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第一卷 正文153 先礼后兵

作者 : 一文钱员外

小西随四小姐站在厅外,听得四爷说得这番话,很是不安,偷眼瞧了眼四小姐。出不知是不是屋外太寒,还是灯光太暗,只是感到四小姐面上犹挂冰霜,在她近边,只觉得很冷。低头一瞧台阶处,似有小白粒在跳动——

原来,不知不觉中,开始下雪了

文简小声道:“姐姐,三叔说得不对,陈妈才不是坏人,姐,陈妈对我们好……”

一个孩子直觉地判断谁是好人,很简单,下的定义或许太表面,但只因为他感受到了“爱”。

文箐顾不上这个了,只因为她听到周腾也不知对谁在交待:“待四小姐来吃饭时,去把那人赶走。莫要……”

阿静听得心里一惊,碰了小西一下,小西把手上的放下来,忙接了她手中的。却听得她道:“你同四小姐说,我这便回屋关门去,哪个也赶不走我们,除非拆了二老爷先前的屋子。”她说完,借着门口的一点灯光,没有打扰文箐偷听,只轻手轻脚地走了。

小西应一声“好”,却见得文箐已提着灯笼牵了文简进到厅里,对着周腾他们几个行了一下礼后,低头说道:“侄女又来晚了,请三叔三婶四叔四婶还有太姨娘小姑姑见谅。”

打她这一进来,周同本来在劝周腾的话亦收了声,其他人都想从她脸上查看方才的话她是否听到了。

周李氏目不转眼地盯着她们姐弟,然后方才挤了笑道:“文箐,就等你一个了。你三叔可是胃不好的,经不得饿……”然后注意到了跟在她身后的小西——捧着一摞礼盒。

周腾听得,阻止她说下去:“你同侄女说这个作甚。”亦看到了小西端着的礼盒,便讶道:“箐儿,你这是?”

文箐听得周李氏那话,心想幸亏是听了陈**劝,过来了,否则还真不晓得要治自己一个什么罪名来。收敛了情绪,挤出丝笑来:“这是侄女与弟弟的一点小心意,不值甚么钱,请叔叔婶婶们笑纳。”

周腾皱了下眉,说道:“都是一家人,你还同叔叔客气作甚?甚么笑纳不笑纳,你如今只得我与你四叔这两房至亲,平日里也莫这般客套生疏。只是,你又哪里有钱来置办这些?”

周同对三哥这话不满意,道:“三哥,箐儿一番好意,你收下便是。她这般懂事,钱财来路自是无需担心的。”周同花钱从来不问如何来的,既是从沈家带出来的箱子,自是沈家打发的,还有甚么可盘查的?

可他这一句,不仅是周腾听误了,更有一人听得心里直打鼓。那就是周邓氏。她想起了下午从文箐屋里回来,便有周李氏差余氏拿了一张条子来,说是郭良中午在韦管事那里支走了一笔钱,如今要三爷签字好记帐。那条子可惜自己也没细看,就让丁氏送到外院他的写字间去了。

周李氏瞧着自己猜了许久的物事,这么快便送到眼前来了,一时反而愣了一下。倒是她旁边的文筜见着丁氏亦捧了一堆进来,惊喜地叫了一声:“这么多可有我的?”李氏这时才接了小西手上的礼盒,面上堆了些笑道:“箐儿,这是送给三婶的?瞧瞧,可是甚么稀罕物事。”

周李氏十分客气地道了一声:“也难为你有心了……婶婶这边,也道一句多谢你记挂。”却是连瞧也不瞧一眼丁氏手中的盒子,更别提去打开了。文筹倒是着急看,却被她喝道:“这就吃饭了,莫闹,要瞧且待回屋去。”其实,她差点儿说出:“有甚好瞧的?”终究是忍了下来。

文筜十分好奇,急着翻礼盒,一一打开来看,然后一下子便选中了胭脂盒,便叫道:“这个好看四姐姐,这是送哪个的?”

文箐笑道:“五妹要是喜欢那太好了,家里女眷一人一个。”

“多谢五姐”文筜典型的有女乃便叫娘,然后对着周李氏撒娇道:“姆妈,你这个我亦要了”

她这般激动,倒是衬托得文筠此时的沉默有些反常。文箐心里疑惑,便瞧文筠一眼,却也没见她抬头。

周李氏心里算了一下礼物大致价钱,面上要笑不笑,带了一些勉强地解释道:“箐儿,归家便是了,怎么还破费给我们带这些来?这不是让我们过意不去么?”

