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受挫
你不肯走,却又叫我关窗?有个大男人在自己窗外站着,怎么可能安然高卧,梅西白了他一眼,转身去披了件斗篷,又装了个手炉递给他,“拿着吧。”
安风雷看着那只素白如羊脂玉般的柔夷,仿佛不堪承受竹纹题诗细瓷手炉的重量,他强忍住将那美玉包入手心的冲动,接过手炉抱在怀里,一时窗内窗外气氛有些尴尬。
半晌,梅西轻声道,“赤兔还好吧?。”
安风雷咧嘴一笑,“它好得很,膘肥体壮”
梅西觉得他有点傻,叮嘱道,“赤兔自然不能跟你府上那些名马比,但它好歹也陪了你一路,你可不要过河拆桥,将他随意处置了。”
“怎么会?你不是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吗?。”
想起当初安风雷要找吕布比武,两人相对莞尔。
“你这一向可好,”虽然梅西的点点滴滴柳色都会定时来告诉他,但他还是想听她说,“前阵子不是要回桃花村吗?。”
从云梦出来,他们一路共辔,她总是看见什么都新奇,像只小鸟一样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说,又像只小耗子般咯咯吱吱的笑,那寻常的事物,普通的人,在她的描述下生动起来,仿佛那些人和事原本就是那么有趣,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发现。
唉,事情是这个样子滴…
安风雷是个很好的听众,待梅西将自己在京中的生活和以后的宏伟计划大概讲完,再听安风雷讲述自己让家人都带了什么礼物到桃花村致谢,喜儿和青儿现在过得如何,长了多高,书读得怎么样,时间已近四更。
第二日梅西起的极晚,柳色见她一直恹恹的,不由劝道,“姑娘不是答应要给王姑娘画像吗?万一这几日尚书府来请,你拿不出东西,可是要伤了王姑娘的心”
说到这事,梅西立马来了精神,“快叫燕儿来。”她昨天可是交给燕儿有任务的。
燕儿应声而到。
见梅西问她,燕儿咂咂嘴,“奴婢都按姑娘吩咐的说了,”想到自家小姐要为那些小姐画像来挣钱养家,燕儿有些心酸。
“你是怎么说的?”柳色笑眯眯的问,她随梅西去了醉寒阁,自然无法和那些大丫环们说这些,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在外面听候传唤的燕儿。
“就是有丫环姐姐来打听小姐的事情,我就直接说了呗,说小姐这种画画起来极为麻烦,除了亲近至交外,其他人想求画也不是不行,但没有百两纹银的那个‘润笔’,小姐是不会答应的。”
“你这个丫头,”柳色嗔道,“怎么说话都不会拐弯儿的?张口就提银子,人家会看轻姑娘的。”
“可小姐交待了,要实话实说,用自己的能力挣钱不丢人,”燕儿回嘴。
“燕儿说的对,我要以此为业,就得明码标价,省得送些玉佩,荷包什么的还要再去换成银两,麻烦死了我就不信那些京中的书画大家不收润笔之资?”如果不是能力有限,而且自己想做的又是闺秀们的生意,她都想开个画廊或工作室了。
“只是,燕儿,一幅画一百两有些贵吧?你怎么就私自涨价了呢?”梅西迟疑道,她好像不是这样交待燕儿的。
燕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一百两银子,那是在家乡时连爹娘都不敢想的数啊,自己被爹爹卖给人贩子时才卖了一两,如今她居然张嘴说姑娘的画要一百两才画?
燕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哭道,“姑娘饶命,奴婢肯定是癔症了,我想着像姑娘这样尊贵的人儿居然要去她们小姐画像挣钱,心里难受,又看那些丫头婆子穿得比我们家乡的财主婆娘还好,个个手上戴着大金镏子,肯定她们小姐才有钱呢一时晕了头,张口就说了一百两~”
看燕儿可怜巴巴的样子,梅西宽慰她道,“快起来,别动不动的就下跪,我也没有说你什么,一百两就一百两吧,真想要画的也不在乎这些。”本来她觉得五十两一幅的话对那些小姐来说应该能够承受,自己除去成本,最少每幅能赚个四十两,已经很不少了,结果这个燕儿比她还狠。
梅西啼笑皆非,寻思着真有人来求画,自己就买一送一了。
阮姑姑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走进来道,“我给姑娘出个主意?”
