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扬威脸色灰蒙蒙的,双眼熬得通红,显然是一得知提早启程,一路马不停蹄的追过来的。看看那马,几乎快被他跑死了。
“百花”孙扬威见我坐在囚车里,手腕上铐着铐子,痛惜地叫了我一声。
官差都是明白人,一看就明白了七分,站在一旁不催促。孙扬威和他带的手下都是穿便服,但三人骑的马,均是体壮腿长的战马。是那两个手下马上拴着的兵器,一个是蛇形矛,一个是宝塔锏,就知道是有官阶的武官。普通的江湖人,大多不会使用这种在马上使用的长兵器,出来时拿把刀、那把剑可以了。而孙扬威没有兵器的原因,要么走时匆忙,要么就是是兵器实在太重,不利于轻装追赶我。
见孙扬威如此,我心中滚水翻滚,手紧紧捏着他的手,柔声而道:“傻瓜,那么远追来干什么?小心来不及赶回去。”
“该死的县官居然提早了一日。害得我们都不能送你。”孙扬威咬牙切齿着:“我到后,泾国公和萧大人、福大人、贵大人所有的,也随后到了。见没人,我一怒之下将县大牢的门都给踹烂了。泾国公硬是不信你已走,将大牢翻了个底朝天,抓着县官衣襟问他要人。”
以他们俩个的脾气,可以想象将大牢弄成什么样。我噗嗤笑了出来:“怕我没人送?放心吧,那天你们真来了,挤在那么多人里面,还不累得慌。不见反而好,省得难过。反正三年后我就可以回来了,到时请你们吃农家小菜。”
孙扬威脸色阴沉起来,好似心事重重,过了一会儿才道:“河东驻守你可知是谁?正是那个赵惟能。”
这下我吃惊不小了,搞了半天又落到了赵惟能的手里。
孙扬威继续道:“我去查了查,希望你去时能受到点照顾。没想到居然是他,赵惟能原授右屯卫将军,上月刚累迁为右神武军将军,调去河东驻守。看来赵凤是一定要你死,早就打算让你去送死。而贵大人说,皇上得知赵惟能正在百花山庄,就压下了消息,来个将错就错,结果阴差阳错。”
那个搞呀,那个乱呀花了一点时间才理清楚,那晚赵惟能一定刚上任就受魏王之托来杀我,却因为我的主动暂时放弃。此时赵凤正与太子谈判,只要我能死得悲惨,她就给出三王爷余党名单和相关证据。于是判了个流放五百里,不死到了赵惟能那里充军。军营寂寞,而赵惟能更是如此,早晚对我会召进大帐,到时我还是死。
终于想明白了,我长长一声叹息:“原本以为跟他再无瓜葛……都是债呀。”
“这样也好”孙扬威捏着我的手,深深地看着我:“百花,我不敢娶你为妻,但一直期望你能成家有依靠。如果他能纳你为妾,你也就答应了吧。毕竟他生有魔障,所沾女人均无存活,又是太祖血脉、楚王幼子,早已无缘社稷。家里已无父母,反而活得无拘束,就算赵凤也不能拿他如何。如能伴他左右,今后必定可成侧妃。”
“傻瓜,还真是个傻瓜。”我一声娇嗔,嘴角微露浅笑:“有时事看缘份,不是想如何就如何,一切随缘吧。”
“将军,该回去了。否则明日清晨无法赶到军营。”一个随从催了,他们一直未下马,看来确实赶着回去。
“百花”孙扬威依依不舍,手抓得更紧了,好似一松手,我就会飞走一般。
“军法如山,你先去吧。”我示意站在马车前一路跟随的狗剩:“云鹤会照顾我的,如到了,我会写信让他托人给你。”
也只能如此,孙扬威长长叹了口气,扭头冲着官差瞪眼珠子。
官差还未等他开口,先一步点头哈腰起来:“将军放心,小役一定会将百花庄主安全送至河东。”
“算你们识相”孙扬威冷哼一声,又看了我许久,好似要将我现在的模样记在心中一般。随后狠狠心肠放开了手,转身飞身上马。
他上马,最后看了我一眼,高声喊道:“百花,我先走了。有事告诉我,谁敢欺负你的话,老子扒了他的皮”
我笑着答应:“好的。”
“驾~”孙扬威带着随从绝尘而去,终于不见。
囚车又开始行进,那个女囚忍不住问:“他是谁,称呼他将军。”
我低头坐着假寐,默不作声。官差头看了看我,立即冲着女囚吼道:“死婆子,问个什么劲有功夫说话,不如走快点。还有十二三天的路要赶,别到时要爷拖着你。”
女囚也只能闭上了嘴,只管赶路。
虽然逸风和赵晟他们没有送到我,但听说他们都到了,我心中还是暖融融的,
为了不扰民,流放的路专门选难走人烟少的地方,难得碰到集镇。
第四天的时候,已经出了江南地界,终于到了个能看到有商铺有酒肆、乐坊的上千人中等规模镇子。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出了地界才选几个这样的镇子穿过。为了就是让那里的老百姓看看,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否则就是如此下场。有着警示作用
