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一听,又见我面容憔悴,也不敢动我了。想了想后,对着两个丫头一个瞪眼:“你们俩在这里看着,我去回了将军再说。”说完转身离去。
等嬷嬷一走,我对着狗剩柔声道:“云鹤,过来坐坐,别站着,跟我说说话。”
狗剩一改刚才火爆脾气模样,温顺得就象处子一般侧身坐在炕边。
从棉被伸出手,轻轻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又大又温暖,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我轻轻叹了口气:“云鹤,他们等一会儿还是会来接我去。如果他们真接我去,你也出城吧。官差走路,你是坐车,最多晚上就能和他们在驿站碰面。让他们带你回去吧。”
这是现实,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狗剩应该回去,留在这里没意思
狗剩健壮厚实的身体却在颤抖着,半响才喃喃道:“我不走,我放心不下你。”
“傻瓜”我轻嗔一声:“住在将军府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大郎不是说,每半个月就派个商队过来,到时会来探望我的。反而你住在这里,我才不能放心。你现在也应该看明白了,我根本不是能好好过日子的女人。你还是回去吧,找个好人家的女儿成亲,不要再等我了。岁月蹉跎,你我都等不起。万贯就明白这个理,所以成亲了,现在安安稳稳的多好。”
狗剩一句话都没有,就是低着头听。等我说完了,他站了起来,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劈柴的声音。
那一声声木头劈裂、劈开的声音,夹杂着大木头劈开向两边倒去的清脆声,都撞击在我心中。我心中的纠结也应该象狗剩一般。
“刘小姐”嬷嬷再次进这破棚子时,一改第一次的晚娘脸,变得春风满面了。连叫都叫得那么暧昧:“将军知道您身体不适,特派来轿子抬您呢这可是将军自己坐的轿子,也只有将军夫人坐过。”
将军夫人?这下我愣住了,赵惟能有夫人了?他跟赵晟一般年龄,应该成过亲。想通了,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们都小心点抬着。”嬷嬷又带来了两个丫头,四个丫头一起过来,将我连被子带人一起扛了走。
院门外确实有一顶四人轿子,不是官家的暖轿,只是普通的轿子。但我知道上了这轿子意味着什么,所以嬷嬷才会笑得那么灿烂,如同见到主子一般。
我侧头看到狗剩在院子里还在劈材,旁边的柴已经一大堆了。他月兑去棉袄,只穿着单衣,身上冒出徐徐汗气。
他见我出来,斧子举着半空,看了我一眼后,继续劈。好似将满腔的怨愤全发泄在一根根木柴上。
此时无话可说,什么也不用说。我微微叹了口气,仍由丫头们将我扶持坐上了轿子。
轿子被抬起,嬷嬷在外面还起劲讨好地吆喝着:“你们都慢着点。”
“百花”狗剩一声喊叫,斧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后,坚实的雪地上传来了狗剩跑过来,脚踩在地面碾碎雪冰的声音。
我伸出一只手,轻轻撩开轿窗帘,就看到狗剩嘴里喷着热气一路跑到跟前。
“百花,我不走”狗剩跟着轿子一路走着,脸上满是坚毅,喘着气痴情地望着我:“等你也有人家了,我才会走。赵将军如果娶了你,我立马收拾东西离开,否则我会在这里继续等。”
真的叫我怎么办?这个傻瓜,赵惟能就算用轿子来抬我,请我进了将军府,那又如何?又不是拜堂成亲,客人接姑娘时,也会喊去轿子。狗剩也不看看他已经几岁了,已经十八了,现在成亲正合适。再过三年就二十一岁,就有点晚了。
我来不及说什么了,嬷嬷一个劲的催快,四个轿夫加快了脚步,狗剩也停下了脚步,停在原地看着我轿子离去。他穿着单衣,呼着热气,站在雪地里,让人看得内心纠结复杂的样子,看来我这辈子都会忘不了。
轿子穿过棚区,又经过瓦房区,一直往北去,北面是靠一座高达百丈的山脉。按照风水学来说,左北朝南好风水。
我掀开轿窗帘布往外看去,一溜高三丈的青砖围墙越来越近。这里居然有象大户人家一般的院子规模跟京城王府差不了多少。
一对石狮左右站立,朱漆刷的大门前站立两排拿着枪的兵守卫。门上显然是新做的黑底金字匾额,题有“赵将军府”。
