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雅到了午膳从皇太后那边侍膳回来才算是看到皇帝,皇帝最近胃口很不错。娴雅也知道这是因为厨子手艺不错的缘故,只是早间两个女人在面前各怀心事的神情还是在眼前时不时掠过。
“今儿的豆腐做得还不赖,不像有些人明明是做斋菜,一定要叫个荤菜的名儿。”弘历喝了半盏雨前:“这个厨子应该是留在养心殿伺候,干脆留在御膳房好了。要是送到皇额娘那边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被人挤兑下来了。”
“皇上这么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舍不得一个厨子孝顺皇额娘呢。”娴雅笑笑:“早上的时候,三阿哥福晋来请安。说了不少宫里的事儿,只说是宫里一切都好,三阿哥跟她离京的时候进宫去看嘉妃,说是好了不少。”
“这是不知道永璋干的事儿,也是看着她身子不好才不叫永瑜把这件事告诉她。要不一口气上不来,只怕她的命都要去了半条。”皇帝很恼火的样子:“弘昼倒是想要据实奏来,还是永瑜替他遮掩着。就是这样子还是不能容忍,要是真的全都写出来,只怕就是罄竹难书了。朕真是不知道怎么养出这么个阿哥来。”
“阿哥其实挺好的,不过是渐渐大了不知道分辨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才会让万岁爷生气,只要是万岁爷好生教导他走上正路,日后也就渐渐好了。”娴雅拿出一碟消食的榧子和槟榔:“万岁爷嚼了也好消消食,只要万岁爷说了阿哥总是会听的。”
“朕可没功夫跟他蘑菇,要是再不好生做人朕就仿着当年皇考教导弘时的样子,要么过继出去要么就关到宗人府去。总有个地方可以管管这种不争气的畜生。”皇帝那种神情,娴雅还是第一次见到。
弘时的故事从皇帝嘴里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当年还是听说过的。弘时就因为起了夺嫡之心,被先帝知道。为了防着出了康熙爷晚年宫中的夺嫡故事,忍痛将膝下最年长的阿哥弘时过继给了八阿哥允祀,后来又革除了弘时的黄带子阿哥名分。从此就不是先帝亲子,不论是什么都不会再提起他。这么多年以后没想到皇帝会偶然提起他,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早年倒是听过额娘说起过三阿哥的事儿,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万岁爷还记得这么清楚?”娴雅故作无意地问道。
“他,要不是皇父圣明。只怕我跟弘昼早就成了弘时的刀下鬼了,那时候我们两个奉旨出京办差,结果弘时为了除掉我和弘时,居然来来去的路上各自安排了一票人马。只要是我们从那条路上走,只怕就是性命不保。”提起当年的事情,依旧是历历在目。皇帝把玩着手里的一串迦南珠手串:“当年的老怡亲王一直都是掌管着刑部,那些刑部探子跟着粘杆处的人一起没有什么是打听不出来的。就算是老怡亲王薨了以后,这些人还是在各处坐着各自的差事。这件事自然是有人禀报皇父知道,所以那次我跟弘昼安然无恙回到京里。皇考为了顾及骨肉亲情,这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一句。弘时不知收敛,又安排人在乾西五所预备谋刺被刑部的人逮了个正着。”
娴雅听到这话才知道为什么当年先帝在膝下皇嗣稀缺的情形下,一定要将弘时过继给八爷的原因了。只是这件事后人不知道,难免会对先帝又多了一条诟病:“皇上这么说,咱们三阿哥总不会糊涂到这步,随了他三大爷吧?。”
“他要是活腻味了就这么做。”弘历很阴狠的面孔:“朕已经是晋封他为郡王了。要是一心要跟永瑜比,就是自不量力。不论是读书做人,永璋都不够格跟永瑜相比。就算是要晋封亲王,上面也还有个永璜顶着。永璜也只是郡王的爵位。怎么就轮到他了?”
