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松柏离开后,令范绍安意外的是,今日的访客竟然还有另一个人,当孙至民出现在厅堂时,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愣了一下。
詹子贤笑容满面的介绍两个年轻人认识,显见对两人都很喜欢。
孙至民不识范绍安,但对詹子贤的眼光非常有信心,他拱手一揖,“至民相信不久后,就能在朝中见到范公子。”
范绍安回以一揖,“承孙大人吉言,范某定当努力。”
三人落坐交谈,范绍安安静居多,看到孙至民俊逸非凡的相貌,他不得不承认此人温润如玉,的确是个能让女子动心的男子。
孙至民初来江州,奉皇上之令先来拜见詹子贤这个前阁老,因而两人开口便是一番寒暄,詹子贤再关切一问,方知孙至民的未婚妻及丈母娘也同他一起来到江州。
“看来孙大人与未婚妻感情很好。”詹子贤出言调侃。
“让詹阁老见笑了,只是姑娘家不曾出远门,经岳丈允许,想见见江州美色,尤其是名胜古迹金兰寺,甚传非常灵验,她与岳母想去上炷香求平安符。”
孙至民答得尴尬,这桩婚事实有太多内情不好向外人言,若不是为了“负责”二字,他也不愿结这门亲。
她们竟然也来江州!范绍安浓眉一蹙,应该不是为杜嘉薇而来的吧?
但此时不适合多想,他收敛思绪,继续和两人交谈,等一起用完餐后,孙至民便先行离去。
范绍安直至回到夏园,用了晚膳后,心思仍旧沉重。
杜嘉薇不是看不出他的不对劲,只是她认为自己不该干涉太多,而且范绍安是个有主意的人,他既然不说,就是还没想让她知道。
月上树梢,两人到园林散步消食,然而,待到夫妻同上床榻,身边的男人始终安静不语,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困扰了夫君?不好跟我说吗?”
她是知道他的,床上的需求可狠了,除了她月事那几天,几乎是天天索要,简直像是要将成婚后的空白补回来似的。
范绍安侧转身子面对她,脸上若有所思,“我今天见到孙至民了。”
这一次,杜嘉薇的脸色微微变了,上回他问到孙至民,她没想太多,这名字于她本就陌生,直到前几日忙完厨房的事,喝茶休息时,她才突然想起孙至民是何人,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他竟是原主的初恋加最爱!
范绍安见她神情一变,便明白她还是在意的,难以压抑的奔腾妒意齐涌而上。
不过瞬间,男性气息突然铺天盖地的朝杜嘉薇笼罩而下,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范绍安已经吻上她的唇,而且愈吻愈急促,动作越发激狂,让她无法思考,只能一次次沉沦在激情里。
床事停歇时已过大半夜,杜嘉薇真的太累,已然昏昏欲睡,范绍安却不让睡,双眸深情的凝睇着她,“如果遇到孙至民,尽量不要跟他多接触,好吗?”
“为什么?”她快睡着了,喃喃低语。
“可以吗?”他一次次的亲吻她,一定要得到答案。
她瞄到不行,低低“嗯”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范绍安看着怀里的人儿,她发丝微乱,粉脸透着情事过后的娇媚,他喃喃自语,手指轻轻理顺她滑落额际的秀发,“你的心不会动摇吧?你可知我的心有多不安?”
*
时值秋末,重佑的街道上,晚红的枫红依然高挂枝头,树影婆娑,偶而风儿轻拂,吹落一地的枯黄红叶,带来秋的萧瑟。
范绍安天天要到这里上课,杜嘉薇则跟颜氏有合作,三天两头也会跟过来。
杜嘉薇跟颜氏谈完事情,为了等范绍安一起回家,她便带着丫鬟到街上逛逛,毕竟是首府,不管是店铺或商街都比春林镇更豪华精致,主仆俩逛起来特别来劲。
这一日,两人来到画绸坊,这是一家颇为出名的衣铺,总店在京城,一入内尽是琳琅满目的衣服首饰及配件,让人看了眼花撩乱,一共五层楼,愈高层招待的客人愈矜贵。
杜嘉薇在重佑没没无闻,身上穿的衣饰也平常,只能在一楼闲晃。
虽然以她亲亲丈夫的身家来说,她要上到五楼也是一块蛋糕的事,但她是小小守财奴,东西能用、品质中上就好,她的要求一向很务实。
此时,杜嘉薇正在打量一套淡绿绣粉樱的裙装,青荷也在旁边陪着,想了想,忍不住提醒,“女乃女乃,我们要不要回去了?二爷交代我们不要在外面逛太久。”
“没事的。”她不在乎的说。
范绍安交代的这句话青荷不明白,她却知道,他说了,孙至民可是将她的庶妹跟继母一块带来江州,如今就住在大街上的悦来客栈,孙至民则住在江州官邸,而悦来客栈就位在这条最精华的路段,此外范绍安也转述了他赴清河为她求医时她继母说的话,如今杜嘉月的身分可不同以往。
“你在意吗?”范绍安问。
“不在意,我已经是死去的人,现在的我跟她们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她说得洒月兑,半点纠结都没有。
但有些时候,某些人真的是禁不起惦记的。
“杜小姐,这边请,小心阶梯。”一个一听就十分谄媚的声音响起。
杜嘉薇主仆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一名杏眼桃腮的美人儿,在管事及两个丫鬟的随侍下走进店里。
杜嘉薇脸色微变,真是倒楣,见到令人不喜的故人呢。
杜晓月并没有看到她,她正享受着别人的吹捧,端着娇美笑容款步往二楼走去。
“女乃女乃,那位姑娘好漂亮啊,”青荷一顿,又笑着道:“不过,没有女乃女乃好看。”
由于她的声音并没有特别压低,一楼的其他客人几乎都听到了,好奇的将目光投到杜嘉薇身上,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看似明艳又有一份清丽,特别吸引人,不少人纷纷称赞真的漂亮。
杜嘉月自诩拥有闭月羞花之貌,她在清河也小有名气,到江州虽然才几天,听到的也多是赞美之词,此刻却有人当她的面说有人长得比她好看?
