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死!”慕容羲死命瞪着墨雨。
他认真找过的,找到触动的机关,找到被野猪啃得剩下半边身子的刺客,也找到被拔得一干二净的月夕草。
子璎全心惦记着皇上中毒,她绝对没死,肯定是躲在哪个山洞炮制药丸。
对,没死,不会死,绝对不可能死……
凭着这个念头,慕容羲不放弃找寻。
他形容憔悴、满脸胡琏,全身上下都是泥巴,这五天他不吃不喝、像个疯子似的到处跑,如果不是墨雨将他敲昏绑回来,这会他还在山上。
“死了,在你抛弃她那刻,她就死定了。”墨雨声音很冷、目光更冷,没本事保住她们,干么带人上山。
“我没有抛弃她!”慕容羲像只受伤的野兽,嘶吼呐喊。
“没有吗?别说你不知道她没追上来,别说你不知道那些刺客动动小指,她就会死得尸骨无存,别说你不知道在决定保公主那刻,就代表了放弃她。忘恩负义的东西,想想秋娘子为你做的,你对得起她吗?”墨雨咬牙切齿。
“够了,不是阿羲的错。”温和的瞿翊第一次斥喝下属。
“主子说得对,是秋娘子的错,她错付真心。”忠心耿耿的墨雨也第一次反驳主子。
“你不知道的事,凭什么下判断!”慕容羲握紧拳头,朝墨雨挥去。
但虚弱的慕容羲根本不堪一击,手臂一架、一托,他原地转圈后仰倒在地,躺在冰冷的底板上喘息不定,像只濒死的鱼。
“我有眼睛,看得清楚分明。秋娘子宽厚,你便当她是傻子,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她。”墨雨冷眼俯瞰。
“谁说我不在乎?我在乎!”慕容羲握紧拳头,挥向半空,眼泪自眼角滑落。
“在乎到把她丢给刺客,你的『在乎』好危险……”
瞿翊死命狠瞪墨雨,但对方火气烧得炽烈,哪停得下来,于是他转而冲着蓝云喊,“还不把他拖下去,看戏吗?”
蓝云也想踩慕容羲几下,却不得不捣住墨雨的嘴巴,把人往外拖。
瞿翊把慕容羲扶起来,他却虚弱得支撑不了自己,掩面顺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
他……再生气也骗不了自己,墨雨没说错,是他抛弃了子璎……
“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不应该对她生气,不该胡言乱语,我坏透了,如果她死了,我怎么办?”
“不会的,秋娘子那样聪慧,怎么可能死去。她只是在生气,等气消了就会出现。”看着他的痛苦纠结,瞿翊环住他的肩低声安慰。
其实他也难受,像有人举了块大石头压在他胸口,害他喘不过气,但是他和阿羲不同,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
“你说的是真的?”他的话像救命浮木,慕容羲牢牢拽住瞿翊。
“真的。”
瞿翊的笃定让他紧皱的眉头微松,下一瞬,他狠狠掳了自己两巴掌。
“对,她气坏了,我不该在紧要关头抛下她,如果她拉别的男人却松开我,我不光生气,还会想砍人。她应该砍我两刀的,瞿翊你帮她砍吧,我不动,就这么受着。”他疯了,死命拉住瞿翊。
“阿羲,你不要这样,相信我,她肯定还好好地活着,只是躲在某个角落,你也要好好养着,如果她回来了,你才有力气留下她。”
“她会不会气上一辈子,永远不见我?”
如果是秋娘子……应该会吧,她不是会在权力面前低头的女子。“阿羲,你和盈盈相处一段时日了,如果现在父皇赐婚,你还会反对吗?”
“之前我怎么回答,我现在还是同样的答案。”
“盈盈聪慧可人,你为何不喜?”
“我没不喜,但在我心里她就是妹妹,我无法与妹妹结为夫妻。”
瞿翊苦笑,盈盈并不这么想,她坚持、顽固,她对阿羲势在必得。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妹妹,身为哥哥的他左右为难。“那你对秋娘子呢?是什么心思?”
