其是实验班的学生,大多数是来自农村的穷孩子,生活拮据,捉襟见肘,谁会有多余的钱拿出来帮助其他人呢?阔少和他的几位狐朋狗友恨透了杨春风,他们就想看杨春风穷困潦倒的惨样儿的,他们才不会帮助杨春风呢。

班主任拿出自己的工资为杨春风交上了住院费。美丽漂亮的班长给他买来了香喷喷的羊肉汤和热乎乎的烤烧饼。

班主任想让他休学回家一段时间,好好养养身子,等身体康复了再继续读书。

躺在病床上起不来的杨春风痛苦地摇摇头。此时此刻,谁又能明白这个无助少年内心的苦楚呢?他还有退路吗?哪里是他避风休整的港湾呀?他还能回到哪里养病呢?少年壮志出乡关,马革裹尸不能还啊!

杨春风艰难的求学之路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绝境之中。

桃花来了。

那个能带给他家的温暖的女孩子,在他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及时赶过来了。真是上天的旨意,冥冥之中的感应啊。

在班长何青莲的陪伴下,桃花来到了杨春风的病床前。

桃花带来了杨春风做梦都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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