好奇心使然,杜嘉月拾阶的脚步一停,缓缓回头,当看到杜嘉薇那张比自己更出色的脸蛋时,她瞳孔猛地一缩。
杜嘉薇不经意的抬头,目光跟杜嘉月对上了,但她没多加理会,喊了青荷一声,转身便步出店外。
青荷愣了愣,不明白女乃女乃怎么突然走人,但她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主仆俩才刚走到街口,后方就响起一个声音,“前面那位夫人请稍待,我家姑娘有事想跟你说。”
杜嘉薇根本懒得理,她继续往前走,没想到两名俏丫鬟直直跑过来,挡住她的去路。
青荷一愣,直觉想要骂人,却被杜嘉薇摇头制止。
杜嘉薇很明白这两个丫鬟是谁的人,她索性转过身,果然看到杜嘉月端着一派贵女的端庄模样,步步生莲的迎面走来。
假掰嘛!杜嘉薇撇撇嘴儿,亲亲丈夫可跟她说了,杜嘉月庶女变嫡女,还与孙至民定下婚事,明年六月就要成亲。
唉,可怜原主到死都没看清廖氏和杜嘉月的真面目,就这么把自己玩死了。
杜嘉月看着杜嘉薇,思绪百转千回,她是少数知道杜嘉薇远嫁至此的人之一,此次一听到未婚夫奉皇命到江州办事,她吓得一再求父亲,又让母亲吹了枕头风,父亲才松口让她们母女随孙至民过来,原因无他,就是怕孙至民会遇到杜嘉薇,没想到还真的出现了。
热闹大街上虽然熙来攘往,街角一旁却是人烟稀少,杜嘉月让两个丫鬟守着街角,别让他人过来,这才直勾勾的看着久违的嫡姊。
她面上看似不显,心里却掀起惊天巨浪,因眼前的嫡姊跟她印象中完全不同,衣着妆发都变了,少了艳丽,却多了一份引人惊叹的月兑俗。
“没想到有生之年,嘉月还能见到姊姊。”杜嘉月温柔的说。
杜嘉薇注意到她的笑意没到达眼底,整个假笑,忍不住嗤笑一声,“可不是嘛,怎么今儿忘了看黄历再出门,一出来就遇上蛇蝎小人。”
杜嘉月脸色微变,但随即冷笑,“姊姊别想激怒我,这里人多,妹妹就长话短说,我已是庆宁侯府嫡女,与孙大哥订亲了,孙大哥如今也在江州,若是姊姊远远看到了,最好绕道而行。”
杜嘉薇歪头看她,嘴角餐着一抹嘲弄,“可笑,我为什么要绕道?”
杜嘉月脸色一沉,“难道姊姊还想跟孙大哥纠缠不休?你已是有夫之妇,还舍不得他吗?”
杜嘉薇敛睫再抬眼,神情疏离,“他知道你的真面目吗?设计陷害我,不仅取代我的位置,还成功当了他的未婚妻。”
“我不懂你在胡说什么。”杜嘉月当然否认。
杜嘉薇也没执着,“不懂没关系,反正抢来的幸福也不会长久,一个人的假面具戴得再久,总会有掉下来的一天。”
“少说废话,我不准你靠近他!”杜嘉月难忍怒气的向前一步。
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杜嘉薇没后退,反而笑了,“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也是,套句你以前跟我说的话,你只是妾室所生,低我一等,你自己都把自己贬到泥地里,把我这嫡姊赞得美如天仙,你是应该担心的。”
她鄙夷的看杜嘉月气得发红的脸孔,蓦地眼神微闪,落到她的身后,“哈,拜你之赐,这下我可来不及绕路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闪过脑海,杜嘉月猝然转头,果真见到孙至民正朝她们走来,她想也没想就回头,对杜嘉薇低吼,“你还不快走?”