“能有什么心思?她是妻子,要跟我过一辈子的。”
“以现实角度来看,她长得并不美丽,而家世……过去勉强凑得上,但要是二皇兄落马,秋学阳受到牵连,这样的岳家对你并非好事。”
“我不在乎。”
“若父皇执意为你和盈盈赐婚呢?你应该清楚,父皇宠爱盈盈,与她成亲你的仕途前景一片光明。”
“我的前程自会靠双手争取,不需要靠联姻来推进。”
“秋娘子的容貌身形、学识才华都比不上盈盈。”
“比她美、比她纤细的女子满街跑,可我就是喜欢她,我想每天清醒,身边躺的人是她。”
阿羲比他想像中更在乎秋娘子啊……
“知道了,父皇那边我会尽力周旋。”但如果……瞿翊道:“我们已经耽搁太久,还是尽快启程返京吧。”他不知道现在京城里的情况如何。
“你先回去,我等找到子璎后再进京。”不找到她,他绝不走。
“你说陷阱杀死刺客,还说种在湖边的月夕草被拔光?”
“对。”
“秋娘子为什么拔光月夕草,就是为了炮制药丸为父皇解毒吧?我们上上下下找了那么多天,翻遍每一寸山林,都没找到秋娘子,足以证明她早就不在这里。再说了,她制的解毒丸最后会送去哪里?”
“京城、吕太医的医馆?”
“我也这么认为。”
“好,我们立刻出发。”
“今天不早了,明天吧。”
“不,我一天都等不了,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吧。等等我,我现在就回去拿行李。”不等瞿翊回应,他转身就跑。
瞿翊皱眉,希望父皇病况没有想像中严重,希望盈盈改变心意,希望秋娘子平安,也希望父皇别强人所难……
“主子,有人送信来。”蓝云送信进门。
接信、打开……嘴角慢慢往上扬,终于有个令人开心的好消息了。
“阿羲想要立刻上路,你们把行李都放上马车吧。”
“天色已晚,现在出门不妥。”
“没事,阿羲等不及了,我们先到镇上住一晚,明早再加快行程,就住在……”他看一眼手中信纸,微哂。“福居客栈。”
*
氤氲水气蒸腾,水是黑色的,药材在中间载浮载沉,子璎泡在水里、闭上眼睛,第一百次告诉自己没关系。
没关系的,用这种方式中止关系能省去纠葛纷乱,她从来都更喜欢简单。
没关系的,伤心在所难免,幸好光阴本领高强,很快就能疗伤祛疤。
没关系的,备胎之所以是圆的,就是因为这样比较好滚。
她会没事的,坚强是她的特质不是口号,一个真正优秀的人,没有时间抱怨脆弱。
她不停给自己灌鸡汤,她欺骗自己心脏没有受太大的伤,她假装这个结局早在预料中。
秋子璎……就算很不好,也要扯起大旗,佯装自己过得舒坦惬意。
一层黄色油脂浮在水面上,抬起手臂,她又瘦上一圈,皮肤白皙发亮。
从水中站起,她擦干身体换上衣裳,刚买的新衣又宽了。
一百五十斤重的她在短短五天内剩下九十斤,丢掉六十斤肥肉的她,有了教人惊艳的好身材,以及截然不同的五官。
望着铜镜,瓜子脸柳叶眉,长睫弯弯五官明媚,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雪雕玉琢像下凡的仙女。
她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还有谁能认出她?原来这就是秋子璎真正的模样?难怪原书中她能爬上瞿翊的床。
将水中药材和浮在上面的油脂捞起,到客栈后院悄悄埋在树下,之后她唤小二进屋,把洗澡水给倒了。
打开木盒,两只小金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它们是幼年期的药蛊、一公一母,以女人的精血为食,成长期约六到八年,终生只产一对子女,因此数量稀少,成年的药蛊磨成粉加入药材,能解百毒、治百病,还能延年益寿。
八岁时师父询问过她且得她同意后,将它们埋进她的身体,它们对宿主没有坏处,相反地还会让女子皮肤白皙柔女敕,也能促进伤口癒合速度,唯一的坏处就是它们排出的毒素会令女子发胖。
直到药蛊成熟准备交配时,寄宿的女体手腕处会长出红色血线。
