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不可思议的感慨:“你真是太有才了。”
……秉着谦虚的传统美德,我只能默认。
可是这车越走稀奇,我趴在车窗上问:“这是去哪儿呢?”
他说:“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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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言简意骇的废话。
“去火车站干嘛?”
“旅游。”他回给我一个特灿烂的微笑:“让刚失业的你散散心。”
我奇了:“你不刚上班吗?”。别为了我这个失业的人把自己也整失业了。
“没事。”
他回答的特理所当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分得清主次。”
言下之意,我就是内主,工作就是内次。
我抚额叹息,这厮嘴太甜了
我们俩人也没准备,只能凑着最短时间出发的旅游景点的车票。
山东,泰山。
六个小时的车程,在这四分之一天之前,我还是一个为着工作在繁忙都市庸庸碌碌的小工蜂,而这四分之一天之后,我已经成了一个寄情山水悠闲潇洒的的旅游人士。
这种抛开枷锁的感觉,不得不说,实在是爽
幸好不是节假日,外地旅游团并没有令人恐惧的多,可是临近炎夏,也算是避暑景点,特意避开旅游热潮的人也不算少。从下火车到走出火车站,手里已经塞了不下十张名片,都是凌晨接晚上送的市内旅行团,我们决定先找了住的地方再挑一个合适的打电话。
没想到饭店还是够满的,我们找了好几家,最后到了一个挂着三颗小星的饭店。苏亚文从柜台那边回来,问我:“这附近的都找过,就只剩这最后一个了,可这个也只剩下一个房间。”
我坐在大厅沙发里看着杂志,漫不经心的点头:“嗯嗯。”
他接着说:“那些小旅舍的不卫生也不安全,要不咱们就订这个吧。”
我心思还被杂志上那个为了小三杀老婆的经典案例吸引,只是点头。
他好奇的凑过来:“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跟你说话都听不到了。”
我拖着下巴,眼睛还盯着眼前那一页:“你决定我服从,就算我有不同声音,你不也是求同存异把我的意见给存了吗,我也省得费劲,干脆直接跟着你走有出路了。”
他好笑:“我什么时候这么霸道了?”
我抬头呛他:“还不霸道呢,你看我现在都服从成习惯,凡事不开口了”
这话一说我们俩瞬间都僵了。
心里有点冷,因为知道这习惯是如何养成的。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居然已经成了自然,自然而然的什么都不动,什么都不想,一切交给别人做决定;习惯了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跟着别人的决定走。
这个人绝对不是都凡事哄着我让着我的苏亚文。
我看着他向来黑亮的眼神一直黯淡下去,而那沉沉眸子底处流动的似乎是痛楚,我勉强笑笑,站起来抓住他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往前走:“先把东西放房间吧。”
他也笑笑,任由我拉着走。
其实我们主要是他心血来潮要旅游,我屁颠屁颠的也来了,根本没带什么东西,进了电梯看到彼此两手空空哈哈大笑着又跑了出来,决定先去逛逛街。
做为两个旅游者,我们这职业装扮实在是太不专业了,于是在地摊上买了粗制的体恤,泰山留念四个血红大字印在背面,我们预计着要在这呆三天,就一人买了三件,还有肥大宽松的棉布短裤,胶质的平底鞋,并且不顾他反对还一人配了一个牛仔帽。
整套配起来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惨不忍睹。
又在外面吃了饭,已经是晚上了,到了房间才后知后觉不对劲。
……我们两个人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他先进了浴室,我坐在那就开始胡思乱想。其实原来我们也一起出去旅游过,那时我们的身份都是学生,虽然他不是穷学生,可是我们两个人出去,他又死气掰列的挺讲究,就老是经费不足。有时候我们俩人就在一个房间挤着,我这人比较传统,坚持车没有票是不能随便上的,更何况连个预定票根都没有。还好他也一直没要求,我们俩就做到了超级纯洁的盖着被子纯聊天,这话跟别人说都几个人信。
其实那会儿我心里有时候也骂他傻,你说这人吧忒老实,虽然我对你表明过态度,可是你也能争取放宽一下政策,或许我半推半就就从了,结果这孩子实诚到家了,坚持路线两年不变,愣是一次左倾主义轻率冒进错误都没犯。
刚开始半年我对他还比较提防,后来基本上都是他提防我来者。
可是这次,我又开始提防他了。
最难堪的是,这次,我连提防都不能再理直气壮了。
我冥思这功夫,他已经出来了,穿着那白色体恤肥胖短裤跟拉小车卖西瓜的似的。不过再看那张脸,我唏嘘,要卖西瓜的都长这样,那也绝对是广大女性同胞的福利。
他边擦头发边走过来,看到我发呆,习惯性的就要来捏我的脸。这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下意识,只是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就躲了过去。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浮现的是明明白白的受伤。
过了半晌,他才慢慢的收回手,也不看我,只是不能置信的陈述:“你躲我。”
我很想说没有,可是这两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苦笑:“你躲我什么,怕我什么呢?”
