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就在最狭小的那间房里,机关藏在一口笨重的水缸后,打开机关,通过一段悠长的楼梯深入地下,才是主人真正的卧房。卧房很大,床、衣橱等一应家具都是美国货,房内有卫生间,里面的设施也都是最豪华的。每次执行锄奸或刺杀日军军官的任务时,她都会顺手牵羊地打劫一番,然后把抢来的钱用于建设她的三处住所。每日隐姓埋名地行走于生死边缘,她认为她有权享受活着的每一天,尽管,她的享受如同她的身份——不能见光。
芳菲扭亮床头的台灯,从枕下掏出一条项链,项链上坠着只椭圆形吊坠,吊坠左侧有一张泛黄的小照,一个温婉的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芳菲对着照片轻声道:“妈妈,今天,我又杀人了……”
吊坠右侧是一张合影——十五岁的她和十九岁的哥哥夏思远。她轻叹一声取出照片,照片背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思远、思洁。
夏思洁,一个遥远的名字,这个名字曾经跟随了她18年。四年前,从她成为“燕尾蝶”的那一刻起,她告别了夏思洁,化名夏芳菲。从此,简单、纯净、快乐的思洁消失了,一朵绝艳芳菲的牡丹花在血雨腥风之中盛开了。
芳菲把照片重新放回吊坠里,将项链戴在颈上,吊坠刚好垂在她胸前,她依恋地摩挲着吊坠,感觉又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中。母亲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着书在灯下柔声朗读,哥哥托着腮坐在母亲身边,和她一起倾听。父亲偶然踱出书房,远远望着客厅里的妻子、儿女,严肃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脉脉温情。
五年前,上将夏振铎因一场失败的战役而自杀殉国。四年前,夏大小姐夏思洁离奇失踪,以舞女夏芳菲的身份出现在大上海;一个月后,中校夏思远为守护一座孤城全团尽殁;半个月后,噩耗传回家中,万念俱灰的夏夫人投井自尽。
眼泪顺着芳菲的眼角滑落,伤了、累了、厌倦了的时候,她多想再听母亲叫一声“洁儿”,多想再向哥哥撒撒娇,多想再看看父亲坚毅的目光,然而,战争毁了这一切!孤独让她学会了坚强,她要替天上的父亲和哥哥等到胜利的那一天,她坚信!
关了灯、闭上眼,钱文龙滴着血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芳菲烦躁地翻个身,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