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菜好吃。”百欣主动与小明搭讪。
“嗯。”小明对百欣艰难地咧了咧嘴,那副样子肯定比哭好不到哪里去。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小明的心里一万个过意不去,他思量着怎样寻找一个机会,想出个好法子来向百欣道个歉赔个不是。他一边嚼着饭,一边用勺子拨弄着饭盅里边的饭菜。
喔,有了!小*里一阵高兴,在饭里边,不是深藏着几片肥猪肉吗?
这肥猪肉既然能被自己视为珍品,那么把它作为礼物送给百欣,向他赔礼道歉,那保准错不了!小明立即用勺子把饭盅深处翻开,从里边挑出了一片最大、最厚的肥猪肉(其实也就只有小指甲那么大小),用勺子盛着,递过去放进了百欣的饭盅里,对百欣说:
“呢,这是作为对你的道歉。”
“”百欣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很难察觉的异样,他看着这片肥猪肉,沉默了一小会儿,又用勺子将这片肥猪肉舀起,递回到了小明的饭盅里:
“呢,这是做为对你的原谅。”
小明愣了,抬起头来:“干嘛,你不喜欢吃猪肉?”
“不是,我只是不喜欢吃肥猪肉。”
他这是在说谎,从未听他说过他不吃肥猪肉。那个年代,你压根儿没有挑肥拣瘦的资本,能有几片肥猪肉吃,你就啧啧称赞我们的生活比蜜甜,欢天喜地手舞足蹈觉得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了。幸福其实也就这么简单。
两人对视着。
忽地,两人一块儿笑了。
这一笑,那么地纯真,那么地令人难忘。
***
第二天下午。习字课。写毛笔字。
小明的座位在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这地方是教室里距离讲台最远的角落。与小明同桌的叫何亚民,亚民比小明高出差不多一头,聪明机灵,就差学习成绩一般般。老师说亚民的聪明没有放在学习上。这是咱们中国老师的观点和看法,我们的国情,我们的教育制度,决定了亚民的聪明机灵只能属于不务正业。如果换了外国国情,换了外国老师,那个评价肯定会不一样。如果再进一步得到点拨、鼓励和引导,没准,说不定,亚民还有可能会成为我们中国的比尔.盖茨先,对不对?反正有人持这种观点和看法。暂且不谈这个,咱们还是接着讲亚民的聪明机灵。亚民很贪玩很会玩,而且玩得别出心裁,还能经常不断地推陈出新玩耍的新花样。亚民与其他一些个头高、块头大的男同学不大一样,他不怎么欺负弱小的同学,因此深得小明和百欣等这些同学的尊敬拥护和爱戴,小明就喜欢屁颠屁颠地跟着亚民一块儿玩耍。亚民的手工制作非常了得,手巧得不得了,他能用生番桃木削出匀称漂亮、拳头般大小的陀螺,将陀螺缠上一根细麻绳,高举过头往泥地上狠命那么一砸一甩,叫做打陀螺,陀螺“嗡”一声急速旋转着落下,转速既平稳又飞快,还一个劲“嗡嗡”响个不停,直让别的小家伙看傻了眼。他还会做会动的木头鬼仔(小木偶),找一根食指般粗细的小竹管儿,用其带竹节的部分截两寸长做成木头鬼仔的头和身,在上边刻上鼻子、眼睛和嘴巴,再找一根细一些的小竹管儿,按身长比例截成一小节一小节做成木头鬼仔的手和脚。又找来一片松木,按比例削成木头鬼仔能称手使唤的大关刀。接下来,用一根棉纱绳按顺序把这些小竹管儿串起来,嗳,就串成了一个木头鬼仔,木头鬼仔双手提拎一把大关刀。将棉纱绳塞进床板缝里,在床底下拉扯这根棉纱绳,这木头鬼仔便就活灵活现动了起来,一招一式武功盖世非常了得,你拉扯棉纱绳的速度越快越有劲,木头鬼仔挥舞大关刀的动作便就越是精彩绝伦。更加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如果让两个这样的木头鬼仔碰在一起格斗厮杀,让它俩大打出手一比高低一决雌雄,那就更精彩不过了,两个木头鬼仔分别由两个人操纵,哎呀,那个叫“劲”!那个叫“刺激”!两个木头鬼仔往往会厮打扭成一团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难解难分,直到把其中一个木头鬼仔的棉纱绳扯断了,战事方才平息下来告一段落。
