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第一卷 正文152 饭前之乱

作者 : 一文钱员外

文箐所料不差。

周李氏今日拟着礼单极不顺,心里有事,静不下心来,挨到天黑,也拿不定主意,烦躁之际,听得韦氏又在说文箧不乐意去吃夜饭,只觉事事不如意。刚起身要去厅里监督饭菜情况,然后又听得余氏道:外头门房方才传话进来——六小姐带了陈氏去找四小姐了立时只觉事情全凑到一处了。四房儿女干的好事

她第一反应便是要撵人,余氏在一旁劝道:“三女乃女乃,眼下撵不得。这不,马上开饭了,让三爷四爷劝她更妥。不过这片刻功夫而已,陈氏还能耍得什么花招来?毕竟您才是她亲三婶。且从长计议……”

周李氏虽发火却也是听进了这话,文箐今日才归家,自己还真不好大张旗鼓地把陈妈撵走。虽然立了威,可是亦是让自己这一房得罪了文箐姐弟是小事,就怕外面谣言又四起了。于是便让郭董氏速去叫文箐来吃饭。

她压制着怒气,到了厅里,先是一进门,抬头便发现厅上高吊的九芯菊花鹌鹑悬灯的一个灯盏光线暗淡,也不知灯芯用尽还是油尽了。若是平日里,这等子小事她也不会发作,不过是轻轻提醒一下婆子查看一下就过去了。这会子,只想到这是有下人偷懒了,开始训斥起来。

厅里坐得有些发凉,她又嫌火烧得不旺。余氏在她身边,自是晓得三女乃女乃今日气不顺,便只着意使眼色于其他人,于是检查炉火的检查炉火,换灯芯的忙着换灯芯。可她骂完,却不见饭菜提来。这下,火气再也忍不住了,当下就大声指了余氏去厨房催一催。

程氏与鲍氏二人提了食盒赶过来,还未进得厅门,便被周李氏指着骂道:“都做甚么去了?到得这个时辰饭菜才上来,想要饿死我们啊?亏我想方设法才留了你们几个,白养你们啊?光吃饭不干活?外面想进周家门来做活的可不缺你们几个”

她一通数落,鲍氏与程氏只低头认错,小西与余氏亦在帮着摆放碗碟筷子。程氏那边迅速将自己食盒里的菜摆好上桌,借口四爷的米酒没取过来,便月兑身走了。鲍氏也急着上完菜好开溜,端到最后一个菜时,动作便大了点,碰到小西的手臂,一盘盛满醋溜白菜便差点儿撞翻,幸好余氏在一旁眼疾手快地马上扶住,可是终是掉了两片出来,汤汁溅在桌子上。周李氏气得跳脚:今日事事不顺

最后上了菜,周李氏又嫌吃饭的人怎么还没来,开始借机发泄。询问到底是哪个通的消息才使得六小姐知晓陈氏在大门。其他人个人摇头,鲍氏被扣在那里挨骂,此时只求自己能月兑身,将功赎罪,便将郭董氏在门口被陈妈哀求一事说了出来。“我们同四小姐皆不熟,论起来,也只郭氏是在四小姐面前走动的……”

郭董氏从文箐那边到厅门口,心里正一团乱麻,一会儿想的是自己没把陈嫂来的事告诉四小姐,被程氏捡了便宜,那,自己要不要到三女乃女乃面前告程氏一状?一会儿又想着陈嫂有没有在四小姐面前提了门口的事?若是,自己日后还要如何讨好四小姐?一想到这个事,被四小姐晓得了,别说日后自己服侍不了她,只怕自家儿子要来服侍简少爷,亦是没指望了……她恨死程氏了

她一只脚方踏进厅里来,便听得周李氏猛喝一声:“郭氏,你干的好事啊让你去侍候四小姐,你瞧,你惹出甚么事来?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明日若传到长房那边,你也莫要再来我们家了”

郭氏不明原因,一听到要遣了自己,吓得忙扑进厅来,上前几步,跪下来求饶,央道:“三女乃女乃,这个……小的这两日可未曾违反家里的规矩啊。小的向来做事都本本分分,莫要赶我出去,我们家可是指望着这份工钱。求三女乃女乃开恩,大人大量……”这回是真吓得紧了,都不敢自称“我”了。

周李氏认为她在狡辩,更是火大,再不听她辩解,只让余氏与鲍氏拖了她出去,立时赶出周家大门。

鲍氏见郭氏还死死挣扎,还踩了自己一脚,便咬牙切齿地道:“郭氏,你还有何好抵赖的陈氏来了,你给四小姐通风报信,你既做得,就应想到规矩”

郭董氏这才明白是何缘由,更是死力挣扎,她力气大,那二人还真没摁住她。眼见要拖出门外了,她杀猪般地叫道:“三女乃女乃,这事不是我干的若真是我干的,我必认了这事,另有其人真的,如若我撒谎,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你……竟然还死不承认?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鲍氏,你说来与她听,我看她还有何借口抵赖”

鲍氏恼道:“我亲眼见你到大门口,陈氏央了你,你便走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周李氏见郭氏不服,便厉声斥道:“再闹,架出去打上二十板子,赶出去”

郭董氏喊冤:“三女乃女乃,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是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我若做了,不得好死此事乃是程氏所为她送糍粑于四小姐,定是她说的”

周李氏见她说得好似在理,文笈让厨房煎糍粑的事她早已知晓,那么不是郭氏做的便是陈氏所为了。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有人阳奉阴违,实是可气

郭董氏生怕再三辩解,突然想到了证人,便叫道:“哦,六小姐一直在四小姐,谁个说了何事,自是一清二楚。我根本不曾说得此事,六小姐便可以给我作证”

而周邓氏正好带了儿女走进厅来,问道“怎的啦,要让文筠作甚么证?”

