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栋对所发生的一切难以接受,他感到困惑不解,他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每天的大字报铺天盖地,一张大字报,他的院长被撤了。一张大字报,刚刚有点成绩的研究小组解散了,他们几年的心血白费了。他感到压抑,感到痛苦。可他每天回到家,还是装出一脸高兴的样子,给妻儿老父讲着莫须有的好消息,逗他们开心。看到妻子和岳父痛苦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他为了让家里的气氛活跃起来,抱过小女儿,说:“希儿,又学什么新曲子了?拉给爸爸听听好吗?”
“妈妈已经好长时间没教我和哥哥了。哥哥连钢琴也没有了。”希儿童声稚气地说。
恩栋疼爱地对盈如说:“盈如,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们要学会在逆境中更好地生活。你不能在舞台上拉你心爱的小提琴,你就在家里拉,我是你最忠实的观众。你把我们的一双儿女看成我们一生最大的成就,把教他们学琴当成你的事业。”
恩栋用硬纸片画了一个钢琴的键盘给儿子,说:“华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以后,你一定还会有一架真的钢琴的。”
在恩栋的鼓励下,盈如又对生活有了一点信心,她又开始教儿女学琴。一家人苦中取乐,家里又有了孩子们的欢笑声。
社会的发展越来越疯狂了,学生们不再上课,工人们不再生产,公、检、法也全被砸烂,一切社会秩序都乱了,人们都在疯狂地搞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等革命标语贴得到处都是。
恩栋所在的医院也不能正常地履行救死扶伤的职责了,工宣队进住了医院,让医生们临听最新指示,学习、背诵红语录,整个医院都乱了套了。王春明在这场运动中表现积极,他忙着在医院的所有墙上粉刷革命标语、忙前忙后地传达着工宣队的最新指示。
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医生,恩栋看到患者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他感到着急、难过。他怀疑这个社会,他想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他需要向人倾诉,询问。他去上海中医院找父亲,父亲一直是他心里的主心骨。
一进中医院的大门,他看到了满墙的标语、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扑面而来,一大半的大字报都是写给父亲的。这时恩栋知道,父亲的情况也不会比自己好。他找到了正在打扫厕所的父亲,一切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了。
乔文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打扫厕所也是人干的工作。我现在负责全院的卫生。干了一辈子的医生,现在改行了。”
看到父亲的状况,恩栋的心里更难过了,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乔文看见儿子难过的样子,强笑着说:“栋儿,别为我担心。换个工作对我来说也好,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盈如父亲的病好点没?”
“我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过来看看您。盈如父亲的腿经过我一段时间的针灸治疗,现在已经有点感觉了。爸爸,您还好吧?”
乔文看见儿子关心的样子,就说:“栋儿,你不要为我担心,爸爸是一个坚强而乐观的人,这一点变化根本影响不了我。倒是你,要做好盈如和她父亲的工作,让她们想开些。你自己遇事也要想开。我相信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社会现象,很快就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恩栋在父亲的影响下,心情也没有刚才沉重了。说:“受点委屈,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作为一名医生,我不能尽自己的所能治病救人,我感到很难过。整个社会的发展让我很担心,学生不上课、工人不生产,所有的人都抓阶级斗争。今天打倒这个人,明天又打倒那个人。长此下去,我们的社会还怎么发展!我们的民族如何能强大!一个国家的经济如果不发展,那这个国家也不可能繁荣富强,那这个国家的民族更不会强大起来。我不知道这一切的社会现状究竟是为了什么?”
乔文沉吟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认为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社会现象。也许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愚弄人民,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相信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乔文没想到,这场浩劫竟延续了十年。
恩栋从父亲那里回来不久的一个晚上,恩栋正在给林鹏程扎针、盈如正在教孩子们学琴,乔文带着恩怀和约翰来了。
恩怀和约翰去香港办事,听说国内的*正搞得轰轰烈烈的,就想办法从中国驻香港的办事处弄到了两张通行证,回国看看父亲和哥哥的情况。他见到父亲时,父亲的状况让他很难过。他说:“当初二叔劝您离开中国,您说什么也不肯。您说您是一名中医,离不开中国。您留下来,就是为了作一名清洁工吗?!我不知道这个贫穷、落后、愚昧、疯狂得不可思议的国家,有什么让您留恋的地方?”
乔文说:“一个人的祖国就是这个人的根。祖国就像我们自己的母亲一样。我们不能因为我们自己的母亲贫穷、落后,就嫌弃她吧。我现在很好,不过是换了个工作而已。再说,这只是暂时的。”
约翰奇怪地说:“这一路上都是热热闹闹的革命场面。中国人真奇怪,肚子都快吃不饱了,还有这么高的热情。”
恩怀和约翰要见恩栋,乔文就把他们带来了。
恩栋一家的生活状况,让约翰大吃一惊。他说:“你放弃英国的一切,就是为了回国住这样一间狭窄的小房子?如果你留在英国发展,这些应该住在豪华别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