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四岁之前,真正“玩”了我一把儿的人有三个。不言而喻,第一个人就是胡卫东这小人精儿;另外俩个人也是明睁眼露,用不着猜就知道是谁,当然是头戴“人民警察”帽子的项鬼子和大嘴叉子。
但是,直到这个时侯,我并不知道自己是由于胡卫东的“玩”而玩进了大狱,依然还蒙在鼓里。至于项鬼子和大嘴叉子怎么玩我——我也是没啥脾气,人家好歹是无产阶级专政柱石中的一分子,抓我、打我、骂我也好像是应该的,因为也算得上是“师出有名,出手正当”嘛。可是,这黄大麻子算个毬?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是一个满脸筛坑的糟老头子,被人民群众打倒的“牛鬼蛇神”,他玩我——我就咽不下这口恶气!
吃晚饭的当口,黄大麻子托二大妈传话来了。
二大妈告诉我娘说,黄大麻子让我在家好好休息几天,等我伤好了再去干。他还特意告诉我说,让我不要着急,安心养伤,这些活儿他一个人能干,因为以前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干的,不差我这个人。
我说:“用不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二大妈刚要开口,恰巧赶上红心在外面一口一个“妈”的喊她,像催死鬼似地叫唤。她抬脚走了,在迈出屋门的时候,回过头,斜愣我一眼,骂道:
“小兔崽子,等过几天我再找你算账。”
我的确没有那么娇气,这点小伤也算不上什么,根本用不着休息。况且,我需要的是硬气,不需要黄大麻子的“虚伪怜悯”。
第二天早上,我继续出工。
我娘说,出了头的疖子一定是要烂掉的。
这话一点不假。我消停儿了几天以后,脸上的血嘎巴掉了,猪嘴也复原了人嘴,于是乎,我又开始不干人事啦,实施了第三次——也是最“阴毒”乃至“鱼死网破”般的“夜间行动”。
这次行动,堪称我少年时代的“经典之作”。
此次行动大约是从午夜十二点半之前开始,因为我听到了十二下钟声,却没有听到半点的那一声响。至于整个行动一直持续了多长时间,我却没有记清楚。
我记得,那天午夜,我是赤膊上阵,往返七、八个来回。从我家的第一桶垃圾端起,直到三婶家门口那一小洗脸盆的垃圾,一共搬运了十余趟。在窄窄一条胡同里,从西边到东头的路面上,每间隔十几米,我便均匀地撒下一大木箱子或一铁桶或一铁盆垃圾……
我记得也很清楚,最后一盆垃圾倒完的时候,下雪了。
这是那年冬季的第一场雪。雪不大,风却很硬。嗖嗖地北风裹着清雪,刮在我的脸上,灌进我的脖子里,和我的汗水融化在一起。
我手拎个空铁盆,瞭望着这条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胡同,胸中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让我浑身上下都感觉到“瘫”了一般。这种*,远远超过了我童年时代撞大树那几回的愉悦,甚至可以和我后来第一次*时的灿烂心情相比拟。
我说过,美好的感觉总是瞬息而逝,想抓也抓不住。
这次也不例外,我的美梦还没有做到头,就让人当头一棍子,打得粉碎。挥棍子的人不是二大妈,更不是黄大麻子,却是我爹。
——我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