文箐自是说应当的,失礼不得。

李氏叹口气,一脸遗憾地道:“前日闻讯便开始给你制衣袍,先时没料到你这般瘦,尺寸都大了,如今只能重做了,可是莫要怪罪三婶待你轻慢了。”

文笈亦是十分好奇,隔着桌子伸长了脖子,哪里还坐得稳?亦想跑过去,只是周腾饿了,把他按在座位上,然后有些不耐地吩咐周李氏:“既是文箐的心意,咱们收下便是。只是,你们给文箐做的衣物鞋袜,也赶紧地”

“这个是自然,不过是太仓促,对箐儿与简儿,这一针一线更不能轻忽了。明日晚上便差不多赶得出来换洗的一套,到得初一,算起来,只怕也得有四套不止。”周李氏回了自家男人的话。

周邓氏那边亦不想落她之后,接口道:“正是,我做的鞋只怕你亦穿不得,且到了后日,定让你穿上四婶做的新鞋过年。来,来,快坐下来,这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吃饭。”

文箐忙道:“多谢婶婶们,用不得那多,还是给两位妹妹也做些吧。三舅姆家亦给我做了几套来,再说,我正长身子,穿不了的话,只怕倒是我有负婶婶们的厚爱了。”

周李氏听得沈家便给做了几套,那自己这一大家子才给她做了四套,显然……表情有些讪讪,道:“不怕不怕,你舅姆做的那是你舅姆的心意,婶婶们的心意那更是抹不得,若是来日穿不得,且与你五妹文筜便是了。”

文筜一听姆姆让自己穿四姐的旧衣,当了真,有些不乐,不过一想四姐的胭脂盒,当着一众人的面,也没做声。

周邓氏却在心里暗自想着,“还是给两位妹妹们也做些吧”,这文箐可是太会说话了。不由得格外加以注意起来。可是没等她表态,另一句话已进入了她的耳朵里了,

周同那边笑着哄闷闷不乐地文箐:“文简,来,你最爱吃的炒年糕,四叔没记错吧?多吃些,四叔再为你夹……”

周邓氏心里如扎一刺,便睃了周同一眼,又看向坐在他另一侧的儿子文筹,正傻呵呵地乐着讨好文简,心里顿时就来气。

可惜地是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发脾气,只好将怨气就近发泄,开始了旧话重提:“箐儿是不晓得咱们家几时吃饭吧?晚上让小西同你说说规矩,咱们家人少,故而一家只讲求亲厚些,大的小的也不分桌了,人多吃得热闹些。只是,明日可莫要迟了。尤其是过年与端日,要同你大伯祖父那边一起吃,那更是不能误点的。”

这话,同样落进周同耳里,很不是滋味。好好的怎么针对起文箐来了?此时皱了下眉,瞧得周邓氏恨恨地盯了自己一眼,方才明白自己是不知哪里又让她难受了。对于她这种有事没事都往二房那边乱想的习惯,闹了多少回,却没见她改得了,他已经完全失望了,越发热情地给文简夹起菜来。

周邓氏两眼不离文箐与另一桌的周同及文简,见他这般,饭没吃几口,肚子却是饱了——气饱了。

文箐这般聪明敏感的人,又哪里不懂她所谓的“提点”?奈何人家是长辈,没有半点儿过份的举止,说出去倒是“善意”。自己可是赶在饭点前到的,有必要两人轮番来强调吗?吃了哑巴亏,这个话题暗忍了下来,她着急的是周腾出口要赶人,莫要真的是她一吃完回屋便没人了。方才一待自己进来,立马和乐融融一片,做的面上功夫都到位,正愁自己不好提,没想到周邓氏这话给她一个机会。

她语带歉意地给两个桌子鞠躬赔礼道:“是,多谢两位婶婶提醒。文箐再不敢了。只今日,我女乃妈来了,到天黑我方才晓得,故而略有些耽搁了,请叔叔婶婶们见谅。”

侄女话中有话。周腾面上一寒,本来拾起筷子要夹菜,听了后便立时一放,语重心长地道:“文箐,咱们不让她进来,自是因她犯事,品行有亏,如此下作之人,岂能留在家里?你婶子若是禁你与她等来往,亦是为你好。三叔也同你再说说,这般表里不一、主家落难时便趁火打劫之人,实是狼子野心,来往不得。你三舅家不就是这般?”

