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聿权作不知,负手而入内室,刚打软帘子底下缓步过了,眼前,果真是满室的春意暖香,迎面而至。屋内床杌几案并一应陈设器具,虽也看出竭力酌减,只是这一股子扑鼻的香气,直熏得人心内烦腻异常。
所幸他素来自持惯了,也不动声色,径自在椅上坐了。谢氏忙不及自己奉上茶,他顺手接过,也不看她,只抬眼瞧着外面几个阉人将正室两道朱门徐徐掩了,脸上方才自清冷中正经显出一抹笑意来。
谢氏只当他仍旧为前日一案烦闷,内心自然也想要好言劝慰一番,一时却也不知如何劝慰是好。左右盘桓了半日,遂依着晚间的见闻,小心追问了句:“我听余思道他们几个议论,说殿下又加派了府中好手,赶去路上护送裴荣的老母和养女?”
余思道,乃府内的长府官,为人一向罕言少语,行事也极妥当。原是她特地叫到跟前细问了,方才拣要紧的回禀了几句。
刘聿听了,面上不过“嗯”了一声,搁了手中的青色水纹茶托,只双目炯炯望着面前之人。一件洗得发白的家常玄色袍衫,在衣襟袖口处,隐隐现出里面所服的素净中衣,因常年习于骑射,简淡中反愈见长身俊逸。才四目相望了片刻,妇人家已不觉间低了眼角眉梢。
除去尚未成年的六皇子刘彻,其余五位皇子,也都是在十八岁上方行的大婚。算起来,这谢氏也嫁入府内有五载,既做了数载的夫妻,自然对他的性子模了不少去。知道他在人前拘谨,于闺房一事上却也随意,便自己丢了手,肩上那件貂鼠的袍子,旋即散落于足下。她于未嫁时,身段上就略比寻常女子丰泽些,此时,底下一大片雪白的酥胸将露半露,愈发觉出下头束腰的细白绫缠得人太紧,竟透不过气去。
见他笑,她也笑,勉强撑了,上前要为他宽衣。才伸出手去,双膝已在裙裾内软了下去,索性半跪在他膝间。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袖往下滑落,指尖却叫人给握住,长臂再一带,已连人一起揽进了怀内。
青年夫妻自是不同,没过片刻,便一齐倒在了身后的那张填漆大床上。谢氏素爱牡丹,他微眯着眼眸,扫了一眼头顶的石青文锦团花帐子,再带笑问近前这一个:“前些日子不是才学会,怎么竟又忘了?”话音未落,谢氏已一声惊呼,再要推拒,终是抵不过身上之人的手段,只好半推半就,在枕褥上,竟要酥了一般。
天色未明,却又无故飘起雪片来,愈下愈大,鹅毛样,漫天盖地。
少时,原先的绿色琉璃瓦上头,便齐齐覆了一层盐粒似的雪子。远处殿宇的正脊上方,两只背插宝剑、张口吞脊的鸱尾刚好叫大雪埋了,与一条殿脊连成雪白的游龙形状。几个上夜的小黄门,袖手立在重檐下的五彩龙纹立柱跟前,就着脚边一盆通红的炭火,兀自打着瞌睡。
天地苍茫不辨间,两辆牛车也一前一后停在左右一片白茫茫的荒野当中。旁边,是几株已经枯朽腐蚀了半截去的老树,好在树干尚在,勉强可以遮挡些寒风。车辘前,两名车夫才刚燃了一堆薪火,就着火,想要再烤些熟食。
前面一辆车上,有人推开半扇窗格子,底下,始露出一张小脸来。叫眼前的火光一映,一双瞳仁宛如点墨一般,默然望住自个面前的景物半晌,闻听车内有人唤她,方才回身一笑。
注:①谘议、②对正,皆为诸王府内属官。
③内给事,为宦官官名。常侍皇帝左右,在内宫门联系内外及中宫(皇后宫)以下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