“好啊,我们几个里面谁也没有姑姑你有见识,姑姑的主意肯定行,”柳色像见了指路明灯。
梅西笑微微地看着端丽的阮姑姑,柳色是安风雷放在自己身边的,这个阮姑姑的主子是司徒远山呢还是皇后?“姑姑请讲。”
“姑娘也觐见过皇后娘娘的,不若为娘娘画一幅凤像呈上去,如果能得到娘娘的垂青,那以后润笔之资就随姑娘开了。”
梅西眼前一亮,是啊,傍名人嘛只是,“姑姑,不知道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忌讳?”
“娘娘最是温柔和善,你只管画,不是还有我和侯爷,定不会让你犯错儿。”阮姑姑是真心想帮这个姑娘,也想给自己结一份善缘,最主要的是,司徒侯爷传过话来,梅姑娘越出名越好。
“那我可得赶快了,”想到王慕云不日就会来邀自己过府,皇后也马上就在临盆,梅西备感压力,抖擞精神道,“不能再歇了,我要开工”
柳色忙去为她准备画具,嘴上道,“姑娘也不必心急,这看这天一时也晴不了,估计王姑娘好歹也会过几日才会来请,只是装裱太费功夫,如果不行,咱们把画送去让她们自己请人装裱?”
“还是咱们一切都弄好再送吧,不然显得没有诚意,”梅西思忖道,“那个小姑娘总是怯生生的,内向的很。”内向的人往往敏感,她可不想让王慕云误会自己把她和顾紫烟区别对待。
“就是,好歹也是个尚书小姐,可怜见儿的,一直在姑娘和方少女乃女乃身后跟着,轻易不出声,”柳色也有同感,这王小姐真是娴静过了头。
阮姑姑抿嘴一笑,这个王小姐以前随王夫人进宫时她也是见过的,“姑娘有所不知,那王家小姐并不是王夫人亲生,乃是妾室所出,因其母早逝而王夫人无女才养在夫人身边。这次她没有禀知嫡母就请姑娘过府赏菊,看来是极喜欢姑娘了。不过王夫人会不会真的允了她请姑娘过府,咱们还得等等看了。”
怪不得呢,梅西叹了口气,拿了螺黛埋头起型,不论最终王慕云给不给自己下帖子,她都要认认真真的给小姑娘画两幅画像。
没过几日,尚书府便遣了婆子过来致歉,梅西听那两个婆子说因为落雪,府中的菊花多已凋谢,无法再请梅姑娘过府赏花,只是笑笑表示理解。
“麻烦妈妈给你家小姐带个话,她的小像如果画好了我让家人送到府上,”梅西说罢便要端茶。
“那个,回姑娘的话,”为首的婆子偷偷觑了梅西一眼,不明白这么个美人为什么夫人要自家姑娘远着些,“我家夫人说了,梅姑娘想是忙的很,我家小姐年纪还小,就不必麻烦姑娘为她费神了。”
说罢曲膝一礼。
梅西静静的望着那婆子瞧了半天,直瞧的那婆子心慌意乱才淡淡的说道,“你回去禀知你家夫人,谢谢她对梅西的体贴。”
将那两个婆子送出,柳色回来却发现梅西仍在埋头作画,不由笑道,“这下好了,咱们正愁时间不够呢,姑娘快歇歇吧,反正这画她们也不要了,你集中精神给皇后娘娘画幅好的,将来得了娘娘的赏赐,气死那些人”
梅西知道她是怕自己生气,想要开解自己,可是柳色性情直爽没有什么心机,劝人的话到她嘴里也说的铿锵有力。
“你放心,我才不会去生这个气呢,不值得,”梅西回头笑道,“我只是答应了慕云,就想将画画完,如果有机会就送给她。”不管王夫人态度如何,王慕云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在这一世,任何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她都想用心善待。
“可是明明在顾府的时候王夫人对姑娘挺和善的,怎么忽然就变了脸?”柳色百思不解,见梅西只顾作画,一跺脚就出了书房,“我去问问阮姑姑。”
一身真紫色的锦衣将脸色微黄的王夫人显得比在顾府时老了几岁,她冷冷的看了一眼站在下首,黄裳绿裙,眼圈微红的王慕云,见她一副瑟缩的样子不由心头火起,这丫头跟她那个娘一样,就算自己再怎么养在身边,锦衣玉食的供着,还是上不了台面
