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稍微一愣,心中疑惑,嘴上却什么也没说,一撂帘子,麻利的下去取琴了。
云霜下了车,丁香却更奇怪了,她凑了过来,低声地问,“小姐,马车上又不方便弹琴,你让云霜拿古琴干嘛?”说着她蹙着的眉头,突然一跳,脸上若有所思,“难道是小姐故意支开云霜??”
“当然是喽。”绮罗说着,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张折叠的很小巧的字条。
不等丁香惊异的出口询问,绮罗轻巧的打开纸条,“昨夜,郡守府一个厨子暴毙,是云霜动的手,月知文佯做未知。”纸条中没有抬头称呼,末尾也未署名,但是绮罗和丁香都已经知道了这是白风暗中送来来的。
丁香看完,脸上勃然变色,小声又愤愤地说,“这个张翼德真是胆大包天,表面上看着老实,退得远远的,暗地里却是狼子野心,竟然想在小姐膳食上做手脚”
绮罗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敢明目张胆地在膳食中动手脚的,未必就是离郡郡守,张翼德确实是个聪明谨慎的,他自己避去驿站就是为了避开了这其中的是非,他现在还没看好形势,自是静观其变。”
丁香一噘嘴,“也是个油滑的老狐狸,”这边,丁香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云霜那轻轻的脚步声,丁香小心的闭了嘴,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云霜抱着古琴碧玺小心翼翼的回到绮罗的车上,又无声的把古琴安置在绮罗身边,绮罗看着安静的云霜,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绮罗思量一翻,把满月复疑虑咽下,轻轻地说了一句,“告诉外面,走吧。”
云霜探出头去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听到司礼的内监尖细着嗓子,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喊,“绮罗公主起驾喽~~~~~~”
马车平稳的启动了,宽敞的马车内确实比那华丽拘束的皇后御辇舒服多了,月知文备下的车子比商家的马车毫不逊色,里面一应用具都齐全的很。绮罗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把自己陷在柔软的雪白长毛狐狸皮的软垫子里,透过车上外窥得小孔,神色迷离起来。不知道她是在想着什么心事,还是对外面一一闪过的离郡人与物起了兴致。
丁香和云霜坐在绮罗对面也是默默无言,丁香更是手里无意识的剥着一瓣桔子,把橘黄色的汁液弄得满手都是。
云霜觑着神游太虚的绮罗主仆,不管她们听没听到,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她仿佛对这一带很是熟悉,根据外面景物的变化,她总能适时地说出一些人文趣事,官府逸闻来。
一直看似愣神的绮罗却在暗暗留意,对照着昨天云霜送来的离郡情况一一对应,心中对于离郡的整体状况更加清晰明了起来。
随着绮罗公主一行出了离郡辖界,官道两旁也渐渐荒芜。
马车发出细碎的吱呀声,沉稳前行,云霜那边不知道是没有了典故,还是有了其他的心事,缄口不言起来,丁香擎着手里的面目全非的橘瓣打起了瞌睡,而绮罗也倚靠在软软的靠垫上从闭目假寐到真的昏昏欲睡起来。
突然,肃穆寂静的官道上,绮罗的马车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紧接着外面出现了一阵嘈杂之声,夹杂着孩子的稚女敕的哭喊,“求求大人们放了我们吧,我阿爸不是刺客,不是刺客,不是……”
绮罗被外面的声响惊醒,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通过马车的小窗觑着外面,耳朵也竖了起来,仔细辨听着,随着孩子的哭喊,一个妇人也哭了起来,“求大人明鉴,我们就是附近村子里的良民,是实在没有吃的了,没了别的法子才出来讨生活的,不知道今天公主的銮驾经过啊,大人啊,民妇说的句句是实话啊,实话啊。”
接着一个侍卫呵斥道,“大胆刁妇,公主銮驾经过,早就各处贴了告示,你们明知故犯的闯进来,不是想图谋不轨,还想做甚?来人啊,把这些犯上作乱的刁民全部抓起来,到前面昌郡一并处置。”
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声响过后,伴随着几声战马嘶鸣,哭喊之声渐渐远去,官道上终于又恢复了肃穆,绮罗的车驾再次稳稳启动。
