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保命为先,吴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眼珠不带转的将耳朵伸向来人的那个方向,一只手模索着身边的墙面,一只手将羊皮水袋递了出去,嘴里还小心的道:“有人吗?我路过这里,想讨口水喝,麻烦您给口水喝吧。”很明显自己就是一个瞎眼来打酱油的路人乙。
听她这么一说,另一个年龄略大些的男子一把扯过吴琣手里的水袋,反腿将她踢倒在地。
吴琣睁着一双眼睛,双手乱模,凄凄惨惨的叫道:“啊,你这是干什么呀?不给水也别欺负一个瞎眼的残废呀!”
看着她一双无神的眼睛没有焦距,男子相信了她是真的瞎,抬头对着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表示不要节外生枝。两人架起中央的年青人迈过倒地哭喊的吴琣,转瞬消失在胡同里。
直到三人再也看不见了,吴琣停住哭叫,吐出了闷在胸口的气,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都快窜出来了。真是差点躺着中枪,这京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凶险呢!?抚着腿上被踢的地方,吴琣费力的站起来,靠在胡同的墙上喘气。回想方才那三个男子的神态与打扮,吴琣断定他们决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或邻里撕破脸。
那两个架着人的男子走路带风,凌厉的眼神如刀一般,只扫了吴琣一眼就让她胆战心惊。对了,那个只怕就叫作杀气吧?不少字
而中间那个被架着的男人,不知什么原因似乎已失去了知觉。他低着头,所以吴琣只看了一道侧脸,长圆脸,圆鼻头,看样子年纪不超过二十岁。虽然只有这个侧脸,吴琣却总觉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呢?
当她在无人的小胡同里靠墙平抚了心情,终于站了起来时,胡同里也没有人再出现,平静的有些恐怖。不过这也说明,那些人走了就走了,再没有其它人留在这胡同里善后,吴琣这才有勇气起身寻找出路。
“嘶,我来这里干什么来着?”吴琣费力的想起自己来这儿的动机,对了,是要打水。她敢紧把丢在墙角的水袋捡了回来,小心的推开了院门。
她东张西望的看了看,这才发现刚才那三个人出来的院里只有一井,辘轳架在井上,二只木桶倒在井旁。她探头看进去,四四方方的院里除了几棵树外,还有三间破屋。这屋子只怕是曾遭过火烧,虽然被救下了,但留下的门廊、屋顶、窗框都被烧秃,黑黑漆漆的像一张张没牙的嘴。院内是一尺宽的砖石铺地,在砖缝间生满荒草。吴琣抓抓脑袋,处在这么繁华地方的院子怎么会破落了?没有人住吗?
她小心的走了进去,打量一番小院,才发现地面上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那三个人在院里发生了什么故事?
吴琣绞了木桶打上水来,将水袋和锡壶都灌满。
寂静的院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吴琣捧着水袋小心的走到正房前,探头想看看屋里还剩些什么,窗上的残木被小风一嗖“噗噗”轻响,透着诡异。
“哇!哇!”
冷不防头顶传来的一声,吓得吴琣跳起来紧闭上眼大叫:“我什么都没看见!”
空中飘下几根黑羽,还有振翅高飞的声音,原来是停在树上的两只乌鸦飞走了。
可这一吓,吴琣再也不敢在院里逗留,夺路而逃,慌乱中还踢倒了一桶水。
冲到门口时,荒草里亮起一点金黄,耀到她的眼,也生生煞住了吴琣惶急的脚步。
好奇心与贪婪这个时候压过了恐惧!吴琣拨开荒草,一只腰牌躺在草中,金黄的色泽引诱着吴琣,她想都不想的一把抓起,冲出了院门向着胡同外的一片喧闹跑去。
脚下不停,吴琣直到看见槐树下蓝布字摊心里才算安定一点,气喘吁吁的回到摊前,韩敬儒奇怪的道:“有狗追你?你不是偷了人家东西吧?不少字”
吴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喘着粗气心砰砰之跳,腾不出嘴反驳他,只好将锡壶递给他,自己则拔下水袋的塞子一顿狂饮。
韩敬儒好笑的瞪她一眼,不再追问,坐下倒水研墨。
早有等在摊前的两个人,递上来家信请韩敬儒代读,又请写回信。韩敬儒马上就投身到工作中去,认真的用小楷在纸上写写画画,再没工夫分神去理吴琣。
吴琣有了方才的惊吓,也失了随处走走感受老北京风情的心思,乖乖的坐在韩敬儒摊子后的树荫下。
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算落了汗,她小心的将那块腰牌自怀中掏出,捏在手心打量。
入手沉甸甸的,吴琣还以为是黄金打造的,再仔细一看,便注意到腰牌顶上穿孔的孔洞里略带绿色的锈迹。
原来是铜的!不值啥钱。吴琣有些失望。
这块腰牌是寸宽的圆形带了一个柄,加起来有一寸半长,并不大。在柄上开的洞上挂着一段黄丝线编成的绳,绳头磨断了。看来腰牌的主人也很喇哈,没有定期检查一下挂在腰里的腰牌,结果就这么丢了。
腰牌一面刻着一只蹲坐的长尾小兽,光看样子,不知是猫是狗或是别的。在小兽上方还有阳刻的编号,“勇字二百伍拾号。这哥们难怪会丢腰牌,编号也太不吉利了。”吴琣嘟囔着,又将腰牌翻了过来,却见密密麻麻一排繁体字刻在上面,磨得时间久了,有些字都模糊了。
“什么东西?”就在她专心考古研究的时候,头顶传来韩敬儒的疑问,又轻微的惊吓了吴琣一次。
抬眼白了他一记,吴琣心想:你走路不会出点动静吗?伸手将拾到的牌子递了过去。
原以为是什么没用的东西,被韩敬儒掂在手里,就见他的脸色瞬间白得惨白,猛的将那牌子放下,一脸严肃的盯着吴琣问道:“这东西你在何处拿到的?”