杜嘉薇勾起嘴角一笑,目光落在孙至民身上,他就像块美玉,身材硕长挺拔,面貌不俗,一双眼睛也清亮,她记得何阳伯府是清河百年世家,孙至民知识渊博,温文儒雅,是出了名的才子,也不知博得多少女子为其患相思。
孙至民也看到她了,目露诧异,“你、你是……”
杜嘉薇突然想到詹子贤提过,要范绍安与这位新来的江州学道交好,日后在仕途上也有个照应,因此她垂眸有礼的向他一福,再看向杜嘉月,甜甜笑道:“杜家妹妹,那就择日再叙了。”
杜嘉薇带着还有点晕晕乎乎的青荷,姿态从容而优雅的往另一条街上走去。杜嘉月瞪着她的背影,藏在袖内的双手攥得死紧,她不懂,过去那目中无人又没脑子的嫡姊怎会变得如此沉得住气?她几乎要不认识她。
孙至民心绪激动的看着远去的纤细身影,愈看愈觉得她跟某人很像,他忍不住看向杜嘉月,“那不是你……可是她不是已经……”
“孙大哥是不是觉得她长得很像姊姊?我也是因为这样才拦住她说话。”杜嘉月眼眶泛泪,适时扮演一个思亡姊甚深的好妹妹。
也是,庆宁侯府连她的丧事都办了……孙至民望着前方那抹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眼中仍有依恋。
若再细想,刚刚那名女子的五官的确像杜嘉薇,但气质不同,这名少妇素雅动人,眼神清澈而纯真,说话的声音软绵,与他记忆中那个骄矜刁蛮又争强好胜的杜嘉薇截然不同。
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在杜嘉薇离世后,她竟会成为他内心深处无法舍弃的痴恋,也是因此他才会不小心犯下错事……
另一边,杜嘉薇主仆走了一条街后,青荷才迟疑的问出心中的问题,“女乃女乃,刚刚那是女乃女乃的妹妹?奴婢以为女乃女乃没有亲人了。”
“我是没有啊,不对,我有夫君、你、海棠,还有曾氏娘性……”杜嘉薇开始念起一些跟她比较亲近的友人。
青荷有点被她绕晕了,都忘了想问的事。
杜嘉薇不想因为某人坏了逛街的兴致,又开始东看看西看看,兴致一来还让青荷买了两串糖葫芦,当街吃起来。
此时就在对街的一家茶楼窗口,一名胖妇人原本一直哈腰致歉,不经意瞄到对街那张花容月貌时,突然生起气来,“秦大少爷你看,就是那个泼妇将曾氏娘仨带走的,真不是我拿了钱不办事。”
纪氏是真的气杜嘉薇,若不是她横插一脚自己她这段日子怎么会过得里外不是人,惨兮兮的。
秦翰先前给她的五十两银被她家那不上进的儿子偷到赌场玩完了,曾氏的事情办不成,这会儿秦翰要她把钱吐出来,她哪里有钱,只能把过错全推给杜嘉薇了。
秦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桃花眼顿时冒出婬欲之火,这妞儿可比曾氏还娇美漂亮啊!
“走吧,本少爷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人交不出来,就拿钱来。”
纪氏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看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得赶紧走人。
秦翰的目光落到对街正舌忝着糖葫芦的美人儿身上,瞬间血脉贲张起来,他急喊两名属下进来,一脸玩世不恭的指着对街道:“去,查查那个女人的事。”
两人看了一眼,点头应是,很快离开。
大少爷的荒唐史很多,是个如命的纨裤大少,掳人玷污的事可不少,但因后台够硬,事后砸钱了事或纳妾都行,后院客满不说,养的外室也不少,看样子再过不久,大少爷后院就要再添一名美人儿了。
*
孙至民的到来,代表他将与江州知府一起筹备并监督院试的一切事务,而考试时间就定在来年三月。
范绍安的班上也有几名学生要应考童生试,杜嘉薇与他们交好,便提议趁着还没下雪,冬日暖阳仍在,一路健行去寺庙拜拜,祈求考试顺利。
金兰寺香火鼎盛,是名闻遐迩的古刹,离美林村还有好几里路,这点大家都知道,但何谓健行?