这时就要准备月夕草,剪下叶子铺成窝巢,再将根茎磨成泥,在埋蛊处割一道伤口敷上根泥,以气味引诱它们爬出、进入窝巢,半天之内,它们就能产下幼虫。
产下幼虫后,成蛊就能用来制药。而剩下的月夕草则放入浴汤中,每日泡澡半个时辰,就能将药蛊毒素排出,女子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窈窕身材。
这几天她让乞丐到城门口守着,有车队入镇就立刻通知自己,这里是进京的必经之路。但整整五天都没等到人,于是书信一封,让人送到瞿翊手中。
子璎不清楚瞿翊为何延迟行程,但延迟对她而言是好事,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炮制药丸并且改头换面。她不确定收到信后,瞿翊什么时候会到?但现在的她以逸待劳,有时间也有耐心。
刚打算请伙计送膳,她就听见了敲门声。
一瞬不瞬、目不转睛,瞿翊为眼前女子所惊艳。
明眸皓齿、飘逸出尘,恍若蟾宫出走的仙子,大家都说盈盈漂亮,但往她身旁一站……
比较很伤人,但事实无法抹灭,两人之间存在着极大差异。
这女子来自蓬莱仙岛吗?
于不上心的瞿翊也不禁害羞了,他面红耳赤、心跳加速,陌生的感觉在血脉里流窜。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见钟情,但他的视线无法转移。
“方公子请进。”子璎让到一旁。
这声音?瞿翊惊呆……微微的娇喙,是秋娘子?但不可能啊,秋娘子她……
说不出话了,在几次深吸深吐气过后,他勉强回神,抑下激动拱手问:“是姑娘让人送信给在下?不知姑娘与秋娘子可是相识?”
果然没认出她,这样很好,子璎浅淡笑开。
“方公子不认得我了?”她将人迎进来后关上了房门。
真的是她?秋子璎的嗓音太独特,娇柔绵软、甜得让人心悦。
“你真的是秋娘子?”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以前臃肿肥胖,是因为师父在我身体里养了一对药蛊,这蛊能解天下九成毒,如今为替皇上制药,我已将蛊虫取出来,身体便恢复原来的模样。”
她仔细解释过药蛊后,瞿翊依旧难以置信,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取一丸、以蜜水化之,服下。”
她将药盒推到他前面,瞿翊打开,里面有三颗赤红色、小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多谢秋娘子,我立刻命人送回京城。”
她点头道:“我想以此药丸与方公子做交易。”
“什么交易?”
“与四皇子一起上京,但身分保密。”
“你不想让阿羲知道?”看着她秀丽姣媚的面容,他推敲原因。
“是。”一个字,态度笃定。
“这几天为了找你,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疯了似的成天在山上翻找,你该看看他狼狈的样子。”
为什么找她?是道德感还是侠义心作祟?他肯定觉得对不起她,想用爱情报答她的恩情?
这个慕容羲啊,做人真的不必这么周全。“他是个好人。”她笑着说话,眼底却少了神采。
“他是你的丈夫,为什么避不见面?”
“我们离京时就做好约定,回京之后立刻和离。”
有这回事?但阿羲的态度分明不是这样,会不会是她弄错了?
“你对阿羲,真的没有那份心思?”若存在他们之间的只是约定,她怎会对阿羲事事妥贴,般般设想?
她微微垂眉,就是有那份心思才诸般困难啊,自己的心脏承受力不如想像中坚强。
“我们本就不合适,当时父亲逼嫁、镇国公府逼娶,两人才会勉强凑在一起。不合适的我们,能够因为合作相处几年,却无法厮守终生,强行聚首只会把好友变成怨偶,现在这种情况……恰恰好。”离别后,她会想起他、他会思念她,两人对彼此都停留在最好的记忆点。
“但相处过这么久,也许你们对彼此的感觉,已经和当初不同。”
确实是不同了,但又如何?
