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乃女乃,别听她瞎说,你坐下顺顺气儿,喝口茶。”鲁妈赶紧扶着茵茵坐下,让她喝水,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被这个消息惊着。
“怎么回事?”茵茵的心,的确狂跳了几下,不过,这时已经正常,她沉着地问水儿。
“厨师和陈管事说的时候我听见的。”
“你让他俩进来。”
鲁妈见茵茵说话有条不紊,语气沉静,这才略为心宽。
“二女乃女乃,听说,老太爷写了个什么书,让书局刊印,有人参了他,皇上震怒,下令抄家的。”厨师吓地战战兢兢,说话时牙齿磕地咯咯响。
“我和厨师还去府上的那条街看了,可惜那里已经让人封了路口,我问了守街口的兵勇,的确查封的陈府。”陈长庚这么说,看来肯定是真的了,陈二林不在家,茵茵不知道该去投案还是该逃跑。
让郑南侯去抄家,茵茵心里就不那么慌乱,至少皇上还没有下决心严惩陈家人。
“鲁妈,水儿,帮我收拾东西。”不管是去自首还是去逃亡,东西都得收拾好。他们刚才准备离开,也只是收拾了一些随身穿戴的,反正年前,家里人肯定会来泡澡,这里的被褥用具,她都没动,现在,必须都得打包了。
茵茵正指挥几个人收拾东西,陈二林一脸阴沉地回来,他看到茵茵把被褥都打成很瓷实的方块,眼里闪过一丝欣赏。
“你们几个不过是我家雇来的,留下估计不会有什么磨难,就不用跟着我受罪了。”他说的是厨师和陈长庚夫妇。
“你是家里买来的,不跟我走,少不得要进大狱,你自己选一个。”这话指的是水儿。
水儿跪下来,哭着说道:“二爷二女乃女乃,我肯定跟着你们走,你们到天边我都跟着。”
“我们也要跟着。”鲁妈和陈长庚也跪下。
“你俩起来呀。”茵茵急了,“你们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冬生想啊,你们跟着我逃跑,冬生说不定就毁了,你们无论如何都得留下。”
“二女乃女乃,没有你,冬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更别说读书识字了,他能有今天,已经很幸运了,你不要多说,我跟定你了。”陈长庚语气坚定。
“我带不了这么多人,你们都走吧。”陈二林沉着脸,有点焦虑,“这不是说话的时候,都不要婆婆妈**了。”他从钱袋里取出一块碎银,大概有二两,递给沉默不语的厨师:“你快走吧,你一家老小就指望你一人呢。”
厨师长出一口气,跪下磕了个头,接了银子,扭头匆匆离去,到门口时,他扭头,对着陈二林和茵茵深深一鞠躬,不知他是擦汗还是擦泪,起身时用袖子在脸前抹了一把,这才回头,有点踉跄地狂奔而去。
“你们要是真有心,三天后,戌时末的宵禁前,你们到南门外,我会让人来接你们,衣服被褥那些都不要带,以防别人起疑,你儿子那里,告诉他,你们回渡口镇老家了,你们的铺子,让你家老2接手。老2两口子没在陈家住,他儿子又刚去了陆翰林家,给陆翰林的孙子做伴读,有陆翰林说情,他们应该没事儿,好了,你们赶紧走吧。时间紧迫,我们也要走了。”
陈长庚和鲁妈,帮茵茵把刚才收拾起来的行礼,搬到马车上,放好,让茵茵和水儿就坐在行礼上,陈二林和陈长庚把外面的衣服换了,他戴着陈长庚半旧的毡帽,穿着一个细布棉长袍,乍看还真像一个车夫。
陈二林不敢走大路,一直挑荒僻的小道行走,大概一个多时辰,来到一个小山村,他找了一个农家,掏出十几枚铜钱,一边问路,一边让人家帮忙做点面条解决吃饭问题。
他竟然装成去京城在那里迷了路,还用一口东省口音说话,虽然他说不准,也只有茵茵能听出来。就算回头有官差来查询,这里的人,也一定不会怀疑他是刚从京城逃出的陈二林。
茵茵和水儿,就没出马车,吃完,他们继续往前走。
水儿从马车窗户的缝隙里,看到外面是萧瑟的野外,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太阳让云团半遮半掩,偶尔露出几分峥嵘,茵茵靠着行礼,半眯着,也不管马车往哪里走,反正只要离开京城,在外面乱转圈,说不定还好过朝一个方向行走。再说,他们,没有目的地。
陈二林大概和她一个心思,他们第一个晚上,直接在野外的山庙里住下。陈二林最后给马车后面,放了一个薄板钉出的木箱,那里,他竟然放进了一口小锅,几个木碗,还有厨师最后买来的肉和菜。
这个山庙,应该经常有路人住宿,里面有几块石头架起一个瓦罐,大概是烧水喝的,不远处,有口水井。陈二林见庙里有一盘旧绳索,他把绳索绑在瓦罐的耳系上,出去,打来清水,用锅烧开,给几个木碗里倒上。
“很烫,凉会儿再喝。”他像对待一个儿童,仔细地叮咛茵茵。
他把肉洗好,用腰里的小匕首切成几大块,放进锅里煮着,茵茵看他竟然放进一小块姜和一段葱白,心里暗暗佩服他逃亡都能这么沉静从容。他把一个铁丝做出的架儿放在锅上,把几个馒头馏上,盖上锅盖。
一刻多钟,陈二林揭开锅盖,取出馒头,看汤色发白,又把洗好的菜也放进去,这才放了些盐。