“就是徒步旅行,完全靠体力,到时师母再准备一些吃的,肯定很好玩。”她兴致勃勃的解释。
由于杜嘉薇准备的吃食很好吃,学生们都兴奋的直点头。
不过,这几个准考生里有几个娇娇女跟大少爷,杜嘉薇不得不先叮哗他们自己在家训练体力,要能够走上一个时辰不脚软才能去,若真的不行,在寺庙前集合便是。
健行对这些家境好的学生们可是新鲜事儿,尤其跟师母在一起总是很快乐,坐轿子或马车上山也没什么意思,因此几个人还真的卯足劲,天天在家锻链脚力。
范绍安得到江州上课,詹子贤的课看似随意却极为严谨,他要读的书及功课叠起来有一座小山高,自然不能陪她去。
杜嘉薇看出他的哀怨,踮起脚亲了他的唇,再柔柔一笑,“没关系,夫妻一体,我代表你,祈求你的考试顺利连中三元。”
杜嘉薇真的很有心,一早天未亮,她就跟两个丫鬟在厨房里忙活,她一共准备两款西式汉堡跟日式饭团,另外还带了简单的锅子、水杯及碗筷,用来野炊煮汤或泡茶也是很不错的。
前一天,她已经规划好行走路线,孩子们到夏园集合后,她要大家排排站,以炭笔画了一张图,就带队开始朝美林村步行,将一干陪同的奴仆全留在夏园。
金兰寺处在蓊郁山林中,有些针叶林高耸入天,走起来一路清凉,好在路径不算陡,众人边走边聊,杜嘉薇还说了几个谜题让他们动脑猜一猜,再加送几个网路笑话,偶而也让他们认认两旁的植物或可吃的菇类野菜,一路上大家笑嘻嘻的,个个兴致高昂。相较这边的健行上山,另一条可以上到金兰寺的山路却是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络绎不绝,而在寺庙前蜿蜒的台阶上,也有许多前行的香客。
寺庙两边的停车坡地上,则有不少知客僧在引导或维持稚序,一些年纪大的长辈或身分尊贵的贵人也能搭轿从另一边小路上到庙宇。
上香自然要赶早,待杜嘉薇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嘿咻嘿咻的爬上来时,大多数人已进入庙宇参拜,此时的广场阶梯倒是净空不少,添了清静,众人抬头仰望寺庙时,更有肃然起敬之感。
在一红瓦凉亭上有一名男子独坐,身后还有一名像小厮的人。
男子原本在沉思,却听到一阵童稚的吵嚷声,他循声看过去,就见冬日暖阳下一名少妇带着好几个穿着制服的男女童走到前方空地,还有两名丫鬟牵着马儿。
是她!
孙至民的目光陡然一热,那女子穿着绦紫长裙,头梳盘髻,发上仅有一支素雅的珍珠钗,她素净的脸上带着笑意,肤色白里透红,相当吸睛,而那些孩子看来狼狈,头发有些乱,衣裳也是,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终于到了,你们真棒!好了,记得自己刚刚出发前的位子吗?快站好。”杜嘉薇拍拍手,十几个孩子笑咪咪的赶快找到位子站好。
“很好,你们等师母一下。”她又说。
孙至民好奇的看着她,就见她接过一名丫鬟递给她的一个奇怪架子,她将架子架好后,就从马背旁的袋子里抽出一张大纸放在架子上方,接着拿了炭笔,他知道那是穷人家拿来练习写字的笔,一沾手就脏。
只见那少妇又拍拍手,叫每个孩童站着不动,随即她手中的笔在纸上快速勾划。
杜嘉薇的动作很快,海棠拿的那盘炭笔,她每一枝都削尖不少,其实她也是个素描高手呢,穿越前她每每做好一道手作料理,便用色铅笔画起来,注明食材作法及日期,再集结成册,算是自己的料理日记。
在她思绪间,有香客好奇的走过来观看,顿时目露惊讶。
“厉害呀!”
每个孩子只有寥寥几笔,也仅有炭笔的单色,但画上鲜活的表情与站在寺庙前的孩子无异,似乎就要跃然纸上,怎么不厉害。
愈来愈多人围观,孙至民也起了好奇心过来一观,就见她纸上所画的孩童灵活灵现,他目露诧异,的确好画功。
“好了。”杜嘉薇朝上面一喊,孩子们立刻从阶梯上冲下来,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这是我!”
“这个这个,这是我耶。”
“爬山前后真的有差,师母,我们上山前画的那一张呢?”
“在这里。”杜嘉薇笑着将另一个卷筒里的画抽出来,交给兴奋的孩子们。
围观的人也好奇的凑近看,这一对照下可逗趣了,第一张图每个孩子的衣着及头上方巾都整整齐齐,脸蛋也干净,但第二张,有的孩子方巾歪了,有的脸上染到脏污,有的衣衫扯乱,最好玩的是每个人的神情变化,第一张时表情特别凝重认真,第二张则是一种疲累过后的喜悦与自然,更显童稚。
“好了,该收起来了,你们也休息得差不多,这一百个阶梯可以上了。”杜嘉薇笑着,再拍拍手。
“上!”学生们大喊一声,一窝蜂的往上爬。
杜嘉薇见还有一些游客围在身边,便让青荷及海棠先跟上去看好孩子们。
此时,围在她身边的有一些是外地人,但也有不少是本地老百姓,有几个还识得她。
“范夫人有在教这种画吗?”有人好奇地问。
“没有,我这只是兴趣。”
不少人看得实在喜欢,想请让她为自己画一幅,但杜嘉薇没准备多余的纸张,只好承诺下回若有机会再画,应付好一会儿,总算将那些好奇的人们应付走。
她吐出一口长气,正要拾阶追上那些孩子时,眼前又一道身影落下,她抬头一看,倒是愣了,随即又一笑,以前原主想尽方法要巧遇都难的人,她倒是随便就碰上了,老天爷真爱捉弄人。
她这带着无奈的笑看在孙至民的眼里,莫名的有些难过。
杜晓薇也看着孙至民,他的五官生得极好,浑身都是儒雅可亲的气息,也难怪原主心心念念,但要说最好看的还是范绍安。
世上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
孙至民看着她,不由得深吸口气,以压抑心中的涌动情绪,却忍不住试探的问:“冒昧请问,你可知庆宁侯府的杜大小姐?”
