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丁文长冷静下来想想,定然能发现,太后在这时张罗着帮他纳妾,打的是昌平王府的脸面,侮辱的是宋家。太后怎么都不会做出这等愚蠢的事,不然也不会纡回地以试婚名义送丫鬟。
不过因为突来的话题让他太过惊讶,也因为他与宋舞霞之间的感情刚刚起步,万一生出什么意外,以他的了解,宋舞霞一定会把他摒弃在心门外。他心中焦急,自然无暇细思,只是对着太后解释:“娘娘,无论怎么样,这次都是我高攀了郡主,所以您说的事,还是等三、四年之后再说。”他盘算着,到时只要宋舞霞生下一儿半女,其他人便没有逼他纳妾的理由。
太后亦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丁文长面前泄露了真实想法与情绪,她更害怕事后丁文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勉强笑了笑,敷衍道:“你说的也没错,哀家只是一时心急,又怕孝和身子骨单薄……以后你们成婚了,你可要顾着点她的身体……”
丁文长被太后说得尴尬,太后也自知失言,推说自己累了,便让他退下。只是当丁文长渐渐远去之时,她忍不住走到窗口,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慢慢湿润。
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可她却不能听他唤一声“母亲”,甚至不能对他表现出过多的关心。这些年,她知道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委屈,多次险些丧命。如今,她要帮他一样一样讨回来,包括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她要看着他君临天下,儿女成群
丁文长虽觉得太后对自己的态度怪怪的,虽然他也曾隐约怀疑过什么,但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真是那个本该被先皇扼死的婴儿。匆匆回到家中,他马上去了母亲的院子,心中明白,迎接他的可能是一番斥责。
屋子内,听到儿子回来了,丁母沉下了脸。待他进屋唤了一声“母亲”,她不悦地问:“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天你是不是日日都去松柏居?”
私下见面这种事,对他没什么,但对宋舞霞来说,可大可小。此刻看母亲绷着脸,他也不禁后悔。若是让母亲看轻了她,将来就算他处处护着她,她也会在家中举步维艰。
“怎么不说话?”丁母追问。她不知昨晚的事,是不是太后故意让她发现儿子的行踪,但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恐怕是真心爱上了孝和郡主。从小到大,她可从没见过他为哪个女人费过心思。
丁文长按下懊恼,语气平淡地解释:“母亲,昨日因为轩儿有些不舒服,我才去松柏居探望。后来与丁楚说了几句话,耽搁了时辰,这才来不及回城。哪知道凑巧太后宣我入宫。”
“是吗?。”丁母一脸的不信。
丁文长深知母亲应该是早就怀疑,因此并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他更知道欺瞒父母是为不孝,但还是诚恳地点头,信誓旦旦地说:“母亲,儿子虽行事鲁莽,但也知道轻重。再说,孝和郡主只是迫于无奈才在松柏居养病,又岂会让我坏了她的名声。”
丁母点点头,没再多言,敷衍地问问了丁立轩的病情。丁文长把对太后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次。丁母叹了一句:“没事就好。”接着问:“这些日子铺子的事很多吗?你可别累坏了身子。”
“是,儿子知道。”丁文长点头。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好好吃过东西。虽然在宫里的时候,太后命人拿了点心给他,但那时他正担心着,不知太后找自己何事,哪里吃得下。如今见母亲并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想着告退,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丁母也知他从松柏居回来,便直接入了宫,一定已经累极了,但她还是不紧不慢地说:“虽说我不该管你屋里的事,但……这几个月,你不是住在书房,就是在铺子里,是不是身体不适?”