书里是怎样描绘慕容羲和瞿盈盈的爱情?它说:他们子女缘分浅薄,瞿盈盈所出的孩子都没活过三岁,但他宁愿膝下无子也不愿纳妾,夫妻情深、羡煞众人。
那才是爱情最真实的模样,而他与她,充其量只是善缘,但她没打算对瞿翊分析。
“若方公子愿意交易,就把药丸带走。”为了安全,在外就称他方公子。
“这个交易你很亏。”
“我不介意方公子发达后,用黄白之物报答我。”
瞿翊失笑,都这时候了,她还能开玩笑?“真的不考虑和阿羲面对面好好谈谈?就算你们之间只是约定。”
“谈不谈都要分离,多说无益。”
“你是生气吧,气阿羲在那当口选择保护盈盈。”
是,她气死了,气到想踹他几脚、骂他忘恩负义。但她宁愿他忘恩负义,也不想他为她将就。
感情这种事可以将就一天、将就不了一年、十年,他现在有多妥协,未来她就要用多少委屈和眼泪来归还。
快刀斩乱麻吧,痛上半年、一年,总好过痛一辈子,何况既然喜欢他,成全他、祝福他,远比逼迫他、强求他来得幸福。
“事过境迁了,生不生气都已经过去。”
“父皇想为阿羲和盈盈赐婚,如果你不现身会错失争取的机会。”
“……如果我争取,皇上就能不赐婚?”
这话问得他尴尬,其实就算他答应替阿羲周旋也完全没把握,身为上位者认定的事很难改变。“父皇说如果你愿意低头,降妻为妾,可安享一世荣华,若你愿意和离,便封你为县主、赏赐若干,也会为你母亲主持公道。”
瞿家人真的很擅长开支票啊。“行,我自愿和离,只不过县主我不感兴趣,但赏赐小女子愿意笑纳。”
她早就知道结果是这样了,所以她不想进宫为皇帝诊断医治,宁可取出药蛊,也不想面对皇帝、不想旁生枝节,其实她也可以像原书那样让皇帝驾崩,但那表示阿羲几人还要走几年的困难路,她……终究是不愿。
说到底,赐婚这事的确难以解决,可真正教她下定决心的依旧是感情,这赐婚不赐婚倒是其次了。
“不后悔吗?阿羲是个好郎君。”
“祝福他。”说完,子璎再次把药丸往前推去。
见她态度坚定,瞿翊放弃劝说,收下了药丸。“成交。”
“成交。”一笑,她把“遗诏”交给瞿翊。
隔天,同行数人都听到消息,瞿翊在福居客栈偶遇青梅竹马夏绣伊,失散多年、再度重逢,旧情复燃、同行回京。
*
第三次读过“遗诏”,瞿翊控制不住满腔怒火,长袖一甩出了房门。
瞿盈盈刚要歇下,门板却被敲个不停。
就说明天再上路,偏偏没人肯听,害得她只能住在这么破烂的客栈,吃难以下咽的饭菜,这已让她满肚子怒火,现在连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气鼓鼓地下床,她随意披了件斗篷就去开门。
“四哥?这么晚了……”
“进去再说。”瞿翊脸色铁青,越过她走进屋里。
她隐隐觉得不安,压下不耐烦,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四哥,京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遗诏是谁写的?”他把东西往桌面一拍。
这种东西骗得了阿羲、秋娘子,哪骗得了他?圣旨有固定规格,不能胡乱书成,再说立遗诏是何等大事,岂能随便盖上皇帝私印却不用玉玺?
东窗事发了……她扭着手指,低头,默不做声。
“遗诏、刺客,整件事是你一手策划的?”
她悄悄看一眼瞿翊,不敢回答。
“你的目的是什么?一场英雄救美,阿羲把自己当英雄,就会死心塌地爱上美人?不对,你没那么蠢,你是想……杀死秋娘子?你认为她不在,阿羲就会同意与你成亲?瞿盈盈,你在想什么啊?”
