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夏木晚一早起来便梳洗严谨之后去公婆的正房行礼请安。稍是有些意外的看到了正襟危坐了一屋子的男男女女。其实本便该想到严家的人口众多,只是突然见了,心中还是有些惊讶。
严家现任的当家主母何夫人赞许的点了点头,总算还是个懂规矩的。却还没开口,身边一人抢着站出来,亲热着一把便攥住了夏木晚的手:“娘您可真是好眼光,木晚妹妹这模样气度一看便是尊贵人家的女儿,这才配得起莫寒,堵一堵外面那起子人的烂嘴。”
话粗理却正,何夫人脸上立刻带了一抹笑,指给夏木晚:“这是你大姐。”
严阳自携着夏木晚的手,从上到下挨次的介绍严家的各位长辈,叔叔伯伯。夏木晚一一拜见,献茶行礼。直行到紧临着严家老爷主母下手的两人面前,方才觉得心里一刺,只觉得这两人的目光斜斜的瞥过来,就是不屑于用正眼看人。
一番介绍,夏木晚从严阳口中得知这两人是严家老爷严复的弟弟严广、弟媳贾夫人,与严老爷的关系最为密切,便只住在严府的隔壁。
贾夫人见夏木晚将茶盏递到面前,红唇勾起来丝毫没有笑意:“这模样是够哄人的,只是只可惜了,那一船的嫁妆全部沉了江,没得壮门面,到底是被人看轻。”这才一笑,将茶盏从夏木晚的手中接过来,声音勾着尖刻,“新媳妇别多心,实话而已。”
夏木晚起身恭敬站在一旁,不卑不亢的柔声回应:“木晚谨记婶婶教诲。”
“怕是要记得住才好。”贾夫人笑得越发的神气,“这严家的人可都听说了。昨天夜里好好的一个洞房花烛夜,我那亲亲的侄儿竟然是独自去书房睡下的。”冷冷的眼角上翘,好不得意的把话说完,“夏家的小姐,果真金贵。”
本是心中已经无气,现在却有人硬生生要将怒火勾起来。夏木晚心知在这种场合会受到责罚的只会是自己一人,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弯下双膝,恭恭敬敬的给贾夫人下跪,声音都不能有丝毫的波澜:“婶婶教训的极是,木晚今后自当小心。”
心中越发得了意,贾夫人这才淡淡一声道:“去吧。”将夏木晚放了过去。
此刻严阳的神色已经有些发黑,偏那也是她的婶婶,就算要唇枪舌剑也不能当着严家上下老小这么多人的面。发狠的瞪了一眼夏木晚,接着介绍的声音勉强还算平和:“这是我的二弟,姨娘的孩子,严莫楚。”
听严阳这么介绍,严莫楚眉梢一颤,紧忙着起身轻笑:“莫楚见过大嫂。”细瘦弯眉轻浅,面颊女敕白仿若傅粉,细长曼妙的眼睛上扬着透出一丝丝妩媚,更不用说双唇色若如樱,严家的二少爷竟是个比女人都要秀美三分的人。
狭长的眼睛往严阳的身上一扫,黝黑深邃的眼眸挑起一抹寒光,严莫楚声调勾扬着很是关心备至:“大姐今日手背怎么青了一道?”故作扫视了一番屋内,勾唇一笑,三分邪气,“果然不见姐夫。”
这下严阳的脸终于彻底黑了,手指与手绢搅在了一起,声音恨不得是从牙缝里面往外冒:“你姐夫今日有事,不过是一早便出去了。”哼出两声笑,“却是今日没见到姨娘,让人好生奇怪呢。”
“哦,有事。”严莫楚将这“有事”两个字拐出个弯弯绕,看着严阳的一张黑脸犹自笑的平和中透着一点邪,“我娘今日不过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多谢大姐如此关心。”凑过去吸了一口凉气,“大姐这手上的伤还是去看看医生才是,真是让人看着就疼。”
严阳口头上怎么可能是严莫楚的对手,当下也只能咬着牙发狠道:“不关你事。”
这里夏木晚看着这两个人瞬间便针锋相对起来心下很是无奈,将眼帘垂下,安静的准备等待或是严阳被严莫楚气昏过去,或是严莫楚尚可见好就收。谁知坐在严莫楚下手的一个姑娘却坐不住了,直接起身便站在夏木晚的面前。
“大嫂。”声音甜脆。
夏木晚见这姑娘也是个凝脂柔肤的美貌女子,说话神采之间颇有些英挺之气,只是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有着三分存疑,却是不知道是为何。
“我叫严芊,家中年岁最小的妹子。”严芊将一缕头发垂到身前把玩,手腕上一青一白两只玉镯叮当脆响着甚是好听。看着夏木晚,勾着眼梢还是问了出来:“昨日我大哥果然没有同嫂子同房吗?”不跳字。
“好了!”
