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想询问那人是谁,门外响起阵阵扣门的声音,一个清丽的丫鬟缓缓进来,屈膝行礼道:“禀二夫人,表小姐来了。”
被这突然的声音打断,我回头端详这丫鬟的容貌,眉眼间有种似曾相见的感觉。小巧的瓜子脸上双眸动人,略挺的鼻梁下有张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笑意的脸颊宛若含苞的睡莲,让人垂怜爱惜,这模子的刻画竟是如此的熟悉,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里见过?
二夫人见闻拂袖道:“起身吧,让她进来。”
不多时,纤寻带着丫鬟暮瑶进屋,换了身简约的月白色蔷薇逶迤大袖衫,头发只挽成梳长鬓,披下的垂发平添几抹灵秀风情之意,毫无杂质的月容上眼眸尽显温婉。含笑的嘴角轻轻吐纳妙音,“姑母,纤寻给您请安了。”
二夫人扶起纤寻微俯的身子,笑道:“你这孩子到我这了还行礼,可是怪姑母方才撵了你。”
纤寻轻轻一笑,“哪有这回事,本就是纤寻一时大意犯了错,您身子无恙就好。”
二夫人爱溺的笑笑,“行了,下回注意就是了。”
纤寻眼眸含笑的应了是,从暮瑶手上取过一个精致雕纹的木盒罐子,“这是纤寻晒制的珠兰花茶,知道姑母平时最爱饮茶,这不特意送过来当是赔罪的吗?”不跳字。
二夫人含笑着接过木盒,“你这丫头倒是心细,几年不见这制茶的手艺定是越发精湛了。”
轻轻打开盒盖,一阵浓郁隽永的花香飘逸,“这花茶很是芳香,快跟姑母说说,你这花茶怎么制成的?”
纤寻笑得优雅,“能这样香,关键还是这珠兰花,是纤寻自己在高山溪流地栽养的,何时照阳,何时露水,何时取尖,都极为讲究。”
“哦?说来听听。”二夫人明显来了兴致,“姑母爱饮茶,可不知还有这些旁道,得你这样说,都想学学这手艺了。”
纤寻垂眸低低拂袖的笑着,“姑母爱听,可别嫌纤寻唠叨了。”
二夫人坐在首座,笑得亲切点头,暮瑶笑着插嘴道:“我家小姐一说起这茶道就滔滔不绝了,二夫人和清平小姐莫要见怪。”
纤寻睨了眼暮瑶,二夫人笑道:“不见怪,不见怪,难得来一次,我正想听听,清平也是茶中高手,你们正好切磋切磋。”
我闻言即刻道:“干娘可是折煞清平了,清平哪里懂得这些花茶。”
纤寻听二夫人说我也懂,眼睛骤然一亮,“姑母看人准不会错的,想不到妹妹懂得这样多。”
我尴尬的笑着,我哪里懂了,不过是爸爸平时爱喝茶,上次二夫人喝的西湖龙井正是我爸爸最爱喝的,就略研究了些名茶而已,误被二夫人以为我也懂茶。
纤寻有些兴奋的望向我,细细说了起来,“这珠兰花种植在高山云雾缭绕溪水环山而流之地,待鲜叶芽稍长到一芽三叶初展时,即可开园。采回的鲜叶进行‘捡尖’,即折下一芽带二叶的‘尖头’,且芽尖和叶尖长度相齐,以保证成茶能形成‘二叶抱一芽’的外形,采摘要在午后晴天,经杀青、毛烘、足烘、复焙四道工序……”
纤寻一一的讲解,听得二夫人津津有味,制茶的工艺相传已久,且博大精深,听纤寻有此见解感由佩服。
我寻位慢慢坐下,纤寻神采飞扬的笑说着,少了一丝温婉,多了一丝坚定的神情。
说的太久,纤寻也有些口干舌燥,吩咐暮瑶倒茶,又道:“纤寻说了这些,不过是自己晒制花茶的经验之谈,最重要的工艺还在泡茶上。”
二夫人听着有趣,“你这经验姑母年纪大了,可是学不会,就学学这泡茶手艺得了。”
“姑母就会说笑,还年轻着呢。”纤寻莞尔道。
二夫人呵呵的笑着,暮瑶上了茶具,纤寻边演示边道:“泡茶讲究的是火候和过程,一般分七道,‘白鹤沐浴’,用沸水洗净茶具。‘悬壶高冲’,沸水提高冲入茶壶,使茶叶转动。‘春风拂面’,既是刮去漂浮的泡沫。‘关公巡城’为之倒茶,‘韩信点兵’方是点茶。‘春风拂面’,观赏茶水的颜色,若色泽鲜润,带砂绿色便是上品。最后一道是‘品啜甘霖’,要乘热细啜,先嗅其香,后尝其味,边啜边嗅,浅斟细饮。姑母,您尝尝。”
纤寻完成七道工艺,均匀斟茶几杯,递给二夫人,又递到我面前,笑道:“清平,你也尝尝我这手艺,指点不足之处。”
我一面接过茶杯,一面笑道:“观纤寻姐姐这几道工艺就可见不俗,清平哪敢在高手面前说指教。”
纤寻笑吟吟的不接话,二夫人细细浅斟,不由开怀道:“好茶好茶真是有心,改明儿将这花茶也送与清平。”
我正饮了口,果真齿颊留香,喉底回甘,听二夫人提及到我,忙说道:“清平觉得甚香,就怕是名茶到了我嘴里也尝不出个好坏来,辜负了纤寻姐姐的茶艺。”
纤寻抿嘴浅笑,又道:“不论好坏只要喜欢就是好茶,这珠兰花茶虽是优雅芳香,鲜爽甘美。不过我准备了茗眉绿茶赠予你,如甘露的清爽中带有一丝馥郁苦涩,很是适合你呢。”