“秋子璎又胖又丑,家世不好,学识不行,她根本配不上羲哥哥,可她打死不肯退让,她这么固执,会影响羲哥哥前程的。”
又胖又丑?瞿翊嗤笑、无奈摇头,如果不是和秋娘子做了交易,他真想把这个蠢丫头提到秋娘子跟前,让她自己比对比对,谁才是丑的那一个。
“你不知道秋娘子要为父皇制药?她死了,父皇怎么办?”
“……京城名医那么多,哪里就用得上她了,她都没诊断就说一定能治,想来也是大话。”她知道自己是嘴硬,但她就是不想退让。
瞿翊很无奈,不解聪慧如她,怎会在感情上犯糊涂?“如果阿羲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会做何感想?”
瞿盈盈终于着急了,一把拽住瞿翊。“四哥,千万不能让羲哥哥知道这件事。我真的很喜欢他,不能没有他啊!如果不是每次羲哥哥都要拿秋子璎来推开我,如果不是秋子璎打死不退让,我绝对不会出此下策。我也想过让步,想与秋子璎姊妹相称,但他们都一样固执,我是没法子了才会出此下策的。”
“这不是你可以杀人的理由。”
盈盈从小到大活得太顺利,所有人都迁就她的性情,父皇的宠爱让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世间不会一直迁就她的所需。
“我知道这件事做错了,但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
“你又确定阿羲愿意将错就错?”
“四哥,离京前父皇向我提及赐婚时,我是不乐意的。羲哥哥的名声那么差,暴戾狠恶、不学无术,京城百姓提起他,就没有半句好话。可是父皇细细分析联姻可以为你带来的助力,我才勉强同意。”
“谁晓得第一眼,英姿飒爽的他便占据我全部视线。日日相处,他对我的疼惜体贴,他的机敏聪慧……他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吸引我。四哥,我真的没办法舍弃他,就算手段用尽,我都要嫁给他。”
“你可知道,是谁把那个满身戾气、不求上进的混小子变成如今的模样?你可知道秋娘子在他身上花多少心思?没有秋娘子,就没有今天的阿羲,你从未为他付出,却想跳出来收割,公平吗?”
“人间本来就没有公平这回事,我出生尊贵,秋子璎只是个小官之女,我从小刻苦自励,她享尽父母宠爱,命运给每个人安排了不同的路。”
“但命运不会给你资格,插手别人的命运。”
“羲哥哥娶了我,才能前程似锦鸿图大展,他现在想不明白,但早晚会懂的。”
“你把夫妻关系当成什么?互相利用还是相互合作?”
“不管是利用或合作,只要能厮守一辈子就够了。”
“盈盈,放手吧,秋娘子曾说过不合适的两人,能够因为合作相处几年,却无法厮守终生,强行聚首只会把好友变成怨偶。”
“办不到!我绝对不会放手。”
“你这是作茧自缚。”
“四哥,你别要求我放弃好不好?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成功?绊脚石不在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把这条路走到底。”
“盈盈,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怎会如此冥顽不灵。”
“我不求四哥帮我,只求你别把这件事告诉羲哥哥。你只要当个沉默的旁观者,看我如何使力,让他爱上我。好不好?”
“不要一错再错,相信四哥,你无法在强求来的爱情里痛快。”
“我可以……”
砰地门被用力踹开,慕容羲大步走进来,他脸色惨淡,双目喷火,额头青筋暴出,紧握的拳头带着杀人的冲动。
彷佛一只巨掌戳进胸口,心脏被掐成肉汁,说不出口的痛楚迫得他无法呼吸。她说子璎打死不退让,听清楚没?子璎“打死不退”啊!
他误会她了,她没要“配合”,不打算把他送出去,她坚定地想当他的妻子,不畏惧与皇权对抗,她没有说谎,是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自己怎么会蠢到这等田地,为什么要松开她的手?配合瞿盈盈的计谋?