我低头,也只能低头。
许久,只听到他叹了一口气,还有开合柜子的声音,最后他说:“我睡在地上好了。”
六月的天气,不开空调不免燥热,开了又有些凉。
想必地上更凉。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从窗外洒进的月光,照着地上阖着眼睛的苏亚文。
我知道他没睡着,他必定也知道我没睡着。
可是我们只能这么僵尸一样挺着,不敢翻身,不敢动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维持着幸福的假象。
脑海中响起肖雪问的那句话:你高兴么?
我高兴,我是真的高兴,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没有无意间提到或想起另一个影子,我是不自觉的高兴。可是这高兴像是充了气的气球,却每每在他一转身短暂分开就瘪了,心里空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或许这种高兴也只是高兴而已,像原来那样无论他在不在身边都能把胸口胀得满满的才叫幸福。
这会儿,趁裴贞没注意,繁花把凳子翻过来看了看,凳子底下果然写着‘王寨纸厂‘的字样。椅子有腿不会走,太阳无腿过九州,这明明是尚义干的嘛。这个尚义,将自家的凳子拿到学校,再把纸厂会议室的凳子搬回家里,狸猫换太子嘛。
繁花把凳子放好,笑着问裴贞,尚义怎么还没有回来。裴贞说,尚义从来都回来得晚,现在讲究升学率,狗在后面撵着的,一步也不能放松。军军突然说话了,说爸爸去喝酒了,还带着手绢呢。繁花问他,带手绢做什么?军军说,他的酒不往肚里咽,都吐到手绢上了。小家伙长大当了兵,肯定是特务连的。但繁花却把他批评了一通:‘军军,可不敢胡说。‘军军说:‘我知道,我从来不说的。‘完了,特务又当不成了。连裴贞都笑了。裴贞对繁花说:‘你别听他胡扯,他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繁花就说:‘那好吧,我就等一会儿尚义。我有话要给他说。‘
裴贞给繁花盛了饭,繁花稍加推辞就接住了,然后问起了尚义转正的事情。裴贞说:‘咱既没关系,又没钱送礼,只好听天由命了。‘繁花把饭一放,说:‘这态度可不行。有一分希望,就要做十分努力。‘这时候军军又说话了:‘祥生伯伯说了,还要让我爸爸当校长。‘裴贞脸色变了,竟然举起凳子要砸军军的‘狗头‘。军军哭了。裴贞说:‘我还没死呢,你给谁哭丧呢?滚。‘军军只好到外边哭去了。童言无忌啊,繁花想,这顿饭我可是没有白吃啊。繁花对裴贞说:‘德性,孩子又没说错什么呀。这本是我的意见。祥生这个人啊,什么事都不能告诉他。他是狗窝里放不住热馒头。‘
吃过饭,繁花感到有点发冷。都是那场雨给淋的,好像是感冒了。但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倒要看看裴贞怎么去给雪娥送饭。可裴贞倒能沉得住气,又打起毛衣来了。不过,繁花看得出来,裴贞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瞧,那毛线球就从腿上滚下来了两次。当然,后来她还是沉不住气了,主动提到了雪娥。
裴贞用打毛衣的针挠着头皮,若无其事似的,问:‘听说雪娥出去了?是串亲了还是卖鸡蛋去了?‘繁花说:‘这件事我现在都不愿提了。是,是有人说她跑了。跑就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因为头一天联系好了旅行团,第二天四点多就有车来接我们,不知道是忘性太大还是把这太平粉饰的太好,上演了一出昨日一觉泯恩仇,把这第二天彻底当成了另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