亚民还会用竹片削成轻巧精致的竹蜻蜓,把竹蜻蜓放在手中那么一搓,“唰”,竹蜻蜓轻巧地升上了蓝天,有时甚至可以飞到有两层楼那么高。亚民把一块厚公分的木板锯成木头手枪,然后用小刀细细地刮削雕刻加工一番,形同真的“噜子”(小兵张嘎缴获胖翻译的那支手枪)一般,再涂上墨汁,手枪设计有枪栓可以打嘎纸(嘎纸:一种小孩子玩的纸炮),拉开枪栓装上嘎纸,将枪举过头顶一扣扳机,“啪——”,那脆耳的响声不亚于放鞭炮。亚民还会用雪条棍扎成牢固结实的蟋蟀笼子,用高粱杆儿做成会飞的模样逼真的滑翔飞机,用木板刻成小木舟做成帆船,或者是做成橡皮动力艇等等什么的。在这方面亚民给小明的影响很大,和亚民同桌使小明眼界大开,小明从亚民身上学了不少的“手艺”和“真”本事儿,其中最最具有里程碑的就是手工制作。上述亚民制作过的那些玩艺儿,小明看过后也照瓢画葫芦跟着学制作,当然小明的手工和技艺明显比亚民差一截,不过也有一两件活儿,你比如用高粱杆儿制做的会飞的滑翔飞机,小明却青出于蓝胜于蓝,小明制作的那架滑翔飞机虽然样子有些丑陋,“拿不出手”,亚民这么笑着说,却出乎意料地飞得又高又远又平稳,直令亚民和劳晓赤等其他同学刮目相看,拍手称奇。
亚民还与小明同宿舍。上个学期,亚民、小明、杨凯、马晓勇、林加五位同学一同住在杨勇民老师宿舍的隔壁,或者说,他们与杨勇民老师同住在一个套房里,他们住一个单间,老师住另一个单间,中间隔着一道门。有一段时间睡午觉的时候,亚民几乎每天都在变着法儿花样给大家表演节目,有一天他表演生小孩,他躺在床上,将枕头塞进肚子前边的衣服里,严像是挺着个大肚子。临产了,他学着小孩“咩咩”地细声啼哭,将枕头慢慢拖了出来,表示小孩降临人间了。接着,他把枕头抱在怀里,亲吻着,拍着哄着,诀然一副慈母的模样。有一次他表演摔跤,给自己的枕头戴上一顶帽子套上一件外衣和一条短裤,又把双手伸进外衣袖子里捧住枕头,“别——”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他和枕头“两人”脑袋相抵,就跟电影《小兵张嘎》中,张嘎子和胖墩摔跤那样,“两人”角力一番后双双摔倒在床上,接下来,“两人”满床打滚,有时他压住枕头,有时又让枕头压住自己,“嗨哟嗨哟”,反复折腾了几十个来回依然未分胜负,最后因时间关系“两人”握手言和,并商定下次若有机会再来一决雌雄。又有一次他表演唱大戏,床当舞台蚊帐当帘幕,“咚呛咚呛”一番后帘幕徐徐拉开,主角出场一个顶天立地造型亮相,口中用桂柳话念念有词:“大王出来乌龟看,哆呛!我的儿子站两旁,哆呛!”一句台词把看戏的和跟班的全部通吃“杀仔”(看戏的和跟班的全都被他占便宜了),接着,他横端起扁担,弓步,“看枪——!”一个突刺,转身,虚步,一个回马枪,“锁喉枪!”马步亮相,又来一串连环刺,口中“咚呛咚呛,咚呛咚呛”,紧接着,扁担又变成了哨棒,“看棒——!”一记当头棒,马上又扫腿一大片,再跟着转风车轮,“嚯!嘿!嚯!嘿!”接下来,放下扁担打筋斗,倒竖蜻蜓,满床模爬滚打。那天他表演得太精彩了,负责放哨的杨凯只顾得埋头看“大戏”,忘记了肩负的责任重担,结果不慎让班主任老师闯了进来,老师叫亚民从被窝里站起来,亚民死活不肯,老师去掀他的被子,他从席子底下抽出一把钢锯条要和老师过招,把老师的鼻子给气歪了。这个学期,亚民、小明他们五个人搬到了蓝冬芝老师宿舍隔壁,与其他的第六班的男同学住在了同一个大宿舍里。
坐在小明前面的叫梁德强。梁德强也比小明高出有大半个脑袋,上课的时候,小明必须从德强脑袋的左边或者右边借光借道才能看得到黑板。德强谙熟这一点,心想,好你个小明,想从我这借光借道么?得看老子我愿不愿意,高兴不高兴。老子今天心情好了,可以,我稳稳当当地坐着。心烦了,那你就遭殃遭罪啰,我故意地将脑袋晃来晃去,或者是,干脆我整个人昂首挺胸故意坐得高高的,底下再垫上几本书,哼哼,你能拿我怎样?你打得过我吗?我们人类在童年的时候,动物的本能和本性,甚至是野性,最最能张扬显露出来,有本小人书叫做《小无知奇游记》,书中有位名叫“小蜜蜂”女孩子医生说了,“你们男孩子呀,碰在一起就要打架”,这话一点儿也没错,活生生刻画出了男孩子们的性格和特点,谁的拳头大就能让对方臣服,谁的拳头大就能称霸称雄一方。小明自知自己打不过德强不是他的对手,咱有自知之明,咱听信古人的训言,拱手让你三分又何妨?最多最多,咱也就眼睁睁瞪着你那长着亚麻色黄头发的后脑勺生生闷气。老师也知道,个头高的同学坐在个子矮的同学前边,这种事情就免不了会发生。不过,老师这么安排也是有考虑的,老师对小明说了:“你的学习成绩好,安排你坐在这儿,是想叫你多多帮助你座位旁边的其它同学。至于怎么帮助你也不要太过于费心劳神,你只须当他们有什么地方不懂、搞不清楚弄不明白的时候问到你,你指点告诉他们一下下就行了。