文箐越听越皱眉头。

他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的,周李氏便是第一个附和,打起了亲情牌来:“箐儿,不是三婶唠叨,只是这事上,乃长房伯祖母发的话,咱们作为晚辈亦违命不得。再者,你可是要晓得甚么是亲疏有别。就算没犯事,她也不过是女乃过你不到一年,终究是外人。更何况她有异心,是一条养不熟的狼,你念着她何用?咱们是你亲叔叔婶婶,我们自是只为你好的。”

周同温言劝道:“箐儿,你对陈氏情重,可见你是个情长的,奈何人家却……”日后还是莫要多与她来往,家风不可坏。”

文箐仔细琢磨着他这句“家风不可坏”的含义,抬头又看他一眼。厅中灯光虽亮,却是不如白昼,看不清其表情,只见他说完目光落在桌面某处发呆。

周邓氏这次是与周同意见一致了,亦在一旁扇风点火道:“若她家真个有情有义,又焉能当时让你们姐弟遭遇这多事来……我瞧,且换一个,便好了。”

周同听到她中间一句,只捏紧了拳头,眉头紧锁,再不吭声。

邓氏这话提醒了李氏,她亦开始诉苦道:“箐儿啊,你是不是因安排的郭董氏侍候不周,才想用陈氏?你若是要丫环婆子,你婶子可是找就帮你在挑选了。你不晓得,我们可是把你的事看得比自个儿的还紧要。打从前日一听你在杭州,三婶我便已开始找人来侍候你了,只昨日找的都太粗鄙了,既怕她们照顾你不周,又愁她们不懂尊卑规矩的,做事坏了咱们名声,哪里能将就?故而,容我一两日,定挑个好的来。”

文箐忙道:“三婶,多谢,劳您费心劳神,这般为我想得周到。只是,我亦不是……”

周李氏不等她说完话,径直道:“你放心,三婶我绝不会随意找一个。日后你若用得不合适,你且再换了;家里要是有哪一个是你中意的,你只管说来。这些话,你年幼,本不当说,只是我又怕人别有居心,非说我轻慢于你,闹得咱们婶侄关系不和,岂不是如了人家的意,白白让人看笑话不成?”

他们七嘴八舌,就是劝文箐莫要听陈氏胡言,并且让她莫要留此人,日后也莫要再见陈家人,更莫要因心软被她哄得团团转……

文箐听得头痛,她此时此地能轻易退让吗?想到日后可能的后果,她激灵灵打一个冷颤——

自家下人的处罚,怎么能容他人操刀作主?一退步,非但是陈**事眼前自己再不能作主,便是日后好多年,凡事涉及到自己这一房的事务,又哪里还会有人来想着问一下自己的意见?等于剥夺了自己与弟弟的发言权,只能任人施舍与摆布了

且说,文箐从来不是个怕事的、遇事龟缩不前的人,虽然到得明代来,隐忍的时候居多,可是她的经历亦告诉她,有时有必要强悍地展示自己,才能让别人不小觑了自己。若是自己已做完所有礼节上的问候了,人家还咄咄逼人的话,自己也只能是“先礼后兵”中“兵”了。

他们说得极动情,大有马上就要撵陈氏出门的架势。文箐再不想听他们的指教,此时也不能不敬,更是发不得火,只点头应道:“三叔说得正是。归家听说她是贼,实是出乎我意料,更是激动不已,今日四婶说时,我差点儿失语,若是冒犯四婶,请四婶万勿见怪。”

周邓氏恼火今日文筠挨打,还是文箐所致,面上却只当作若无其事,淡然道说:“无事,箐儿勿忧心,婶子省得,你是情切。”

周同让她快坐下,先吃饭再说。

周腾以为她终于认可了自己的主张,便提了正色道:“你与文简年幼,我们是你叔婶,自是要抚养你们姐弟长大成人,故而不敢掉以轻心。对于陈家这种人,你可莫要心软,顾忘旧情,若是姑息养奸,一旦纵容了,日后可是越发变本加利的。”

文文箐已经闹清现在家里各人对陈嫂的态度了,自己人单力薄,此时若一味当场反驳,首先是自己连陈嫂真正“犯的事”都不清不楚,无从辩驳,第二是她在权衡从何下手,才能让她先不赶走陈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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