“你可长记性了?”王夫人接过陪房苏妈妈递过来的清心茶,抿了一口道,“堂堂一个尚书府的小姐,你看看你那样子,缩头缩脑的,毫无大家小姐的气派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你却招呼也不打的就敢把人给我往府里招”
王慕云嗫嚅几次才道,“那梅姐姐诗画很是了得,烟姐姐说连姨丈也称赞呢,而且女儿看母亲对她也很是客气,才大胆请她过府的,而且烟姐姐说这次赏梅会就是专门为了梅姐姐才开的。”
王夫人见她居然和自己回口,气得扬起杯子想砸了出去,一旁伺候的苏妈妈急忙一把拦下,抚着王夫人后背劝道,“夫人且消消气,姑娘年纪小,慢慢教就行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你下去吧,这几天也不必来请安了,好好把《孝经》和《女诫》给我抄上十遍。”说完挥手让丫环将王慕云领了出去。
苏妈妈看王夫人满脸倦意,忙扶了她斜躺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自己则轻轻帮她捏肩,“奴婢说句打嘴的话,莫说小姐,就是老奴活了半辈子了,也觉得那个梅姑娘人不错,就算咱们请她来府上坐坐,又有什么关碍?”
王夫人横了苏妈妈一眼,苏妈妈是自己的陪房丫环出身,最是忠心,也就不忌讳什么,“那个梅西姑娘,”她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怪名字,谁家给女儿取个这样的名字,“先头我看着也好,长相自不必说,搁那儿都是头一份儿,而且行事说话也大方。只是,”
想起那天凤栖梧的表现,王夫人轻抚额头,“按理说梅西救过凤家的小姐,可我当时怎么听着这二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并不和睦,且不说凤小姐为人到底如何咱们不清楚,但她毕竟是凤丞相之女,又在靖北王府住着,以后就算不嫁入王府,那也是要嫁入高门的,咱们就不好与这梅西太过热络了。”
不过是两个姑娘,自家夫人却要花这么多心思,苏妈妈有些不以为然,但嘴上却道,“还是夫人思虑周详,我们这些人只知有老爷和夫人人在,那是背靠大树好趁凉,可是想不了那么多”
王夫人也觉得自己想得多了,一个堂堂的尚书夫人却怕得罪了寄居在别府的孤女,何况凤家已经倒了十几年了,就算凤相当年清名仍在,可毕竟人走茶凉,凤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名门,而自家老爷是当朝尚书,和顾家又是姻亲,不由有些尴尬。
像是在给自己解释,王夫人又道,“其实这些不是主要的,你也知道这整个京城都知道那荒唐国舅是看上了梅姑娘的,要说梅姑娘除了家世差些,配永乐侯也足够了,”苏妈妈听王夫人这么说,也笑着点头,就那小侯爷的名声,成年恨不得住在青楼里,看家谁家小姐长的漂亮就跟着跑,除了想攀权附贵的人家,正经人家还真是怕自己姑娘嫁过去受委屈。
“可昨天回来我听服侍慕云的丫头说的意思,那个梅西对凤姑娘颇不耐烦,她们在顾府门外又闹了那么一出,忠勇侯也夹在中间,两个未出阁的女子,实在是难看的很,我才不愿慕云请梅姑娘过府的,就是那凤姑娘,也要远着些。”
苏妈妈算是听明白了,不由撇嘴道,“这女人一漂亮,难免招蜂引蝶的,夫人做的英明,不论她们如何,咱们小姐还是离的远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