周李氏见她进来,有心要发作,只是此时下人皆在,不好与之翻脸,忍了一忍,便不阴不阳地道:“四弟妹,陈家婆子进到咱家来了,你说,这事是不是该查一查?”

周邓氏真不晓得此事,文筠没告诉她。她想到文箐才归家,方才还同自己说到陈氏,怎么陈氏就闻风而至了?故而她很惊讶地道:“她还有脸来这儿?三嫂,这种人不宣她?赶出去便是了。”

说完,她坐下来,又瞟一眼李氏,慢悠悠地道,“三嫂,你管家,我本不当置喙,只是你既问起我,我亦寻思着,这事是该查查:文箐在屋里,怎会晓得外头的事来?这些个下人是越发没规矩了——你都吩咐下去了,怎的还有人这般违逆?还有,我瞅那门房办事实在是……”

周李氏差点儿冷哼出来,自己临时管家,四房想找错,没门她盯着文筠,冷冷地道:“我当时听了,亦是差点儿立时辞了门房。不过呢,陈氏能进得来,这事说起来,还要问筠儿了……”

文筠一听到陈氏进屋的事四婶晓得,早就把头埋在桌子下,此时只觉得两道扎人的目光刺过来,也不敢抬头去瞧。

周邓氏疑惑了一下,可她只以为三嫂是故意找自己的碴,毕竟下午文筹推了文笈,立时回击道:“筠儿?陈氏来不来同她又有何关系?四嫂,你说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周李氏挖苦道:“原来你不晓得啊,没想到,文筠年幼竟也敢擅自拿主张了……”

文筠支支吾吾,她现在也说不清是后悔还是不后悔,只是见四姐伤心难过,便想帮一把而已。“我……我……”

郭董氏在一旁叫道,“四小姐,你为我作证啊,我可没和六小姐提及陈氏的事啊……”

周李氏再次逼问道:“文筠,旁的我也不问你了。你只需同三婶讲讲,到底是哪个告诉你四姐,陈氏在大门口的?”

周邓氏见她这般问女儿,好似审问下人一般,心里十分不畅快。看看女儿,她一反往日活泼,只低头不语,显然是有事瞒着自己了。她扯了一下女儿,道:“你三婶问你话呢,快些回答。”

文筠想说不知道,可是郭董氏一个劲只央着让她作证。她自是晓得乃陈氏说与四姐听的,如今自己若不说,便是有人受冤枉了。这个,小小的她只觉心里不安得很。不免有些犹豫,毕竟见得四姐同陈妈相逢很是亲厚,跟见着家人一般,让他们见一面,又何妨?

周李氏冷哼一声,邓氏听在耳里极不舒服,心想这事只怕真与女儿有关了。便一反方才说要彻查的话,语带不满地改口道:“三嫂,下人给箐儿通了一下消息,这同筠儿有何干系?你这般逼她,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做了坏事……”

周李氏见她护犊,自己可不曾骂过文筠,不过是问她一句而已,邓氏便忍不住指责自己了,那先时她训骂文笈,怎的没想到文笈亦有亲娘心疼的?

一个“逼”字,让她索性也不顾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语气上亦是越发冰冷起来:“四弟妹,有没有干系,我也不冤枉人。门房让婆子来请示,说是六小姐请进来的,他不敢拦。你说,箐儿要是去接人,那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女乃过她的人。只是我没想到,筠儿竟去接了人进来……门房说了咱们六小姐这般对他道:‘是我姆妈叫陈氏进去问话呢’故而,我听得这话,还在想,四弟妹要问陈家人何事呢?”她说到这里,瞟邓氏一眼,本来的长音拖得越发长了:“原来不是啊。”

周邓氏听到她这些话,方才明白她刚才问自己那句“该不该查”,原来不过是“请君入瓮”听得她语露讥讽,立时亦想反言讥讽过去,可当着一众人面,顾念她是嫂子,文筠办错事,自己这边理亏,只得硬生生地吞了这口气,僵硬地解释道:“三嫂,这还真不是我指派的,我早回屋了,陈家人来,我根本不晓得。看来是筠儿假我的名头,可她向来也是知规矩的,不是乱来的,我且问一下这到底是甚么事。”