听到最后半句话,丁文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一直以来,他都和自己的母亲不亲。父亲告诉他,他是长子,要继承家业的,不能整日腻味在母亲身边。可是看到儿子与宋舞霞的相处,有时他都忍不住嫉妒。照顾饮食起居不说,单单是她看着儿子时的一颦一笑,那种关切、爱护的眼神,他从未在自己母亲身上见过。
听到母亲关心自己的身体,他本该感动的,却忍不住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敢冒然作答。
“怎么了?是不是真有什么事?”丁母追问。
丁文长摇摇头,“母亲多虑了,儿子并没任何不适,只是铺子里的事太多了。”
丁母点点头,随即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忙,但也不能把辉儿他娘冷落了。你不在乎她的处境,也要顾着辉儿的脸面。还有,你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黄氏,听说她终日在屋子里哭哭啼啼的,若是传到外面,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是,儿子知道了。”丁文长点头应下,心中升起几分不耐烦。先有太后欲送妾在先,如今母亲又对他说起这话,他只想快些结束话题。
丁母也知丁文长在敷衍自己,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想勉强你,不过你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如今既然铺子里的事多,你经常住在那里,不如我找两个知冷知热的丫鬟……”
“母亲,这事我自有分寸。”丁文长急忙拒绝。开玩笑,被母亲监视事小,反正绸缎铺那边处理的都只是一些日常琐事,可万一被宋舞霞知道了,以她爱吃醋的性子,就算他没碰过那两丫鬟,也足够他受的。想到她一副“你既然爱我,就该只有我一个”的表情,还理直气壮的,他就觉得有趣。
丁母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着丁文长的神色。见他虽然表情严肃,可嘴角居然挂着一丝隐约的笑意,拿着杯盖的手不禁顿了一下。二十多年的母子,她当然知道他的某些小动作,知道他的情绪变化。
此刻,他的心情极好,是为了她吗?
丁母一边月复诽,一边垂下眼睑,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母亲,如果您没有其他事要问……”
丁母抬起眼睑,接着他的话说:“倒是没有其他事问你,不过你一个人在外,我实在不放心,我屋里的丫鬟……就秋桐吧,明日便让她开了脸……”
“母亲,再过两各月就是我和郡主成亲的日子。她是郡主,又是太后指婚……”
“你不用担心,不过是个丫鬟,又是在你们成婚之前。再说,她又不是公主,即便是公主,你是男人,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也在情理之中。”
古有明训:长者赐,不可辞。而且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头上有个“孝”字压着,丁文长知自己不能与母亲硬碰硬,只能好言劝道:“母亲说得有理,只不过无论怎么样,她毕竟是宋家嫡女,又是轩儿的姨母,即便不为她,我们也要为轩儿考虑,您说是不是?”
闻言,丁母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思绪不禁飘到了宋舞霞身上。今日之前,她一直觉得现在的孝和郡主比不上之前的媳妇。七年前,那个不爱说话的媳妇看似自闭、低调,但行为举止挑不出半分错,对自己的人也管理得滴水不漏,即便人人都知她不得丈夫喜爱,但她这个婆婆居然对付不了她。而今的未来媳妇,看似身份尊贵,也有几分聪明,但几次相处,她发现她极没有心计,根本就是一个软柿子。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只软柿子,把从来不敢忤逆她的儿子管得服服帖帖的,居然连收个通房都不敢。
这般想着,丁母看丁文长的眼色有些不同,仿佛在研究他,又像在控诉他有了媳妇忘了娘。
丁文长被她看得不自然,尴尬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道:“母亲,稍早之前太后告诉我,吉雅郡主怀了龙胎。我待会就让管家备一份礼,劳烦母亲有空的时候送去。如今她既然入了宫,我再见她,总是有些不便。”他相信母亲见不到吉雅,最多只是把礼物送到太监手中,所以让她送去也无碍。
“太后找你就为了这事?我刚刚还想问你呢”说着,丁母皱了皱眉,咕哝着:“当然让你娶她你愿意,现在好了,娶一个……算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丁文长尴尬地笑笑,推说吩咐管家准备礼物,出了院子。
丁母看着他走出大门,转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嘴角漾起诡异的笑容。活了大半辈子,她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娶了一个身份高贵,又爱吃醋的正室,那么折磨他的最好方法就是多送他几个爱闹腾的女人。
今日他虽拒绝了她给他安排的丫鬟,但她是他的母亲,是他媳妇的婆婆,即便他们感情再好,她也能让他们家无宁日
丁文长在回廊走着,突然间打了一个冷颤。他正觉得莫名,管家迎面走了上来,低声禀告:“大少,有人送来一份请柬。那人神神秘秘的,不肯说自己的主子是谁,说是您看了请柬就知道了。”说着,他递上了一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