“你消息不灵通喔,她早就死了。”她率性的回答。
“你知道?所以你真的是——”
她摇摇头,“是真是假重要吗?反正庆宁侯府没我这号人物是真,我与那一家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也是真。”
所以,杜嘉薇真的没死!
孙至民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接着充满惊喜又不解的问:“既然你没死,那为何杜家……”还大费周章办了场丧礼。
“嫌我丢脸嘛,当务之急自然是赶快把我丢出侯府,自生自灭。”
他注意到她已梳了妇人头,瞬间喉间尝到苦涩,“我听说你落水的事,所以你是在那件事情之后嫁人了,嫁的就是那日与你一起落水的男子?”
“不然呢?”她笑着反问他,这世道,女子因谁失了清白,就只能属于那个男人。
孙至民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当初知道她出事时,他还未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自然也没想去关注,直到听闻佳人香消玉殡,心中的痛楚袭来,他顿时明白他对她竟然已经情根深种。
此时,他无比庆幸她没死,但她就这么嫁了,竟然不怨?
他凝睇她那双灵动俏皮的明眸,是真的没见半点怨慰,他有些困难的开口,“你跟以前很不一样。”
“受了教训还能不变吗?家人都舍弃不要了,我当然要自立自强,若是连自己都放弃自己,那等着谁来救我?”
如此娇俏的自嘲让孙至民不由得一愣,但随即忍俊不住的笑出来。
这男人一笑更迷人了,端是斯文倜傥的大帅哥,怎么她不在落水前就先穿过来,也许两人还能有戏呢?
蓦地,一张冰块脸闪过脑海——
呿!这男人真是的,连她精神外遇一秒都不允,不过男人还是自家的好。
她笑咪咪的双手合十,对孙至民说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我要上去了。”她指了指上方的庙宇。
见她一脸笑容,孙至民的眉眼也染上笑意,见她转身拉了裙袜咚咚咚的跑着去追那些孩子,他嘴角微勾,如此于礼不合的举止,在他看来怎么就那么吸引人?
他缓步而上,看她跟着几个孩子有说有笑,几个小沙弥过来引导他们往殿内走去。
杜嘉薇便将食指放在粉唇上,示意孩子要安静下来,再带着他们依序排队进到大殿内,除了祈求身体健康外,课业上也能有所进展,她私下更是祈求上苍保佑范绍安明年的考试能够顺利。
孙至民站在殿门外,凝睇着杜嘉薇那张闭眼虔诚的美丽脸孔,他一颗心热热的,却也有更多的困惑与好奇,毕竟她的变化实在太大。
杜嘉薇身在这檀香味十足的大殿,喃喃低语:小女子穿越至今,感谢各位菩萨大大的保佑,小女子如今的生活愈来愈有滋有味,请继续保佑,谢谢。
“孙大哥,我们可以走了,咦?你在看什么?”
杜嘉月温柔的嗓音蓦地入耳,孙至民回过身,就见杜嘉月已从解签室的方向朝自己走来,他倏地走上前,及时挡住她望向大殿的视线,“没什么,我们走吧。”
下意识的,他不想让她看到杜嘉薇,他并没忘记她上回遇到杜嘉薇却骗他的事。
“孙大哥,我抽了一支签,解签的大师说,婚事宜早不宜迟,对你我两人皆好,孙大哥说是不是?”
杜嘉月面露羞涩的仰头看他,不愿让心里的忐忑泄露丝毫,其实签诗上所言,两人最终将走向异路,她抽的是一支下下签。
“下雪了!”殿内传出孩子的惊喜叫声。
雪花毫无预警的飘落下来,一片片的,让杜嘉月有些看不清楚孙至民脸上的神情,却听到他淡淡的说:“再看看吧,院试的事还有许多未处理。”
雪仍继续在下,当杜嘉月回到下榻的客栈后,脸上强撑的温婉表情再也不见,她立即吩咐下人去寻廖氏,下人却禀报夫人出门了。
她在房内焦急踱步,看着杵在一旁的丫鬟,忿怒地问:“再去看看夫人回来没——”
“到底发生什么大事?需要人风风火火的到处找我。”门帘被掀开,廖氏一脸不耐的走进来,屋里烧了地龙,极为暖和,她将厚实的披风交给丫鬟,没好气的坐下来。
这里是悦来客栈的后院,由于她们这一住要住到过年前一个月才返回清河过年,因而孙至民帮她们订下这独门独户的院子,虽小但处处雅致。
杜嘉月不理廖氏的抱怨,气呼呼的将一干丫鬟都赶出去后,将她今日求到的下下签放到桌上,“母亲看看,怎么办?还有,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几天前我就遇到杜嘉薇了,孙大哥也看到她了。”
廖氏正拿起那张下下签,又听她的后半段话,吓了一跳,“他可有说什么?”