菜很快就熟了,陈二林用刚才他们喝水的木碗,给每人盛了一碗菜,示意配着吃馒头。
吃过饭,他们把汤喝了。陈二林把那块肉切开,用盐渍了,放在木碗里,一边收进木箱,一边给茵茵说:“明天,这肉热一下,就可以给你当菜吃了。”
茵茵心里一阵感动,虽然他们在逃亡,也不知道明天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但今天的幸福,是这么的真切,陈二林的温柔和关心,是这样的强烈地撼动着她的心。她没有说话,不想当着水儿的面,说出自己心里的激动,也不想让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泄露心里的波澜,陈二林刚好抬眼看了她一下,她眼里充盈的柔情蜜意,让他心里也一阵温暖……
晚上,茵茵一个人睡在车里,水儿和陈二林睡在地上的草堆上。
第二天,他们还在京城附近转悠了一天,天快黑时,陈二林找了个农家,在这里借宿了一晚,农家饭虽然简单,但又软又热,让茵茵吃的挺舒服,半夜,他悄悄出去了一趟,天快亮才回来,茵茵猜想他是去打探消息,早上见他眉头紧皱,心里也很难受。
第三天一早,陈二林把马车赶到一个很破败地山神庙里,让茵茵和水儿等他,他骑马出去,在戌时中回来,带来了陈长庚和鲁妈。
这次,陈二林似乎死了心,不再在京城附近转圈儿,而是一路往北。
沿途,已经开始发现追捕陈二林的布告,上面还有他的画像,茵茵不仅让他穿戴陈长庚的衣物,还给他画了点妆:把脸抹黑了不算,还把眉毛描粗,又从自己头发上割下一绺,粘在他下巴上,陈二林一下就变得像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画像和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人了。
陈二林为了安全,把原来那个小马车,换成双驾的大马车,让陈长庚赶着,茵茵和水儿,都换上样式普通的细布衣服,对外称是陈长庚和鲁**女儿。他则骑马,在不远处跟着。
不知他们是幸运,还是茵茵化妆水平高,竟然一路也没人怀疑,大概布告上,只写了陈二林带着一个孕妇逃跑,路上盘查的人,虽然对茵茵比较注意,但一看陈长庚,和陈二林差别太大,也就没人怀疑他们了。
在北关那个著名的集镇,陈二林花钱买来了路引,带着几个人走出了关口。
茵茵要求下车,她站在雄伟的城门外,痴痴看了一会儿,这才扭头,由陈二林拉着手,往前走。
脚下的土地,已经不是大秦国的了,但风土人情却并没有多大改变。
“还是上车吧,天气太冷了。”陈二林小心地抱起她,让她上了马车,然后身子一跃,坐在车驾上。
“你也进来歇一歇吧。”茵茵和他,隔着车帘。
“抄家那天,娘一着急晕倒了,你也知道,她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赵国师为爹说情,皇上终于网开一面,只把爹的书付之一炬,命人把陈家圈了。赵国师为娘请来大夫,抓了药,我悄悄潜入看了娘,她老人家身体已无大碍。”
“爹呢?”
“爹?他倒好着呢。大哥不让他把手稿刊印,他不听劝,偷偷把书稿给了洪文轩,这才惹下大祸。”
“是不是有人盯着咱家啊,爹既是悄悄给的,怎的书还没出来,皇上就知道了呢?”
“嗯,肯定是这样的。爹得罪的人多了,目前还没弄清到底是谁下的手,娘的意思,让我过段时间再回来,皇上的气消了,再托人说情放过咱家。”
“可是我们跑出国门之外,皇上到时不会怀疑你叛国吧?”
“这里以前叫大兴国,前年大兴国国王让人杀了,现在正乱呢,也没个主,我就是想叛国也没人接收。”
“这片土地没有主?哪不是要战祸连绵?”
“从这往西走,倒是有战祸,东边却没有。开春你就知道了,到处是沼泽,几百里没人烟的。”大概怕茵茵担心,他安慰她说:“你放心,我来想办法,不会让你们饿着。”
天黑时,他们来到一个很大的镇子,金江口镇。陈二林要了两间客房,安顿大家住下:“这里的人,大多是从国内逃出来的,龙蛇混杂,你们别出去,就在屋里等我回来。”
茵茵住的这间,还是个里外间,水儿住外面,刚好便于伺候她。这时,鲁妈、水儿和茵茵都在屋里,几个人对即将面临的生活很茫然,房间气氛沉闷。
“二爷说,往前走几百里没有人烟,这几天阳光灿烂,关内肯定已是春意盎然,这里冰雪消融的日子也很快啦,我们开点荒地,咱们自己种粮自己吃,日子肯定不会难过的。”茵茵给她俩打气。
“可是——”水儿指指茵茵的肚子,她现在已经很笨拙了。
茵茵没有说话,她现在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最多三个月,她就要临盆,接下来要养月子,等她能出门,又是冬天了,茵茵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小家伙来的真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