班里边也有其他跟你一样情况的同学,你比如肖妍和杨凯,袁芳和申杨,我都尽可能地安排学习好的同学跟学习差的同学坐在一起。”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老师没有明说(这个原因估计非常重要),这就是小明上课时候不怎么爱看黑板,小明有个习惯,这也被老师称之为“毛病”,他喜欢一边听课一边在手中摆弄些小玩意儿,你比如小玻璃片啊,小钉子啊,小木棍啊,等等,叫做“搞小动作”。有时则是画公仔(画小人儿)。不过也怪哦,这些都不影响小明的学习成绩。综合考虑之,就让小明你学学雷锋吧,反正你对看黑板的兴趣不大。小明牢牢记住老师的话,尽力尽责地帮助着身边周围的其他同学。至于小明喜欢在上课时候模这模那模东模西玩些小玩意儿,老师也就开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大家心照不宣。
坐在最后一排距离老师远,悄悄搞些什么鬼怪,弄些什么名堂来得方便,不过,有时候也会让你觉得好鬼蚀底,不知道几鬼心烦。坐在教室前边的同学,特别是坐在第一、第二排位置的同学,他们往往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坐在教室后边的同学就这么很不客气地说他们),由于坐在最前边,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是,一旦听老师说起某个同学、或者是说起某件事情,他们总喜欢立刻扭过头来往后边看,(这也怪不得他们,只有木头疙瘩才不会扭头),一来是想和大家交流通融一下心里感受,(跟黑板无法交流),大家互相看一眼使个眼色都好啊,对不对?二来是想看看那些被老师说的同学,想看看他(她)到底是个什么表现?脸红了没有啊?害羞得头低低了没有?等等。三来是想看看,想知道哪些同学与老师所说的那件事情有关,因为大家都是小学生,有份参与了这件事情脸上总会包藏不住,总会有蛛丝马迹显在脸上,或者是在眼睛里显露出来。记得有一回,上课时侯班主任老师批评了一件事情,说是某个女同学怎么怎么了,没有点出其人的姓名名字。这时候,坐在前面第一排的袁范生、劳晓赤、岑溪林等同学,很习惯地立刻转过身来回头往后边看,马上,第二排的同学也立刻跟着转身回头,接着是第三排、再接着是第四排的同学。他们一拨接着一拨地转过身来往后边看,就像击鼓传球,或者是像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倒下来那样。估计他(她)们(特别是第二排以后的同学)都这么想这么认为:前面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往后边朝我看过来了,不管是不是我,或者是我有没有份(参与),尚若我不顺势随大流跟着大伙儿一块儿回头,别人还以为是我也有份先!嘿!我才没那么傻没那么笨,我也随大流去也,我跟着回头罢了!同样,那些心中有“事儿”的同学,也会机警灵醒地搏懵打拨乱跟着一块儿回头“鱼目混杂”,不回头白不回头,为什么要让其它人看住我,看到我的脸色知道我有份?!我傻的啊?!能搏懵就搏懵,能躲过一时是一时,点啊?不给啊?谁有意见?有意见请到鸡笼里提(啼)去!当倒数第二排的德强回过头来看小明时,小明没好气地嘟囔:“呢呢呢,又来了!每一次都回头来看我,又不是我,来看我干嘛?!”
可不是?回回总是这样,一有事情发生,你们坐前边的同学只顾得回头往后边看,一点儿也不照顾我们坐在最后一排同学的情绪,当然还有心里感受,你们坐前边的人好办啊,别人回头看你,你可以连想都不用想,立刻跟着一块回头看坐后边的人,我们坐在最后一排,我们能回头吗?我们回头看墙壁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发神经先——这不,回回都只有挨你们看的份儿,看到我们心都丫完去(丫:烦)。你们说,我们心烦不心烦?
更加可气的是,这一回,老师明明指的是某个“女”同学,可是你们这帮坐前边的反动分子,竟然不分男女,不分青红皂白,还是照样不误一个两个全都回过头来看我们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眼睛睁大点看清楚了!俺们可都全是清一色的和尚!),只听得亚民气呼呼地对前边的同学嚷:“看什么啦看什么啦?我又不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