杜嘉月摇摇头,将那天的情形大略简述。
廖氏吐了口长气,将签诗放回桌上,再喝了口茶,“那不就没事吗?”
“母亲,你还不懂吗?”她有些崩溃的提及心里的担忧,“姊姊相貌出色,尽管脾气不好,却是鲜亮艳丽,她的个性直来直往,毫无城府,因而一开始孙大哥对她的纠缠也是不冷不淡,似是厌恶,可我后来发现,孙大哥并没有如表面上那样排斥她,甚至对她的态度还些有软化,偶而在没人注意时他还会看她。”
此番发现让她警惕又不安,所以她才会设计那件让杜嘉薇清白尽失的事,只是杜嘉薇还是太好运了,她原本安排的是一名落魄的侯爷,他已娶正妻,事情若成,杜嘉薇只能当妾,而且那名侯爷还有凌虐女人的嗜好,死在他手上的女人不知凡几。
结果阴错阳差,该侯爷那天看中一个丫鬟就急急的拉她到客房办事,范绍安却正巧去到了湖畔。
上一次遇到杜嘉薇后,她就派丫鬟去打探消息,得知杜嘉薇的丈夫范绍安竟入了晴山先生的眼,成了他的门生,明年会参加科考,杜嘉薇也不再是过去那个愚蠢只会耍脾气的泼妇,她已改头换面,在美林村及春林镇都小有善名,更是书院学生们喜爱的师母,与丈夫恩爱非常。
当时听丫鬟说那么多,杜嘉月是愈听愈烦躁,本想不予理会,但今日抽到下下签,再想到回来的一路上,孙至民以疲累为由在车上闭眼假寐,没与她说一句话,到客栈后甚至连陪她下车都没有,便吩咐马车离开。
她很不安,又见能商量的母亲不在,这才急急催人去寻。
但廖氏听杜嘉月说这么多,心里却有此不耐,就是个签诗而已,竟吓成这样,害得她急吼吼的赶回来,也不知她看中意的那支珠钗会不会被买走,那可是最后一支了。
杜嘉月坐立难安,却见廖氏心不在焉,顿时气得狠了,“母亲不担心?我跟孙大哥的婚事是怎么来的,你不是清楚吗?那支下下签是暗示啊,一定是杜嘉薇那个贱人要从中破坏,她有多么喜欢孙大哥,我是最清楚的!”
“我有什么好担心,倒是你,怎么一点手段都没有,没办法在他清醒时再一次将生米煮成熟饭,反正你也已找人破了身,他还能不认帐?”
杜嘉月紧咬下唇,逼自己不回嘴。孙至民是君子,即使她跟母亲设计骗他,诳称两人已成事,但为了不让处子之身坏事,母亲还安排男人给她破了身子。
然而之后即便她一再对孙至民投怀送抱,他皆拒绝,言明要依循古礼,待洞房花烛夜再行周公之礼。
“母亲,还是你去跟杜嘉薇好好说说?我听丫鬟打听回来的消息,她跟她男人的感情极好,母亲跟她说,只要她好好的跟她丈夫过日子,你还认她是侯府的小姐……不,这不行,她很喜欢母亲,母亲干脆跟她说,只要不破坏我的幸福,私下你还当她是女儿来疼,也会时不时的来看她,好不好?”
杜嘉薇自小就爱缠廖氏,廖氏也疼她,但那当然是表面上,她又不是从她肚里掉下的肉,可笑的是,杜嘉薇从未质疑这份母爱掺了多少水分。
“知道了,我的小祖宗。”廖氏无奈的摇摇头。
杜嘉月终于破涕为笑。
*
雪从这一日开始便天天落,有时是鹅毛大雪,有时挟着强风的落雪,庆幸的是偶而还能见到阳光,倒不致天天灰蒙蒙的。
过年前一、两个月,正是富贵之家忙着核帐之时,各处赶回来的管事都来去匆匆,马总管也在这时间过来夏园,还带来不少年礼。
墨竹轩的书房里,范绍安眸光冷凝内敛,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肃气息,让坐着离他有一小段距离的马总管都有点害怕。
最后,在交出该交的总帐,报告完该报告的事后,他便以还有事待办为由匆匆离开,连去跟杜嘉薇道再见都忘了。
庭园里,正是一片瞪瞪白雪的冬日景致,就见杜嘉薇孩子气的抓了两个丫鬟陪她堆雪人,她正为雪人披上最后的条纹围巾时,就见另一边书房的门打开了,范绍安阔步走出来。
他一袭玄青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步履沉稳,披在身上的玄色斗篷随风吹拂,看来更是俊美慑人,只是他似有心思,并未注意到她,步伐极快。
杜嘉薇调皮心起,为了要追上他,没有走清理过后的石板路,反而穿过积雪的花道,却因地湿滑,她走得有些磕磕绊绊,蓦地一只有力大手拉住她,接着身子腾空,她已被抱入一个温暖怀抱。
一抬头,她一笑,却见范绍安的神色黑沉似墨,她笑意一歇,“怎么了?是店铺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有帐房亏空,卷款逃跑?”