“皇上也别着急上火,这都是我妇人之见。少不得皇上好生劝劝阿哥,打一顿骂一顿也就丢开了。阿哥到底是知书识字的,不会做出太糊涂的事儿来。”娴雅心下反倒是闪过一道阴影,不会是永璋也曾效仿弘时暗地安插了不少这种刺客之流的人物,想要暗地里刺杀永瑜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还真是不能把永璋留在身边。只是身为皇后,这种话万万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到底永璋也是名义上的儿子,哪怕不好也不能让自己从嘴里说出一个他不好来。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就是有什么不好。你这个做额娘的也是能够容过去的,所以他们都是乐得亲近你。永璋还在我身边说,说你怎么怎么好,就连嘉妃在京里也是说你走到哪儿都还记得她。看样子你这个做额娘的倒是比朕这个做皇父的还叫他们心服口服。也好,这么一大家子人总要有个人做好有个人做歹。”皇帝剥了一个榧子放进嘴里嚼着:“明儿要是没什么要紧的,朕到孔庙祭拜以后只怕就要预备回京了。”
“万岁爷说起回京之事,我倒是有个事儿闷在心里。”娴雅给皇帝斟满茶:“馨儿和拉旺多尔济看着倒是和睦得紧,这么看来只怕是回了京少不得就要指婚了。”
“嗯,是有这么个打算。就连要给拉旺多尔济派什么差使朕都想好了,从前巴勒珠尔是跟着弘昼到了云南,那份差事到如今都被人所称道。说是巴勒珠尔如何如何出息,办差事没有叫人着急上火的事儿。朕倒是要看看这个拉旺多尔济是不是也能够叫人放心,不过看脾气的话只怕没有巴勒珠尔伶俐。不过为人倒是稳重可靠,正好跟馨儿那个跳荡不羁的样子相互补着。要不以后可就是没人会让着馨儿了。”皇帝一面说一面想起那天在外面遇到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这个馨儿啊,还真是不叫人省心。上次居然在外面就跟拉旺多尔济掰扯上来,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着就是那样子不管不顾的。两人几乎要争执得面红脖子粗了,后来转瞬之间又好了。朕问永玧为什么,永玧说是和馨要吃冰糖葫芦,拉旺多尔济说她一日吃了好多,不许多吃。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
“馨儿那张嘴,寻常人还真是弹压不住。”娴雅忍不住摇头:“都不知道怎么会把这孩子酿成了这么个脾气。”
“奴才给主子请安。”帝后两人闲话家常的时候,宫女太监哪怕是再亲近不过的也不许在旁边站着。有些话夫妻间说起来没什么。传了出去,尤其是帝后之间的话传了出去就变了成口口相传的谕旨甚至是圣旨了。王庆在外面磕了个头:“京里四阿哥命人送来折子,送信的人说是喜报:四阿哥侧福晋生下小阿哥,求皇上取名儿。”
皇帝接过折子慢慢看着,娴雅却是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儿子这一下实在是太招摇了。不过是生了长子,也不用这样弄得人尽皆知、难道还怕人不知道帝后对于长子已经是另眼相看,分明有了储君的意思,这样子闹出来岂不是要坐实这个名声?
“弘昼糊涂。”皇帝气呼呼地把折子扔到地下,娴雅有些纳闷。明明是永瑜写来的折子,跟弘昼有什么关系。想要一探究竟,又不能去翻看折子。这是大清祖制,任是多么受宠的后妃都不能僭越去看臣子和皇子宗室写上来的奏本。若有违反是要祖宗家规惩治的。
“这,这五爷是怎么了?”娴雅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倩儿生了小阿哥了?”
“永瑜担心缅甸的战事被庶民百姓得知引起恐慌,朕又在外面。怕出了什么乱子。只好托词说是侧福晋诞下麟儿。”皇帝看她拾起折子:“这件事弘昼擅自做主,命兆惠跟傅恒带着人就去平叛。兆惠那个性子能够跟傅恒合得来?两个人不对榫都是好些年的事儿了,朕不过是看着两个人面上和气。所以也不深究,兆惠正当盛年,傅恒的身子却是一年不如一年。那年在云南受了瘴气一直没全好,这次又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原来是为了这个,傅恒跟兆惠不对榫还要追究到容妃和卓氏的身上。那时候傅恒一直都说和卓氏是回疆派来的细作,而回疆的平叛是兆惠去的。这些话不止是传到了皇太后的耳朵里,也同样传到了兆惠的耳朵里。皇太后为此不待见容妃多少年,兆惠也为此跟傅恒结下了梁子。平心而论,傅恒所虑并非是空穴来风。只是这时候富察家早已不是当年的椒房贵戚,岂容他来去自由。至于兆惠却是朝中新贵,这一段公案皇帝偏向谁都不好。只能是两面制衡,谁知道弘昼偏生要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弘昼要是哪天不给朕生点事也是不肯放心的,已经是定下的事儿。朕要是反对的话,只怕还真是不妥当。”皇帝却没有说他们真的错了,只是因为弘昼没有事前请旨就定下了,这才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情:“看来,朕倒是要赶紧回京了。也罢了,明儿祭拜孔庙之后马上回京,不作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