人到异乡,难免有生疏,更何况象我这样的犯人。免不了有人对着队伍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中举当然是敲锣打鼓,然后大人羡慕不已的对着孩子说要好好读书,以后也衣锦还乡。而我们的作用是,大人狠狠捏着淘气孩子的耳朵,大声骂着:“见到没有,再敢淘,小心被官差抓去。”这作用不亚于专吃淘气小孩的大尾巴狼。
“扔呀,扔”几个小孩跟着后面,捡起地上的石块,捻着雪球往犯人身上打来。而我的囚车更是最佳的攻击目标。
“再敢扔”五大三粗,如铁塔一般狗剩拦在了囚车前,张着铜铃一般的眼,怒瞪着几个孩子:“再敢扔的话,月兑下你们裤子打。”
这几个孩子手里还捏着石头、雪块,见狗剩一吼,吓得立即愣住了。其中一个还“哇~”的哭了出来,其余的一哄而散。
“别哭,别哭了”一个小妇人拎着个菜篮子匆忙过来,心疼地帮自己的儿子擦着眼泪。随后冲着狗剩就骂,脾气比狗剩还大:“哪有你这样吓孩子的,把他吓坏了怎么办?”
狗剩声音也不见得小,毫不示弱地冲着就吼:“还你有道理了,把人打坏了怎么办,让差爷到时怎么跟朝廷交代?”
“就几个作奸犯科的,有什么了不起,打了又如何?”小妇人被驳后,恼羞成怒,抓起菜篮子里的菜就扔了过来。
狗剩气得不行,但也无奈。毕竟这是在他乡,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于是转身,双手抓着囚车木栏,用自己的身体帮我挡着飞来的羞辱。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帮我挡风遮雨的狗剩,生怕再看一眼眼泪就要掉下来。这样我就会心软,让狗剩的这辈子被我给毁了。
官差一看,不得不出面了,抽出腰间的鞭子,指着叫嚣了一声:“手里的石头放下。有钱扔菜就尽管扔,别扔石头。菜扔完了就散开,别影响朝廷办事。”
后面的小妇人这才搀着儿子,悻悻然离开,嘴里还骂个不迭。
还是早点离开小镇,将栓犯人的链子挂在囚车上,四个官差左右俩个在旁互道,拿着鞭子嚷嚷着:“让开,全部让开……别扔东西,否则一起吃官司”
突然有人叫了起来:“她是刘百花,我见过,确实是百花山庄的庄主刘百花”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立即炸开了锅。喝茶听戏的、修面掏耳朵的,就连洗澡堂子里的男人都围着一块浴巾,不怕冷的从澡堂子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来看我。
看着两边黑压压的人群,我苦笑着,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也太有名了点吧。众目睽睽之下,我感到了压力。
是躲进被窝里遮住头,还是挥手示意一下,喊一声:“三年后刘百花还会回来的。”这好象有点抄袭那些,被拉去菜市口的,说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
“确实好漂亮,美呀”不知哪个男人叫了一声。
我美个屁,病得只剩下一口气,脸色象纸,嘴唇比脸色更白。但两边的男人却好象瞎了眼,纷纷说我漂亮,简直是天姿国色,久闻不如一见。
“哼,这个yin/妇终于有今天。”一个女人可能是听到男人们纷纷夸我,于是带着酸意的冒了句。
“谁?”狗剩立即就火了,羞恼地环顾四周,想在人群中找出刚才说话的人。
“云鹤”我立即阻止,微笑地摇了摇头:“都是萍水相逢,走了也就各过各的日子,说几句我也不会掉肉。”
“一脸的妖气,不知道美在哪里。”刻薄的话又响起。
“脸色象死人一样,跟刚糊的墙差不多。”“身体藏着掖着干什么,露出来让大伙儿瞧瞧,是不是只有大官才能见到?”
我的名声太响亮,简直是艳名远播,被那些自认贞节的女人骂几句也是应该。在她们眼中,甚至在那些男人眼中,我就是祸水典范,比那些青楼姑娘更加死有余辜。
我是无所谓了,反正赵凤骂得更加难听。而狗剩却受不了,他眼眶发红了,咬着牙忍着。低着头,牵着马车,一步步跟在囚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