范绍安始终没说什么,只是一路抱着她回到墨竹轩的内室。
在被放到床上时,她还有点懵,范绍安却已经欺身压上,饥渴的攫取她的唇。她双手撑住他的胸膛,他却单手扣住她的双手拉到上方,一手扯掉她身上的衣物,一路吻着她袒露的肌肤,她只能申吟轻喊,他却不管不顾,一次次的悍然给予,将她折腾得更凶,她沙哑着声音求饶低泣,最后在激情中昏睡过去。
他静静的凝睇她熟睡的容颜,黑眸里是不再掩饰的妒嫉。
今天有学子告知,上一回她带他们到金兰寺健行上香时,她与一个很好看的男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他让学子描述该人,一听就知道那位气质儒雅的男子是孙至民。
但那一天回来,他问她好不好玩,她灿笑的说了很多很多,却特别避开孙至民的事,她为什么要隐瞒?放不下孙至民,仍爱着他吗?
他很想问她,但又怕问了,若她说她想回到孙至民身边,他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将她拥得更紧,她就在他的身边,他今日也占有她好几次,可他心里却不踏实,总是有一团东西堵在心口。
接下来几日,杜嘉薇都觉得范绍安怪怪的,但问他都笑说着没事,她其实很想问问那一天到底发生何事,毕竟他在床笫间从未像那日那般癫狂,可是又看他一切如常,她便歇了心思。
*
永福楼是江州知名的大酒楼,吃的喝的都是一时之选,颜氏将杜嘉薇做的一些肉脯、肉干及食谱等也往这里送,不知是否看在她娘家是皇商的身分,还是晴山先生之妻,这些日子倒是又下了一笔订单。
范绍安在詹府上课,颜氏就跟杜嘉薇往这里来,尝尝大厨的手艺。
两人进到一间上房用餐,用完餐,颜氏还得去一趟友人家。
杜嘉薇则跟范绍安约好,他上完课后就过来这里找她,两人一起逛逛街,也因此今天她连个丫鬟也没带。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去年的新年有过跟没过一样,今年不一样,两人想采买一些年货新衣,重佑是首府,东西比春林镇多,也比较精致,就决定在这里买。
杜嘉薇呆坐着也无聊,算算时间,范绍安应该要过来了,她便开了门准备下楼,正巧对面厢房的门也打开了——
真是冤家路窄,她再次遇上讨厌鬼,只是这一回多了另一张熟面孔,也好,既然遇上了,就把原主的一些怨恨倒一倒也好。
杜嘉薇很大方的走进她们的厢房。
廖氏看到杜嘉薇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若不是一旁的杜嘉月低声说她就是杜嘉薇,她还有点不敢认。
杜嘉薇安静时,虽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但脾气一上来,就如市井妇人般泼辣蛮横,怎么眼前的杜嘉薇却是一身的亲切随和?
杜嘉月再扯她的袖子一下,廖氏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杜嘉薇,低低叹了一声,“薇儿,你是薇儿吧?”
“我们认识吗?庆宁侯府的大姑娘不是得急病走了?”杜嘉薇直白的说。
廖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但随即换成伤心的神态,“薇儿,我是你的母亲啊,你忘了吗?”她美眸闪着泪光,伸手拉住她的手。
“我没忘,我记得你是庆宁侯的续弦。”杜嘉薇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原主对这位母亲的爱意她能感觉到,但也因旁观者清,她很清楚这女人演技一流,将原主骗得团团转。
廖氏眼睫一颤,接着泪水滑落,外人一看就是委屈又悲哀的模样。
“姊姊,再怎么说,母亲也养了你十多年,难道只因为你过得顺遂如意,便不认人了?妹妹不知姊姊竟仍如过去一样无情。”杜嘉月也语带哽咽,一副楚楚动人状,但话里的指控可不小。
“真是好笑,我这不是受了你的启发吗?利用完就踢走,不,直接设计迫得我滚得远远的,好个一劳永逸的毒计,如今你在这演什么小白花,毒花还差不多。”她撇撇嘴,真的很不屑。
“姊姊在胡说什么?妹妹什么也没做,而且妹妹也听说了,姊姊跟姊夫如今可是恩爱非常。”杜嘉月的神情仍是软弱无害,但心里却挺恨的,她实在见不得杜嘉薇幸福的样子。
“哦,你已经打听过了,所以我还得谢谢你不成?”杜嘉薇嗤笑一声,原主早就香消玉殖,谁赔她那条命,“告诉你们,庆宁侯府的杜嘉薇早就死了,我只是刚好跟她同名同姓,长相像,还是你们比较倾向对外界解释,办了丧礼的杜嘉薇突然又活得好好的?”