这一片乱糟糟,看的身为严家主母的何夫人终于看不过眼出声制止:“全部都坐回去吧。”不过是认认家中的亲友,怎么都能自家人先吵闹成了一堆,不怪道让人看笑话。
终于将这尴尬的问题彻底躲开,夏木晚自跪在严家老爷严复的面前,该是向公婆敬茶并听询家训,此时屋中这才又安静下来。
严复从一开始就是个板着脸不动声色的威严长者,接了夏木晚的茶,半句话都没有说,“嗯”了一声便是过去了。可是到了何夫人这里,这一关却是有些难过。
原本从何夫人身边丫鬟手中接过的茶盏只是有些温热,夏木晚恭敬的垂着头,双手高举过顶,却发觉手中的茶盏越来越是滚烫。原因无他,何夫人稳坐在椅中,没有半分想要将茶接过去的意思。
又举了片刻,双臂开始不由自主的轻颤,夏木晚暗自咬了下唇,尽量使身体稳住,心下已经了然。何夫人,心里对昨晚严莫寒自去书房独睡大为不满。现在这番发作,不单单是因为方才被贾夫人万分得意的掀出而失了脸面。更加要紧的,是要让她夏木晚心中清楚,这个家中真正做得了主的,可以掌控住整个严府命脉的,依旧是她何夫人,旁人休想放肆。
手指尖上开始刺痛,从小也是娇贵着养大的夏木晚额鬓旁冒出细汗,只能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能有他想。耳中听见的屋中是诡异的安静,方还有些细微的交谈声此刻却是闻不见半声轻咳。对于何夫人在严家的影响力,足可见一斑。
“娘,今日为何这般的安静?”严莫寒的声音,轻柔温润。虽是看不见,夏木晚心中依旧可以想象出一身青衣的洛尘手拉着他走进来,而自己的丈夫是怎样一脸的疑惑,无辜的有些可怜。
见严莫寒如寻常一般谈笑,何夫人脸上透出一丝喜色,连声让他赶紧坐下,漫不经心的解释:“为娘不过是在教导一下你媳妇。怎么?心疼了?”
这一句话终于引得屋中一片轻笑,严莫寒并不知道真正出了何事,一笑,点头:“该当的。”
此时夏木晚知道自己应该说上一句话,这僵局便也就解了。可咬紧了唇,心底里一份倔强,竟是强忍住疼,不愿就这样示了弱。
又是一时难言的沉默,何夫人眉目放柔却不代表她愿意就这样放过夏木晚,口中随意问着今日的早餐用了没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眼中都不去看高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严莫寒只觉得今日安静的只有他自己一人与何夫人问答,心中已经是感到了不寻常。突然感到一人伸手在他肩上点了一点,知道这是洛尘在无声的提醒他,思量了一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忽略了吗?
“木晚?”温柔的开了口,严莫寒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为何不做声?”不等夏木晚回答,自顾自的笑着抚掌,“我昨日终是解开了你的谜题,你来,我悄悄地与你说了,看对是不对。”
屋中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何夫人在这笑声中不动声色的将夏木晚手中的茶接过来,轻描淡写的一声吩咐:“去吧。”面上神情似喜又似忧。
不管昨夜怎样,今日之事是他出面解开的。夏木晚被在一旁赶忙上来搀扶她的青玉勉强扶起,依旧是先恭敬地回了何夫人一声,转身尽量平稳的走到严莫寒面前。想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轻轻的开口有些腼腆:“夫君。”
向着夏木晚的方向伸出手,严莫寒微抬起头,笑得柔和:“昨晚不是就对你说了,唤我莫寒便好。”片刻之后才感觉到夏木晚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放入他的掌心,格外的滚烫。手颤了一下,攥紧,故作不知般笑道,“木晚不将头低下,说了些什么,岂不是尽人皆知了。”
严芊拍着手娇笑,合着玉镯清脆的撞击声格外动听:“大哥真是的,有什么事不可对外人言。偏是要在众人面前展示你们小夫妻多么亲热。”哼了一声,“招人眼热咧。”
“小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知分寸。”何夫人缓声慢道,脸上尚带着一丝笑,原只是白说一句,并没有动了真怒。
严莫寒也自摇着头叹息着笑:“闺阁中事,芊儿可不方便听。”
这话一出,严芊自然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只红着脸轻轻啐了一口,别开了脸。
夏木晚只觉得手指一疼,严莫寒加大了紧握的力度,只能低下头,往他的唇边凑了凑。
“木晚可是将头低下来了?”严莫寒一面笑,一面将手攥得更紧。
方才退下的一层细汗因为手指间的疼痛再度冒出来,夏木晚只能将头低的更低了一些,却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已经被严莫寒不动声色之间用指甲掐住。原本就已经烫出细微水泡的指尖顿时传来一阵剧痛,连带着胳膊都轻轻颤抖起来,只能咬紧了牙,直将耳朵贴在严莫寒的唇上才终于被松开了手。
“疼吗?”不跳字。
原来只是为了这么一句话,夏木晚顿时只觉得啼笑皆非。不期然间竟被严莫寒在耳唇上咬了一口,一惊之下毫无准备的轻轻叫了一声,捂住耳朵站直身的夏家大小姐这回才真正了解了“面红耳赤”的含义。
严莫寒笑得竟似一脸的天真,追着问她:“对还是不对?”
有着这样一张笑脸的人,谁还会相信他方才似邪恶的顽童一般故意弄伤自己。夏木晚低下头,早已知晓自己现在脸上的热度会是种什么光景,仍是要回答他的:“对了。”可真的是好疼。
“好了你们小两口,自己回房去胡闹吧。”可能是觉得他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便打情骂俏很是不好看,何夫人发话将严莫寒与夏木晚都打发了开去,图个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