瞿盈盈吓得全身战栗,他站在这里多久了?他听到多少?他眼中的厌恶……不要啊……
“羲哥哥。”
“瞿盈盈,你好样的。枉我对你那样好,你却用杀我妻子做回报。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宠上一只白眼狼。”
日以继夜的搜寻,时时刻刻的忧虑焦躁,憔悴疲累的慕容羲脸色灰白,他真没想过,真相竟会是这样。
“羲哥哥,对不起。”她抱住他的手臂。
“滚开,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你。”他一把甩开她。
“我爱你啊,请你相信我,我会用下半辈子弥补你。”她泣不成声。
“相信?在你做过这么多事之后?”他嗤声冷笑。
“羲哥哥,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她又抱上他的手臂。
“该害怕的人是我吧,子璎挡了你的道,你就杀她,他日我父母对你不敬,你要不要灭我全族、杀尽慕容家?”他再度甩开她。
“我不会的,羲哥哥……”她扑身上前,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扯开她的手臂,使尽全力将她推开,砰的一声瞿盈盈摔倒在地。
慕容羲冷冷看着她,阴恻恻地笑着。“离我远点,我怕死你了。”
疼痛骤然袭来,她的自尊骄傲被他放在脚底下踩,娇生惯养的她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对待,怒气陡然爆发,她对着他大声咆哮。
“你以为秋子璎还活着?你以为追杀她的刺客只有一个?错!她死了,死到不能死,我保证,你永远都找不到她。”
这话把慕容羲彻底打倒了,一股腥咸涌上,两步踉跄,他噗地喷出鲜血,一阵晕眩后坠入一片黑雾间……
*
看着昏迷的慕容羲,子璎心疼他的憔悴,心痛他的……
何必呢,为那点儿罪恶感,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她不气他了呀,她只是想要成全,想让剧本走回原轨,男主女主组CP才是王道,也才不会发生不幸事件啊。把脉、开药,瞿盈盈警戒地看着美到让人心惊动魄的夏绣伊。
她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言行举止看起来和秋子璎那样相似?
瞿盈盈很害怕,战战兢兢的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成了惊弓之鸟,任何人靠近慕容羲,都会让她深感危机。
瞿翊与子璎走到外头、避开瞿盈盈。“阿羲怎么了?”
“急怒攻心、身心俱疲,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吧。”
“好,我们在这里多待几日。”
“皇上的病情还能耽搁?”
“我已经让蓝云快马加鞭把药送进京城,有吕太医在,不必担心。”
“既然方公子有安排就好。我去熬药。”
“多谢秋娘子。”
“方公子慎言,我已更名换姓。”现在她是夏绣伊。
“是,多谢夏姑娘。”
此时屋里的瞿盈盈握住慕容羲的手,手指细细描绘他的眉眼唇鼻,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对他如此痴迷,好似初见就天雷勾动地灭,一发不可收拾。
她深信两人之间有难解缘分,他们注定要成为一双璧人,可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呢?
如果秋子璎愿意退让就好,如果她认识羲哥哥在先就好,她不懂自己的爱情为何要波澜处处?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她会有本事扭转他的心意,一定能焙热他的感情……
“盈盈。”瞿翊温暖的大掌贴上她的肩膀,她是他唯一的手足。
自从娘亲失去弟弟,他再没见过娘亲的笑容,父皇为了安慰母亲,把盈盈带出宫。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粉妆玉琢的小姑娘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他。她说:“你是我哥哥,我要待你特别好,以后我把好东西都留给你吧。”
那时他便认定这个妹妹了。
她说:“我会加倍努力,把皇兄们学的东西通通记起来,教给四哥。”
她和旁人印象中的公主不一样,不矫情、不任性,她事事自己动手,从不需要下人伺候。
她说:“宫里生活看似锦衣玉食、高贵尊荣,实则是烈火烹油,一不小心就会被烧得尸骨无存,比起宫里,我更喜欢待在方家后院。”
那话酸了他的心,方知天真烂漫、备受宠爱的她,活得不容易。
因为这话,让他清楚父皇为了保住自己,费了多大的精力,也因此不明不白的身分,并没有带给他太多的失落自弃。
“这段时间你先别在阿羲跟前晃吧。”
听到这句,她再也忍不住伤心,转身抱住瞿翊的腰放声大哭。“四哥,我喜欢羲哥哥,好喜欢好喜欢,我放不下他,你帮帮我吧。”
瞿翊温柔地抚上她的头。真是个傻丫头,爱情这种事,没有人能够插手。
“我了解阿羲的性子,表面固执内心却再柔软不过,他正在气头上,等过一段时间,你再慢慢靠近他,情况会好一点。”
“真的吗?”