我淡淡浅笑,这个纤寻真是个玲珑八面的人儿,于茶韵观其人。
二夫人见我们淡笑契机,放下茶杯,起身拉着我们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好好,看你们这样亲近我很是欣慰,有你们这两丫头陪着我,日后在这林府的日子也不会孤单寂寥了。”
二夫人话中的落寞之色令纤寻心中触动,她凝眸依偎着柔声道:“姑母,您是看着纤寻长大的,是纤寻最为可敬的亲人,日后就让纤寻来照顾您。”
二夫人笑着颔首,连连拍了纤寻的手背,笑意深邃的说道:“知道你有心,可是你迟早得找个婆家的,可不要耽误了。”
纤寻听后面上浮起酡红羞涩,“姑母好不正经,说这种玩笑话取笑我。”
二夫人怜惜轻语道:“姑母可不是取笑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只管跟姑母说,姑母也好替你把关瞧瞧,可不能委屈了你。”
见二夫人说的认真,纤寻娇羞的轻恼道:“哎呀不说了,姑母越说越带劲了,清平,你也帮我说说好话。”
纤寻目光带乞求之意的望着我,我不觉含笑,打趣道:“干娘,这事您就是瞎操心白忙活了,以纤寻姐姐淡雅月兑俗的丰姿,所求的良人定是那人中之龙,一般的平常人家可入不了眼。”
纤寻听罢微瞪了我一眼,面有踌躇的别过脸去,似真要生气了。
暮瑶见状打抱不平的说:“二夫人,清平小姐,再说下去我家小姐可就要恼了,你们就别为难她了。”
二夫人没有怪罪之意,哂笑一声后,轻扶着纤寻的削肩,正色道:“行了,不说你了,好不容易来趟别被我气走了。”
说完又转头面向我,“清平,最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府中的事务,倒是忽略了你,如今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不妨说说可有中意的人选。”
我默然一笑,其实一个人还方便些,我还真不喜欢进出后面都跟着人,更何况府上的丫鬟皆是分不清所属之主,万一存着歪心事倒教我防不胜防。
理好思绪我委婉回绝道:“清平一个人倒也习惯了,生活俗事自可料理好。再说我撞伤脑袋后不记过往,府上相熟的人也不多,免不了一番了解,所以这事还是过后再提得好。”
二夫人知晓我的性子,也不过多劝解,只道:“也好,日后有了满意的人选就来向我讨人,我断会为你做主的。”
我含笑着称谢,彼时月华初升,清明如水银般的月色静谧流泄,在迷茫的高空中成一朵奇葩,零星点缀的星分斗牛,玉漏迢迢尽,银潢淡淡横。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这个时辰,二夫人面有倦意道:“我也乏了,你们就早些回去罢。”
纤寻微俯身轻道:“姑母早些安睡,明儿个姑母可要带纤寻在府中转转,许久没来倒是生疏不晓得路了。”
二夫人颔首轻点眉梢,“我也正有这打算,既然来了就得常住下去,自然要多走动才行。”
纤寻欣喜的“嗯”一声,我躬身一俯敬言:“那清平就不扰干娘休息了,明日再来请安。”
二夫人笑着答应,本意派人送我们离开,这才察觉晚池不在,疑惑的问道:“晚池这丫鬟跑哪了,这么久都不见人影。”
我微怔后,也不好说什么,纤寻这才开口道:“都怪我那兔儿伤了晚池,她该是清理伤口去了”
二夫人听此面上略有不满,“瞧你这丫头整日抱着那畜牲劳什子作甚,本就有野性也不怕伤了自己,现下倒好伤了晚池吧,该是扔了才是,勿要又伤人。”
纤寻见二夫人带了些怒意,只得解释道:“姑母,我只知道您对猫儿过敏,却不想您对兔儿也过敏,这不是因为来林府路途见那兔儿受伤就给抱来了。本打算去交给温伯治疗,却不想受了什么刺激扑到晚池身上去了。”
原来是这么个原因,纤寻可是个善良的人,差点被我误会了。不过,听方才的对话,我有所觉悟,二夫人请来的帮手非纤寻莫属了。
二夫人却是累了,双眼都有些朦胧,不想再去管这些琐事,微拂袖摆首,“行了,你日后别再抱来就是,都下去吧瑞烟,送她们出去。”
“是。”一直在旁恭敬也不说话的瑞烟俯首答道。
我听到瑞烟的名字心头一惊,这不是厨房姚大婶的女儿吗?她怎么会来伺候二夫人的?难怪看着眼熟,细看看,跟姚大娘是一个模子。
正想着,瑞烟已来到我身旁,我望着她一笑,繁珠所言另一个晋升一等的大丫鬟就是瑞烟了。
她先是一愣随后亦是嘴角微翘,伸手做请得姿势,带着我们一行人离开了韶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