“薇儿,说到底你还是怨母亲。”廖氏一副慈母样,眼眶又泛泪了。
杜嘉薇受不了的猛翻个白眼,“这位夫人最好不要乱认女儿,我的母亲早就在生我时就走了。”
“你!”
杜嘉月正要骂人,但廖氏拉住她的手制止,再对着杜嘉薇道:“薇儿,母亲是真的有愧,你是该怨我。”她不舍的看着她,还妄想打亲情牌。
“你闭嘴!”杜嘉薇真怒了,“少在我面前装出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样子,很恶心,你们这对母女其实就是一丘之貉,心计城府深,满脑子踩着杜嘉薇赢得好名声!”
她忍不住替原主感到难过,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原主也不清楚谁才是她最该恨的人。
“姊姊,你对我跟母亲的误会太大了,我们——”
杜嘉薇冷哼,“误会?你们对她一味的赞美,让她不知轻重,导致她的脾气愈来愈骄纵,让她忘了自己的身分,这都是你们刻意捧杀出来的,不是吗?
一个在外装温婉委屈,一个则是后母难为,在外人眼中,千错万错都是杜嘉薇的错!”
她愈说愈生气,“你们放任她的名声败坏,毫不担心日后她是否会辱没侯府清誉,因为你们早就没当她是侯府的女儿!可怜她身在局中却始终看不清……算了,我跟你们这么虚伪恶心的母女说那么多做什么?浪费生命!”
杜嘉薇气呼呼的转身要走,但那对无耻母女接下来的一席话让她气得又回身。
“看来大病一场后,你那猪脑袋反而动了,倒是看得透澈。”廖氏也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下去,刚刚那副慈母样瞬间收起,换成一脸的嘲笑。
“母亲?”杜嘉月愣住了。
“月儿,她不会听我的话了,无所谓,除非想被浸猪笼,她才会去跟孙至民纠缠。”廖氏冷笑,女人的贞节有多重要,她相信杜嘉薇还没蠢到自掘坟墓的程度。
杜嘉月一想也有道理,“也是,杜嘉薇,如今你也小有名气,除非你不要脸——”
“孙大人来了!”
门口传来婆子急急的叫唤声,三人齐齐转头,就见到孙至民缓步走进来。
廖氏母女脸色丕变,心中咯噎一声,杜嘉薇却一派淡然。
孙至民的目光先落到杜嘉薇身上,微微颔首,再看着廖氏,礼貌的拱手一揖,接着落到杜嘉月略微苍白的脸上,口气微冷,“嘉月,上回遇见这位姑娘时,你说她只是长得像你嫡姊才将她拦住,这一回又是什么原因同处一室?”
杜嘉月吞咽了一口口水,面带不安,“她、她真的不是……”
“我还真的不是,上回我不就跟你说过了,庆宁侯府的杜嘉薇已经死了。”杜嘉薇看着廖氏母女俩诧异的瞪大眼,显然不知道他跟她又碰过面了。
杜嘉薇嗤笑一声,朝着孙至民屈膝一福,“孙大人,后会有期。”
“杜嘉薇,你还要不要脸,你竟然还要见孙大——”杜嘉月突然住了嘴,她看到母亲猛地瞪向自己,这才惊觉自己露了馅。
“看来,她的确是你的嫡姊,你为什么要骗我?”孙至民脸色一沉,一字一字的质问杜嘉月。
杜嘉薇可不想踵这浑水,那一家子跟她早就恩断义绝,她挥挥手,迳自走出房门。
只是她才步出永福楼大门,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竟见孙至民追了出来。
杜嘉薇抬头看着站到自己身前的孙至民,“有事?”
他没说话,努力压抑着心里翻天覆地的激动,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见她微微蹙眉,他才急着开口,“上次看到你时,我就想跟你说,对不起,还有,我真的很高兴你还好好的活着。”
孙至民黑眸中跳动着灼热的火,杜嘉薇被这样专注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加上跟廖氏母女斗气周旋也觉得累了,她只是点点头,不经意看到对向有熟悉的马车过来,驾车的就是丁顺。
马车在路边停下,范绍安下了马车走过来,向孙至民拱手一礼,“孙大人,你有何事找拙荆?”他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杜嘉薇。
孙至民一脸错愕,进出詹府多回,他与范绍安也见了好几面,对他相当欣赏,却不知他就是杜嘉薇的丈夫。
他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难以回应,只喃喃吐出一句,“没事。”
他原本要跟她说说这一年多来自己的心情,此刻如何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