可是,才走出去也就小半个时辰,公主的车驾又一次被阻,停了下来,这回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妇声嘶力竭的哭喊着,“青天大老爷啊,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孤寡之人,给点吃点,给点活路吧。”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公主远嫁的銮驾,不是什么大人,真是不要命的刁民,拉走拉走,一并处置。”侍卫不耐烦的喝道。
“公主?绮罗公主?嫁妆搬空了大半个国库的,……啊,呜呜,……”随着老汉得声音越来越远,绮罗也听不清他到底再说什么了。
如此,一路上走走停停,本来很宽松的行程,被一拨拨的流民所扰,硬是走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才堪堪赶到昌郡。
昌郡是个山城小郡,郡守周俊黎却是个颇具野心之辈,因前几年得罪了魏曲舒的管家,一直被鸾家排挤,被发配到这个弹丸之地的昌郡。近半年来,绮罗公主横空出世,耀皇一反往常懦弱不理朝事之姿,当殿斩杀魏曲舒,慢慢的一步步收回了皇权,鸾家也不得不避开耀皇的锋芒,周俊黎听着一天天变幻的朝堂,心中渐渐狂喜了起来。
周俊黎与离郡的张翼德不同,虽然也是腾出了自己的府邸,但还是把驿站收拾一新,给公主驾前的宫人随从们都安置了舒适的住所。而他自己则一大早就带人迎候在了城门口了,忐忑的等着绮罗公主的到来。
把绮罗公主一行恭恭敬敬的迎进了昌郡,周俊黎又颠颠的忙前忙后的给公主和月国的贵使们准备食宿等一应事务,有人打点着,月知文也乐得轻松,竟然放心的不再干预,含着不明意味的笑看着周俊黎脚不沾地的恭谨忙碌。
绮罗草草的沐浴后,昌郡的厨子们端上了精心准备的晚膳,绮罗看着满桌子油腻的晚膳一下子没了胃口,她略用了几口就放了筷子,摆手让人撤下。
等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云霜又递上了一个普通的宝蓝色锦囊,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丁香就抢着问,“这难道是昌郡的简史郡志?”
云霜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她点点头,对着绮罗一躬身,“请公主早点安歇,奴婢告退。”
绮罗没动,轻蹙了眉峰,不经意的问,“不是都赈济过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饥民在游荡?”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就打开了云霜刚刚递上的锦囊。
云霜顿住欲退得身形,脸上闪过一抹欣喜,一闪即逝,她略一踌躇,为难的说道,“总归是人多粮少,一些官府衙役们办事也有不忠不实之处。”
绮罗低头看着手里的宣纸,轻声读到,“昌郡郡小,郡守周俊黎献宠媚上,百姓多有怨言,但是城中商贸繁华,出了几个远近有名的大户,顾家擅耕,孟家长织,平家识玉,黄家品茶,韩家断药……”
绮罗轻缓的读完,微笑着抬头,丁香不明所以得的睁大了眼睛,云霜则垂了头,让人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静静的过了片刻,云霜不语,绮罗缓缓的继续说道,“朝中赈济粮款不足,可是,昌郡大户不少,家中总会备的存粮,筹来应急想来总是可行的。不过,也不能亏了人家,本宫的嫁妆丰厚,少上一点半点的也不会影响了什么,就让郡守周俊黎去酌情办理吧。”
云霜躬身上前,声线不稳,“奴婢谨遵公主懿旨。”说着,郑重地拜了下去。
“嗯,去吧。”绮罗面上闪过疲惫之色,轻轻摆手。
云霜不再多言,起身倒退着出了绮罗的临时寝宫,磕上房门之际,绮罗公主又轻飘飘的送了一句,“相信,这次你总有办法让官府衙役克尽职守了吧。”
“定不会辜负了公主的一番体恤心意。”风中传回云霜的一句低喃。
待云霜走远,丁香疑惑的说,“小姐,这个周俊黎既然是个献媚邀上的小人,朝廷赈济的粮食说不定就是被他私吞了的,才逼得饥民一家家的都冒险去官道上乞讨。小姐,你干嘛还拿自己的钱给他去买粮啊,不怕他拿钱不办事呀。”
绮罗微笑着摇摇头,“如果周俊黎真是个媚上欺下之人,昌郡中那些大户岂能过的这么安逸,至于饥民么,恐怕其中另有玄机,说不定这个周俊黎也是代人受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
“可是,那些嫁妆,……”丁香话还没说完,绮罗就摆摆手打断了她,“那些嫁妆本就是耀皇所赠,给他的百姓花点也未尝不可,就当是还他个人情了。你也不用担心周俊黎贪墨,有云霜的人盯着呢,出不了差错。”
“好吧,我听小姐的。”丁香蹶着嘴闷闷的说。
“好了,歇息吧。你若实在不放心,让白风留个人暗中看着就是了。”绮罗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