韩敬儒站在她身前,逆着光扳着脸,吴琣一瞬间觉得他身后出现金光闪闪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敢隐瞒,她怯怯的一指小巷:“你让我打水的院子里拾到的。”在韩敬儒威逼严利的眼神下,她只好一五一十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心下惴惴的看着韩敬儒,只见他脸色这才渐渐恢复正常,长出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吴琣小心的追问。
韩敬儒摇摇头道:“这不是好东西,我去替你丢掉。”
“别呀!”吴琣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要抢回牌子,却被韩敬儒用眼神逼退,急忙改口道:“既然是我捡到的麻烦,就理当由我去送,这点小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一会儿路过个没有人的地方,自己丢就好了。”说着,伸手想要回牌子。
韩敬儒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的道:“若要丢,一定要选在一个不可能被人捡到地方,要知道,被这牌子接走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却再无一个生还,你可要想好了,别将其它人也害了。”说着,缓缓将牌子递还给吴琣,自己则神态冷倨的踱回摊子前,收拾起桌上的家伙势儿。
勾魂牌吗?吴琣抖了抖,还是小心的收回怀里。
再抬眼,她看到韩敬儒桌前的生意结束了,正爱惜的洗着他的紫毫笔。吴琣便凑了过去,挤着坐在同一块石墎上。这个举动又惹得韩敬儒不太高兴的教导了她两句“女子应注意言行”,“举指需谨慎、恭敬”。当然,现在的吴三小姐根本不理会,站着多累呀,难道让她蹲在桌子前跟他说话?
“唉,这么繁华的地段,那个打水的院子怎么会破败了呢?”吴琣把自己的疑惑吐露了出来。
韩敬儒回看了一眼巷子深处,吴琣意外的在他眼底看到有些可以称为寂寥的东西:“那里,原来是家书馆,收留远近的孩子求学,或为来京赶考的学子提供食宿。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家道中落。那院子后来几经易主,可每一任主人在住的时候都会意外发生,家人横死。后来一晚,这院子突然走水,伤了人命,便有人传说这院子有鬼,自此就再也没有人敢住了。由于有口井还能用,就被里正将院门开着,给过往的人行个方便。”
“啊!有鬼!”吴琣不满的大叫,“那你不跟我说清楚了!让我一个弱女子独身去打水,你也不怕我被冤鬼拖到井里去!”
韩敬儒瞟着她反问:“唉,奇怪,你不就是鬼嘛?你还怕鬼吗?”不跳字。
吴琣感到很无力:“大哥,我再重申一下哈,我是人。咱俩熟归熟,你要是再说我是鬼,我可是会去告你毁谤的啊!”
韩敬儒发出“嘁”的一声,数了数桌上小盏里的几枚大铜子,又看了看天色,对吴琣道:“去吃饭。”然后率先收拾起桌子上的家伙事儿。
虽然用词简练,语气生硬,却还是吴琣这些天听来最贴心的一句话了。她一直忍着没提出吃早饭的要求,就这么一路的跟着来了集市,肚子老早就提出抗议了。她欣喜万分的伸手帮着韩敬儒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的接触了些许,韩敬儒身子抖了抖,垂了眼睑撇了撇嘴,终是忍着没说出什么,只是动作明显小心谨慎了起来。
“吃什么?”吴琣不以为意,追问着。要是让你看到夏天的吊带背心,你会不会喷鼻血死过去?吴琣有些恶毒。
“转转看!”韩敬儒将褡裢搭到肩头,收了小桌子,引着吴琣向最热闹的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