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初冬的早晨,天黑如墨,寒风刺脸。我走出大院的门洞,站在巷路上一望,看见在胡同西头的昏暗路灯下,影影绰绰有一个人在弯腰扫地。
我快步走了过去,正是黄大麻子其人。
“黄大……。”
“大”字刚一吐口,我却卡壳了,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称谓叫他好。
“叫黄大麻子吧,顺口。”
他挺直腰,十分干脆地说道。
“嗯。”
我不可置否,“嗯”了一声。
“那就干活吧。”
他说。
“那我就开始扫了。”
我晃晃手中的扫帚。就在扫帚头一挨地时,黄大麻子突然又开口了。
“慢!”
他断然一声,抬手指向胡同东头。
“你就从东边开始扫吧。”
我没有多想,拎着扫帚走到胡同东头,甩开膀子就开扫。
我娘说,天能饿死人,天冻不死人。果然,不一会儿,我的身子就热乎了,大口大口的“白气”开始从嘴里往外冒。透过自己脸前的一团一团哈气,我不经意间,撩了一眼在胡同西头紧忙活儿的黄大麻子,心中却忽然翻腾起来,一边抡着扫帚一边寻思:他为什么叫我扫东头呢?
啥事一多想,准能想出问题来。我也是一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黄大麻子,黄大麻子,你这是地头上立界碑——分明要和我分段啊!
哼哼!我不怕!一想到这,我那股好胜斗狠的劲儿头立刻被调动起来了,舞动起扫帚,左一把右一把快干起来。
然而,虽说我那时的身子骨已接近成年人,可说到底还是一头没长劲儿的小毛驴,等我扫完一段路后,出了一脑瓜子汗,两条发酸的胳膊也就有点不爱抬起来了。
我停了下来,拄着扫帚把头儿想歇一会儿,可抬起眼睛又一瞧,已经离我不远的黄大麻子也不扫了。他蹲在地上,正一口一口吸着烟呢!伴着那火花每闪亮一次,我的愤怒便增加一分,我一索性,也一坐在了扫帚把儿上,静静地看着他,心想,看谁能挺过谁?!
……
天色渐白,星辰寥落。
在灰蒙蒙的晨光中,我看见二大妈的身影从大门洞里钻出,她踮着两只小脚,径自向黄大麻子走去。
黄大麻子站起身,他抬起脚板磕磕烟袋锅,然后点头哈腰冲二大妈嘀咕了一阵。他一说完,二大妈就转过身,高声喊我:
“小兔羔子,过来!”
我怕二大妈,就是因为二大妈是红心的妈妈,她的话我不敢不听。待我磨磨蹭蹭走到二大妈跟前,她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开始尅我:
“小混帐东西,才练了几天大狱就想起刺儿,我先掐折你的刺头儿!我警告你小家伙儿,你要记牢了,从今个儿起,这条胡同就归你们俩个人扫,每人负责扫半段,谁也不准耍滑,听清楚没有?”
“半段就半段。”我翻了翻眼皮,嘟哝道。
“咋!不满意?”二大妈瞪圆了眼睛,她一嘴命令的气魄冲我说:“我告诉你小兔崽子,你这个人儿还得归老黄头儿管,你必须得听他的,不许反抗。”
“凭啥?”我叫道。
“凭啥?就凭你的罪大!”二大妈又习惯性地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恶声道:“你反对毛主席,黄老头儿没有反。”
她说完,一转身,便又踮起两只小脚,晃晃悠悠地又钻进了门洞。
我霎时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