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说这建章一宫,始建于永安十四年,后又经多次扩建、葺修,历经高祖、太宗、世宗三朝乃成。
宫城四面,共开有十一座城门,除东、西、北三面建有夹城外,宫城以南又另砌了三道宫墙用以戍防。自正南的丹凤门而出,即是一条宽五十丈余的朱雀长街。沿丹凤门而入,依次为正元、宣政、紫宸三大殿,又称外、中、内三朝。自紫宸殿往北,先后有玄武、长信、含凉等主殿。以宣政门一线为界,全宫又分为宫、省两部。往南为省,设诸衙署,一谓“前朝”。而宣政门以北,则属禁中,一曰“后庭”。
据样式房所记,宫内共有二台、四观、六亭、六阁、八院、十楼、三十八门、五十六殿,馆、落、池各一,计一百三十三处。除去以上各殿,其余宫室楼台,亦如星罗棋布一般,或循南北中枢散落、比邻而建,或依地势,傍东面的昆明湖为中心环列。
中州的深秋,向多雨水。几场连番的秋雨下来,再自正元殿的三层高台上望出去:整座帝京三城,从东西二市再到左右一百一十坊,一或霜林半染,间错绿意犹在,皆一一尽收眼底。
只今年又与往年不同,万顷的昆明湖上,那些个荷叶荷花却偏要早早地败谢了。远近倒伏的枯茎残叶,映着湖中曲廊楼阁的白玉墩台与金顶,再细听雨打檐下铁马的声响,竟只余萧杀。
这座临湖而建的长信殿,亦与宫内其余主殿一样,又分前、中、后毗连的三殿。前殿设有宝座,中殿则多在传膳时需用,后殿为寝。全部面阔八间,每间宽一丈有六。前殿东西两侧,又有体仁阁和弘义阁二处,各以曲形廊庑与主殿相连。宝柱錾金,白玉为阶,宫殿四周再围以丈余宽窄的副阶。东与蓬莱山隔湖相望,西又与梨园相邻,湖光山色,四时美景,一应俱全。
此时,后殿东厢三间正房内,秦王刘聿正独自立于外一间的窗前待诏。这座长信殿,他素日来得并不算多,且不与每日晨昏定省一时不缺的太子储君相比,就算比之眼下隔三岔五就要请旨求见的赵、齐二王,他也远逊之。
照例一色半旧不新的素锦常服,墨玉为顶冠,乌皮为靴。显是一路骑马而来,两袖及双膝以下的袍服,还分明溅了不少来时的雨渍上去。双目虽亦如星,然脸上一派沉郁肃穆之色,只望着东墙外那一泊氲氤浩淼的湖水默然不语。
几个其貌不扬、实际千挑万选过的秦王府随行,也正束手立于对面的廊庑底下候命。这些人,日常随他在宫内宫外及诸王府内走动,却无甚所长,不过比平常人稍许看着低眉顺眼些罢了。衣裳鞋袜自然也要比旁边才由太子殿下带来的那些个随从俭素寒酸许多,若再论行事风度和身上气势,更是比不了太子府上这些人轩昂矜贵。
明日,便是他奉旨北伐之日,此番前来,自然是要依国法家礼先与皇帝辞行。只是天子非但一直迟迟不宣,反倒先叫了比他后脚才到的太子储君进殿回话。
廊檐下的雨线,一刻不见止。沿了金灿灿的琉璃筒瓦,自宝珠单瓣莲纹瓦当淅沥沥往下,将人眼前的宫室楼宇洗涣一新,也愈加显得这半湖残荷着实破败不堪。
他久未进宫,屋内屋外那几个随侍的宫内老人,原也想涎着脸儿同往日一般说笑上几句,因见他半日没有一句话,眉目深锁,一个个也亦发屏了气息不敢做声。等小心奉过茶,当中一个老宦人又特为近前,用自个的衣袖替秦王掸了掸座上的椅袱,又命小宫人赶紧先熄了北墙根处鎏金银竹节铜熏炉内的盘香去。刘聿素来不会怠慢这些人,遂一一都叫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