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歇了片刻,才郑重接道:“我昨日问了送饭的阉人,四弟能够在疆场上建功立业,自是好事。大哥一时半刻恐怕出不得这里,四弟切记,勿要叫刘昭、李仲甫等人小瞧了你我兄弟二人。”
刘聿只点头应承。他和长兄间素来亲厚,态度自然不比先前在朝堂上,虽不失一贯的寡言恭敬,却也少了很多局促。
刘璋到底不放心,遂又殷殷叮嘱一遍:“此处不宜久留,大哥就不留四弟了。但有一事,四弟务必记得——为兄此番为奸人所陷,父皇虽治了我刘璋的罪,心内,未必就真信了十分。你我二人的大业,他日未必不可成就,四弟在人前千万不可轻易泄气,平白长了那些小人的士气!”
“还有,那些个阉人不过短视些,并不敢真正少了我什么,四弟无需时时差人送救济来,授人以柄。”刘璋一时辞令激昂,少不得袖内镣铐也跟着铮铮作响。
身旁之人,良久,方低头应道:“我刚收到探报,刘昭下令,在世子途径青州当日灭口,并伪作病亡。”
金石声响乍止,刘璋猛地回头,一双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的四弟,高声喝道:“他刘昭敢——”
刘聿淡淡接腔:“大哥放心,世子在,我刘聿在。”
话虽轻描淡写,话音未落,肩背已叫人一把攥住,后话,自是在哽咽中方能说出:“四弟受累了!”
刘聿一向讷言,听了刘璋的话,自己眉目也含笑,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一味抬头笑了笑。两人又叙了些话,再有一盏茶的工夫,秦王方才起身告辞。
刘璋更不会多留,他行动不便,坐在墙角,不过略微挥了一下袍袖,算是兄弟就此别过。
才出门槛,闻听内室传出长歌②来,竟是一阕楚歌。先皇后戚氏系楚人,世人都道楚调悲惋,被刘璋这一歌咏,慷慨顿挫,于悲伤内,又多了三分铿锵。
崔氏正在井前捣衣,看见秦王步出,竟一路跟着他到院门外。
刘聿在门前回身辞道:“魏王妃留步。”
崔氏盯着他的正色,也收了唇边的娇笑,从半袒的怀内掏出一件物什来,奉于他面前。
刘聿并不接,眼见妇人再在他足下款款跪倒,他只一笑而已,问她:“王妃手内是什么?”
靴底,沾了石上的污泥,就连行止间那外袍底下微微一现的白色中衣下摆,也俱是雨渍和泥印。如此,崔氏抬眼与之目接,亦望了有半日,方才记得在长歌声内轻轻接言道:“崔瑗有一事相求秦王。”
身为长嫂,于小叔跟前自称闺名,根本已是置男女大防、宗室颜面于不顾。
刘聿只当不觉,视线落于崔氏身上,此时,才换了自己在人前的一副面孔,正经道:“王妃是忧心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