但我未能从正门抬进去。轿子快到大门时朝右边转向,沿着高墙走,到了侧门,才直接从侧门进入。坐在微微摇晃的轿子里,我苦笑了起来,眼眶发红。
一路抬进了某个很是清雅的侧院,我被丫头小心地从轿子里扶出,走上三阶台阶。屋子门口等候的婢女赶紧的撩起挡风的布帘,我就象一个贵妇一般被左右丫鬟扶着进了屋。
屋里热气腾腾的,有两个丫头在屋里正在往一个大木头洗澡盆里倒热水。
这都几个丫头了?又进来了四个,她们衣着打扮有的一样,有的则不同。但从衣服的贵贱能看出,那种职务更高一点。
大约有十来个大小丫头,围着我转。帮我月兑了一身的囚衣,扶进了洗澡盆。一个手指揉细的还帮我洗头、搓澡。
好舒服自从大牢里出来,我半个月没洗过澡,每天晚上用布擦,哪有泡澡舒服。
等洗得干干净净,丫头们又将我从水里扶起,立即有软厚的大布将我包裹住,抬至旁边的一个美人榻。然后象走马灯一般忙活来开。
帮我擦干头发的,拿着剪子帮我修脚趾甲的,帮我捏腿的,端来茶水的……这简直是宫里正宫娘娘,不,皇后也只有八个宫女伺候,这应该是皇太后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呀。
长及脚踝的黑发慢慢抹得半干,我茶水和点心吃得也半饱了。手指甲也剪得漂亮整齐,还用布条绑上了凤仙花泥。
要穿衣服时,指甲上绑的布条去掉了。时间仓促了点,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手洗净后,我抬起手看了看。指甲显出微红的特殊光泽,虽然不算很红,但别有味道,
红色绣花肚兜,正面绣着硕大怒放牡丹花。亵衣裤穿上了身,可真奢侈,居然是白色丝绸制成,穿着身上感觉滑溜溜的。
绛红色的拖地长袍,颜色内敛,红而不妖。
坐下梳头,梳头的嬷嬷笑着道:“将军说过,刘小姐天生丽质,不用红纸香粉。将军也闻不得这种俗物的味道。”
嬷嬷居然帮我盘了头,高髻云鬓,没有金银珠器,只插了一根白玉簪。
梳妆完毕,嬷嬷拿起镜子替我在后照着,我的样子俨然成了一个清水出芙蓉的贵妇。
洗澡桶已经移去,搬来了花梨木圆桌,几个丫头两人一组挑着一条扁担进来。扁担中央各挂着一个大食盒。
我被扶到了桌边,碗筷飞快而轻巧地放上。食盒打开,里面一股热气冒出。鸡鸭鱼肉各一碟、做法也各不同。白切**、麻油鸭、红烧鱼、走油肉。做法虽然粗糙了点,但在这个鸟不拉屎,连个冷硬馒头都买不到的地方,这些简直是做梦才能梦到的东西。
一路上狗剩已经非常妥善的照顾我,每日肉蛋不断,但从昨早到现在没个好吃喝,一闻到肉香味,口水还是忍不住多了起来。
连吃饭也是按照京城大户豪门的方式进行的。吃前有洗漱,吃后有茶水。
我手里捧着盖碗茶,里面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茶,肚子被塞得满满的,那种满意简直是快乐最大化。
一个大丫头走了进来,对着我微微欠身:“请刘小姐移身。”
我还没弄明白状况,两个丫头左右上来,扶我起来,帮我外面套上了滚貂皮的镶金线红披风,收拾妥当后,扶着我出了屋。
一路慢慢地走着,将军府很大,每个院子看似差不多,其实各有特色。走了许久,到了上面挂着‘东暖阁’匾的屋子。
里面花梨木家具很是整齐干净,擦得一尘不染,也无多余的装饰,如花瓶之类的。丫头将我扶到床边,伺候坐下,立即有烧热的小手炉送上。
有两个丫头在炭炉里加了几块炭,让屋里更加暖和点。
“请刘小姐静候将军”丫头们都欠身行礼,随后一一离开,最后两个带上了门,将我一个留在了屋里。
我愣愣地坐着,感觉自己象是在做梦。两个时辰前,我跟狗剩呆一起,觉得有门有院子的破破草木棚比囚犯住的马厩强上太多,啃着烤过的粗粮硬馍,已经是心满意足。
而现在真的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感觉想要出去,回到狗剩身边?
想了半天,找出了原因。因为在狗剩那里,我感到安全和有依靠。而在这里,感觉自己更象一只被关进好笼子里的金丝雀。
虽然有人会伺候我,给我吃的喝的,还会帮我洗澡磨爪子,但笼子再好还是笼子,玩物再宠还是玩物。那些丫头对我恭敬,只是因为赵惟能的势力,现在说不定在背后搬弄长舌起来。
房间很暖,但还是感到发自内心的寒意。为了消除一点内心忐忑,我环顾房内陈设,当目光触及房内唯一挂着的一张画时,我慢慢站了起来。
那是一张纸张已经微微发黄的画像,那是北华的画像,以前我一直挂在‘望北楼’,经常深情凝望,一坐就是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