文筠见三婶要同姆妈吵起来了,显然姆妈是落了下风。在选择四姐姐还是姆**问题上,立场很鲜明,方才死不开口的,此时哭着断断续续地坦白:“三婶,不是我姆妈让她进来的……我错了,我不该的……程氏听说门口有人象陈妈,于是四姐……四姐听说陈妈来了,便急着要见。我瞧她脚出血了,我……”

她说得颠三倒四的,可是厅里众人都听明白了

周李氏瞟一眼弟妹,轻松道:“瞧,弟妹,我说筠儿晓得此中原委吧,可是半点儿没冤枉人。既然是程氏报的信,那自是罚她了。”

先时,周邓氏看着文筠回屋,没有象往日那般找文筹嬉闹,反而是扑到自己怀里,撒了一会儿娇,便落泪道:“四姐太可怜了……”当时自己也没当回事。哪里想到女儿竟是瞒着自己做得这桩事来

周邓氏瞧着三嫂幸灾乐祸的样子,一狠心,一巴掌女儿脸上打了下去,道:“我叫你多管闲事明明晓得伯祖母赶了她出去,你还做这等事你气死我了”打完,一坐下来,便抹泪:“你怎么这般不听话啊……”

文筠是第一次挨打,还是当着这么多的面子,又痛又羞,捂着脸,哭了。

周李氏也没想到邓氏会突然出手打起人来,劝阻?她可没那个心思。只是十分怜惜地叫开来了:“唉呀呀,筠儿,来,给三婶瞧瞧,可打疼了?瞧你姆妈,也真下得了手,怎么跟打不是自个儿女一般……这小脸儿,啧啧,都红了……”

这话听在邓氏耳里,气得浑身发抖。

周腾与周同恰好一前一后进门。周腾见得乱哄哄的,皱了一下眉,问道:“这是怎么啦?哭哭啼啼作甚?大过年的,怎么这般……”

周同只见厅里人太多了,便道:“都窝在这里作甚?办完差事的,快出去吧。”

有他这一句话,其他人都如蒙大赦,尤其是郭董氏,急着出门要找程氏拼命。

鲍氏抢先她一步迈出门,郭董氏不得已走在她后头,恨不得拉住她自己冲到前头去。方走出十来步,二人迎面撞上程氏。

鲍氏便恼道:“好好儿的,你作甚去讨好那边?”

程氏一听,心里一惊,未搭话却已听得郭董氏开骂:“好你个贼婆子,自己做的污七八糟的事,却让我来背黑锅今日我同你拼了”一边说,一边冲上前来,抓了程氏扭打起来。程氏手里端着的一大罐酒便滚落下去,烫得她们二人一阵乱叫,来不及检查烫在哪处,又相互手打脚踢抓发挠脸揪耳朵,女人打架招式全套上演。

鲍氏要上前去拉扯,踩在酒水上,湿了鞋,一跺脚,怒道:“你们且打死一个,便好了”

二人才收回些理智,相互恨得要将对方撕成片,咬碎犹不解恨。郭董氏整着衫子骂道:“让你告密,没个忠心仁义的,连同陈氏一起赶出去我等着看呢”

文筠见得爹来了,如见得救星,立时飞奔了过去,拉着他爹的手,委屈地抽泣着。周腾神色不悦地瞧一眼,便直接坐到了座位上,问道:“人又没来齐?”说这话时,周珑扶着姨娘进来了,也没人顾得上搭理她们。

周同见文筠左脸上红红的,似是被人打了,不解地看向邓氏。“筠儿犯错了?”

周邓氏见得周同,想着他打从晓得二房出事后,便一直挂念那对姐弟不已,心里憋了火,如今女儿又随了他,再次惹出事来。便扭过头去,不回答,眼里掉泪。可是扭头所见的是李氏那张可恶的脸,心想这不是让她瞧了热闹了吗?拭了一下泪,道:“还不是她文箐说甚么她便依了,竟领了陈忠家那婆娘进来……”

文筠辩解道:“又不是我想我也不乐意,是四姐非要见的,我……”她说得前一句之后,小小年纪,隐约意识到自己似是充当了告密者,有种背叛感,立时便住了嘴。

周同给她抹了一下泪,道:“这有甚么大不了的,值得你们这动静的。文箐要见,那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她女乃妈,总归要见一面的。不过是早一天迟一天的事罢了。”

这话,也不知是对女儿说的还是对厅里一众人等说的。

周李氏却道:“四弟这话,不敢苟同。只是筠儿今日这般去门口引陈氏进来,却偏偏不说是箐儿的主张,反倒说是弟妹的意思。这不,让我这厢左右为难……”

她这话一出,周同不好再开口,邓氏没想到女儿自己也打了,她却再次提起来,岂有此理。方要同嫂子理论两句,却听得周腾咳了一声。

周腾是听了四弟的话后,并不赞同,故而瞟了眼其他几个下人,大声道:“这等子人,赶了出去便是了。她既没了良心,同她还有甚么好讲的?箐儿不过是吃她几天女乃,尊她敬她,咱们家才一直用着她。她倒好,谋起主家财产来了,这般不仁不义,我们何须还同她讲情面?我瞧这事,还是要同箐儿讲清才好,她年幼,容易上当受骗,莫要被那有心人趁机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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