“我能帮你的只有忠告,如果你听不进去,我也没有办法。”
“我听我听,但……”她趴到慕容羲身上,喃喃道:“我真的喜欢羲哥哥。”
听着她顽固地重复心意,瞿翊不禁摇头叹息。
真的吗?喜欢就能纳为己有吗?
*
再度上路,已经是七天过后。
子璎的药让慕容羲昏昏欲睡,每天除吃喝之外就是睡觉,直到他养好精气体力,一行人才再度踏往京城道路。
“你知道那个女大夫是谁吗?”补了蓝云位置的侍卫随侍在主子车驾旁,他压低声音问墨雨。
“她叫夏绣伊,是主子年少时认识的姑娘。”
“这就怪了,咱们七岁就跟在主子身旁,主子成天读书练武,被夏老、寇老操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哪有时间去认识姑娘。”
“你在质疑主子?”
墨雨冷眼朝身后望去,慕容羲的病痊癒了,但形容憔悴。
他精神郁郁,本不想回京,但主子告诉他,秋娘子已经把药送进宫里,确定秋娘子没死,他才像打了鸡血般一起上路。
“我总觉得,夏姑娘很像秋娘子。”
“像?你疯了吗?”墨雨轻嗤。两个夏绣伊加起来才抵得过一个秋娘子。
“我知道你指什么?可你仔细想想,第一两人都会医术;第二两人声音很像;第三两人身上都有一股相似的药香。我真心觉得像。”
“你什么时候听见她说话?”墨雨反问,他还以为夏姑娘是个哑巴呢。
“就那天她帮慕容公子脉诊时,喃喃地说了几句。我真觉得夏姑娘是仙女版的秋娘子。”
两人压低声音的对话,却像雷声劈上他的知觉,始终魂游在外的慕容羲陡然回神。
所以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在病床前对他说话?鼻息间那股熟悉的药香真的存在过?
他驱马上前,拽住墨雨的僵绳,问:“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鬼?没头没脑的,松手!”
“她们还有哪里像?”慕容羲急问。
墨雨被这一问,不禁细细思量起来。
哪里像?穿衣样式吗?看人目光吗?走路习惯吗?越是认真细想,就越发感觉……真的很多地方都像,但他为什么要告诉慕容羲?
抢回强绳,他淡淡抛下话。“你别多想了,夏姑娘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女主子,别想用那张狐狸脸勾搭人家。”
丢下他,墨雨纵马快跑,直到车队前方才放松繮绳。
慕容羲望向侍卫。“夏绣伊真的帮我看过病?你真的觉得她说话声音和秋娘子很像?”
侍卫连连摇头,回答,“没的事,我胡说八道的。”
没人愿意告诉他?慕容羲扬鞭来到瞿翊马车旁。
“停车。”他大喊着跳下马,一把推开木门。
车厢里瞿翊两人正在对弈,慕容羲突如其来闯入。
一惊,子璎手上的白子啪地落在棋盘上,她无法反应,只能瞠大眼睛和他对视。
看着她的眉眼鼻唇,看着她完美的脸庞,夏绣伊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身材窈窕纤细,脖子柔美白皙,天鹅般的长颈微微侧过一边,整个人看起来恬然婉约。
是的,他也闻到了,她带有子璎身上那股熟悉的药香,她的眼神和子璎一样清澈洁净,可心却往下沉,她终究不是她……
“阿羲找我吗?”瞿翊打破沉默。
“没事。”他转身准备下车,然在下车之际,鬼使神差地,他突然转过头多看了两眼。视线落在矮几上的棋盘,那不是围棋,心跳瞬间变强加快,他强忍满腔激昂,把目光移到她的耳垂上,没穿耳洞、五子棋……
说不出的混乱,说不出的激动,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自己。
“阿羲?”瞿翊又唤。
“没事。”他用力吸气,逃难似地推开门,纵身回到马背上。
望向紧闭的车门,瞿翊轻叹。“阿羲发现了。”
“不会的。”子璎咬牙。她与过去判若两人,他绝对认不出来,也不允许他认出来。
“非要这样做吗?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个话题我们讨论过了,况且也不是只有赐婚一个难题。”她捡起掉落的白棋,落子。
“你的意思是?”
