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今儿高兴,我多吃了两杯酒,这会儿觉着身上倦乏,想先回去躺躺。”黛玉轻扶着额头站起来说道,雪雁近前扶着。
“妹妹,可是头晕?晴雯,吩咐小厨房给妹妹做碗醒酒汤。”宝玉一听黛玉身体不适,他一脸的焦急已是坐不住了。
贾母瞧着黛玉的小脸粉嘟嘟透着红晕,双眼也略点红光,便心疼地说道:“今儿这酒是庄上自家酿的,酒性最烈,南方人喝不惯是有的。凤丫头,送你妹妹回去歇息。”
“是。”凤姐应声扶着黛玉。
“老太太,这一屋子的人等着给二婶子道喜,您若信得孙媳妇,我侍候郡主回去可好?”秦可卿笑着起身拦在头里。
尤氏错愕地看着秦氏,心里不禁纳闷。这孩子平日从不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今儿这是怎么了?竟主动和郡主接近?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林姑娘现在是红人,和她结交对哀府总没有坏处。“老太太,还是让凤女乃女乃受用,让可卿侍候郡主回去您就放心吧!”尤氏也笑着劝道。
贾母瞧了瞧黛玉。
“有劳了。”黛玉向秦氏伸出手去。
贾母见黛玉点头,便也开言说道。“蓉哥媳妇,好生送你姑姑回去。”秦氏是重孙辈的媳妇当中最得贾母意的,让她侍候黛玉,贾母放一百个心。
“老太太放心。”秦氏扶黛玉起身,众人离座相送。
“紫鹃略等等,醒酒汤马上就好。”宝玉原本是要跟去的,想着醒酒汤还没做好,便叫住紫鹃。
紫鹃看看黛玉,黛玉点头。紫鹃止步相候。
王夫人瞥着紫鹃朝身后勾手,周瑞家的近前贴着王夫人耳边,“太太,赵全强女干粗使的婆子未遂,被人当场拿住。您看此事怎么办?”
“糊涂东西,他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也能回我?”王夫人沉着脸民悦地说道。
“太太教训的是,外边问要不要送官?”
“送官?你们猪油蒙了心了,如此不堪之事传扬出去,贾府颜面何存?命人绑了,关在空房子里,莫给他吃喝,饿死完事。”
“是。”
周瑞家的和王夫人对话虽是低声细语,恰好能让侍候在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听到。金钏脸儿一红,轻咬唇瓣,同情地看着站在几米开外的紫鹃,紫鹃姐姐怎么会有这么个爹呢?他爹是该死,楞紫鹃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此事要不要告诉她呢?金钏心里踌躇着。
“妹妹,你先侍候着。”想了一会,她挪到玉钏身边,低声嘱咐。
玉钏点头“好,快去快回。”
金钏趁人不备,溜到后院在通往黛玉住处的小径上等着紫鹃。
王夫人听着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会心地笑笑。孙猴子终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儿。
不多时,晴雯捧了醒酒汤回来。
“紫鹃,端着回去给妹妹喝了,睡觉之前若不醒了酒,明儿一早起来该头疼了。”宝玉也起身要随紫鹃去。
“宝玉,你侄媳妇在你妹妹房里,你当叔叔的去了不妥当。醒酒汤让紫鹃带回去就好。”贾母一把抓住宝玉。
宝玉想想有理,又嘱咐了紫鹃几句。
“是。”紫鹃待宝玉嘱咐完,捧着醒酒汤回转黛玉榻处。出了月亮门,转过紫藤花架,丁香树后闪出一人拦住紫鹃去路。
紫鹃走得专心,面前忽然闪出一人,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没掉了手里汤。
“金钏,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唬了我一跳。”紫鹃稳稳心神,一瞧是金钏这才笑着说道。
金钏先是谨慎地左右瞧瞧,这才拉着紫鹃躲入树后,面露羞赧之色,急得直搓手。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你若没事,我可先回去给姑娘送醒酒汤了。”紫鹃等了半天,也不见金钏开口。
“紫鹃,是你爹。”金钏红着脸低声说道。
“我爹,我爹又怎么了?”紫鹃的心“咯噔”一下,心头罩上了沉重的阴云。
金钏再次瞧瞧左右,踮着脚贴着紫鹃耳朵,压低了声意。
“啊?当真?”紫鹃听罢大惊失色,只觉浑身血急速冲到头顶,小脸一直红到脖子根,身子抖得如秋风中的枯叶一般,可手里却牢牢捧着那碗醒酒汤。眼泪瞬间流成了河,真是又急又恨。
金钏也是一脸的担忧,“紫鹃,你也不用发愁,我看郡主待你不薄,你厚着脸皮求求郡主,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此事我纵是说得,郡主也万万听不得。”紫鹃哽咽着,爹爹虽然该死,却也是她血脉相连之人,她如何能割舍下父女亲情。
“紫鹃,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你保重,我先回去了。”金钏算算时间,太太那边也该散了。王夫人面善心狠,对待下人一向严苛,她可不想被抓了小辫子。
“金钏,谢谢你。”紫鹃抹干眼泪,感激地说道。
金钏摇了摇头,伸脖向外瞧瞧,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闪身而出,急匆匆地回到王夫人身边。
紫鹃深吸气,调整情绪,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黛玉院中。
“雪雁,姑娘呢?醒酒汤来了。”紫鹃进屋将汤放在桌上。
“姑娘正和小蓉大女乃女乃说话,不让咱们进去打扰,先把那汤放在茶炉上暖着吧。”
“好。”紫鹃将汤温好,心神不宁地向内室瞧看。
“有事吗?”雪雁见紫鹃坐卧不宁,开口问道。
“没,没事。”紫鹃极力遮掩着,这事让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开口?
雪雁命小丫头给紫鹃摆饭,“我和春纤吃完,姑娘这儿有我们应呼着,你敢紧吃饭,吃晚了存了食,夜晚睡觉胃口该疼了。”
“好。”紫鹃落坐,瞧着桌上美味毫无食欲,她在这里大鱼大肉,爹爹有没有水米沾牙。
“奇了,姑娘平时最懒理会人情应酬,今儿倒和小蓉大女乃女乃相谈甚欢。”雪雁边折衣服边自言自语,将折好的衣服一一放到衣柜里。
紫鹃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眼泪汩汩直流。姑娘素性喜洁,又喜超然物外。爹爹之事只怕姑娘听了都会觉着腌臜,不,此事不能让姑娘知道。不如我自己去求求太太。紫鹃正胡乱地想着。
“紫鹃姐姐,周大娘叫你。”黛玉院中的一个粗使小丫头探头探脑来到紫鹃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紫鹃急忙扔了筷子随小丫头去见王夫人,纵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