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塌糊涂 六     救赎“运动”  〔1〕

作者 : 鸟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在那天中午,迅速组成的公安分局专案组雷厉风行,在派出所所长“项鬼子”的引路下,搭乘一辆北京牌吉普车开进了我家门前的那条胡同。

据说,吉普车拐进胡同小道的时候,惊动了许多歇晌的人,他们尾随在吉普车的后面。因道窄车慢,有几个淘气的顽童已撵至车头前,一边跑一边张牙舞爪地叫嚷着,惹得车里面不停地响着喇叭。当车停下,见走下来的是几个身穿警服的公安时,小孩崽子立马不叫唤了,大人们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民警们急匆匆钻进了我家所住的大杂院。

我家与二大妈家相邻,住在东趟房的北头,挨着大杂院的门洞,是有一面冷山墙的两间窜糖葫芦厢房,东面是居室,西头是厨房。

我娘说,她这功夫正在厨房里涮水缸,只听门响的急,手提只水瓢就回到了居室,一看,竟是几个天兵天将般公安民警,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着自己,慌得她激灵一下,一时都不会说话了,直到人家开始翻箱子倒柜,她才缓过神儿。

娘告诉我,刚开始时,抄家的人翻得很仔细、认真,箱子里的针头线脑儿、炕柜里的棉絮被套都给折腾出来了,跟过筛子式查了一遍。后来,这伙人突然住了手,撇下一个刚打开盖的柳条包就撤退了。

我挺纳闷儿,问我娘,他们怎么不翻了?

我娘不大自然笑笑,没有应声。

后来,直到有一次,我那个蛮不讲理的二姐(噢,忘了告诉诸位,我除了有两个哥哥,还有两个姐姐,并且她们排行是老大、老二)和她爷们掐架,在她震天动地的叫骂声中,才道出事情的天机。

原来,在那柳条包里,藏着一条二姐出嫁前用过的月经带。偏巧,这条月经带正让专案组主事的人给拿着了,不知这主事的感到恼羞还是晦气,反正他扔下月经带就带人撤了,终止了这一场注定毫无收获的行动。

不过,有此一说,我二姐也似乎更加底气十足,她理直气壮地骂她爷们:“老娘咋的?老娘就是厉害!一条月经带可以吓跑一群警察。”

别看我傻,我心里明镜着,这只不过是我二姐快活快活嘴的牛逼话!

谁身上的虱子咬谁。

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除了我在拘留所外,大哥、二哥、我娘、我爹和接到信的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都聚齐了。

我的家人,和数以亿计撑起这个民族的普通百姓人家一样,在他们的身上,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事迹,值得我大书特书。

我爹,一个建筑公司一个瓦工,前面说过,他就是靠摆弄水泥、砖头、砂子活着。

我娘,一个自己名字也写不出的家庭主妇,她最伟大的贡献是,莫过于为人类繁衍了几个继续在繁衍和将要继续繁衍的后代。

我大姐叫桂兰,她是纺织厂的挡车工。我大姐夫也是纺织厂的,他算个小官,在党办做秘书,是我家最有头脸的人物。

我二姐叫桂花,比我大姐小两岁,她是商店里的一个售货员。因为二姐的脸盘不如我大姐周正(其实也并非是丑陋之极,仅是眼距间有点过宽,鼻梁稍微塌点而已),她找男人时挺费劲,最后迫不得已,嫁给了推垃圾车满胡同吆喝的环卫工。

我大哥在一家军工厂里做车工,那时,他正在筹备娶媳妇呢。

我二哥还在上中学,他今年秋天毕业。

我娘说,人是都来了,就少我一个。可是,大家一听清楚事情的经过,个个都变成了藤架上吊着的闷葫芦——谁也不吭声。会抽烟的是一支接着一支,喝水的是杯不离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全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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