“要回京了,你觉得慕容羲在镇国公的劝说压制下,还能坚决反对赐婚的立场吗?”
这点他不确定,但瞿翊知道,阿羲一直希望能得到镇国公的认同。
与之对视,瞿翊苦笑,她总是把事情看得太透澈明白,才会如此自伤。“也许不能。”
“不管走哪一条路,我的出现都会让事情回到原点,不如就我自己走我自己的路吧。”她坚定的再次落子。
见她如此,瞿翊握紧拳头,难以压制的想望蠢蠢欲动,眼看京城将近,再不说就失去机会,只是阿羲的痛苦让他不敢自私,然她的坚定……自己会有机会吗?
“夏姑娘……”瞿翊鼓起勇气。“若姑娘无心阿羲,可愿伴我入主东宫?”
子璎愣住。总觉得拗不过剧本的她应该要点头的,但是很难……她很难在心底装下两个男人。
在她还能自主的时候,终究都是想努力一把的。
“后宫那一亩三分地,从来不是我心之所向。”
果然,她心有大志,和母亲一样。“首先,后宫不只一亩三分地;再者,我能允诺与你荣华富贵、尊荣无忧。”
“比起荣华富贵,我更向往自由快乐,我想主宰自己,不愿为人主宰。”
“没有权势支持,人人都必须被主宰。”
“这话没毛病,但只要我够渺小,就没有人想要主宰我。”
“真不再考虑?我能给的,远比你想像的更多。”他真的很想说服她。
“相处这么久了,还没看透我的本质?我从不在别人手上获得,我习惯用双手争取所欲。”她坚持坚定坚毅,不愿被说服。
瞿翊苦笑,好吧,终归是他贪求了。退回原点,他知道再强迫下去,他们连朋友都当不成。
“方家的宅子、仆人都还在,进京后,我让墨雨送你过去,我与父皇欠你的救命之恩,那宅子就当是补偿。”这样的话他就知道她在哪里,可以护着她。
“不必,我在京城有自己的宅院。”他的妥协让子璎松口气,毕竟日后荣登高位的他,确实有能力主宰她的决定。
“不给我报恩的机会?”
“给,但我收黄金白银。”
无奈苦笑,瞿翊说:“好吧,我会给足真金白银。我们接续刚才被阿羲打断的话题。”
“好的。”
“早上我收到寇老的飞鸽传书。”
“怎么说?”
“你父兄扯进二皇子谋害圣上、篡夺皇位一事,怕是无法善了,如今全家被收监入狱,连遭休弃的归家之女也牵连在内。回去后你可以将母亲冤死的证据上呈,父皇自会为你母亲主持公道。”
二皇子不甘封王离京,买通太监下毒,并联合朝堂臣官与董家残余势力企图篡位。蓝云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将药丸送到京城,皇帝用过药后,毒解身癒,开始大力清洗朝堂,于是京城又上演一番腥风血雨。
秋学阳算是倒楣的,若是在二皇子辉煌时期,以他的身分根本无法牵扯得上,但二皇子颓势已现大臣倒台,于是轮到他上位,本以为是从龙之功,没想到竟成灭家之祸。
“多谢。”
“这是你该得的,继续下棋吧。”
“好。”落子声再度响起,只不过看似平静的两人,心底都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