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馨忙是转头,来人穿着绯红墨梅纹罗衫,锦边弹墨细纱裙,眉眼盈盈,唇角含笑,却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曾说过话的沈绮。她素来多愁善感,颇有些痴意,又是极喜欢诗词文章的,先前听得李馨那一首牡丹诗,便是心弦颤动,只觉得心神摇曳,竟不能自抑。
偏生后头又是说着要吟诗的,她抬头看着李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花影之中,也不知道怎么的,便是忽而跟了上来。此时唤了李馨一声,她便轻声道:“馨娘怎寻到这一处了?此处却无甚景致呢。”
她原就是生得娇美灵动,弱质芊芊的,此时含笑轻问,越发的透着一股子恬美的娇嗔味道。李馨虽然想着她早早离去了,但见着这般惹人喜欢的女孩儿,又是与自己为善的,自不愿唐突失礼,当下便收敛心神,也是笑道:“我不曾来过这里,竟也不大晓得的。只思量着随缘两字,一路慢慢行来,便到了此处。”
“那我们可是另寻他处?”沈绮微微歪着头,看着李馨眉眼温柔,倒是有几分交浅言深的意思,便开口问道。
“这里虽是无甚景致,却有意趣。”李馨抿着唇轻笑两声。这一处是院子里的偏僻角落,不免少了些花木,又是无甚人理会的地方,竟是野草杂花甚多,又是有些昆虫之类的鸣叫跳跃,倒是币院子里的精致,更多了三分野趣。对于沈绮这样的闺阁女子来说,或许这野趣更是让她喜欢呢。
由此,李馨一者想着能应付沈绮,一者思量着要多说话让多儿并冯籍听到声响,不要莽撞地过来,也不要以为自己失约之类的。因此,她便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拨开野草,抓了一只螳螂,分说几句后,又是凑巧寻到一只豆娘,忙是抓了它,递给沈绮。
这先前的螳螂,也着实有些狰狞的味道,沈绮只是看看罢了,后头的豆娘确实小巧玲珑,颇为可爱,她忙就是接了过来,一面细细打量,一面讶然问出好些问题来。李馨瞧着她如此,心底一转,便有个念头出来,当下一面折了好些细长的野草叶子,随意编了个笼子,又是抓了个螳螂进去,将这笼子递给沈绮,一面笑着道:“我竟不晓得,你是没见过这些的。这么说着,想来琴娘、芳娘、芸娘她们也是没见过的,不若你先带着这两样过去与她们看一看。我在这里再看看,许是还能寻到更稀罕些的呢。到时候也送过去与你们顽去。”
原看着李馨抓了这些小东西,又是极灵巧地编了个笼子,沈绮便是有几分稀罕,听得李馨这么说,她立是应了,笑道:“再没见过这些东西的,寻常的时候,早就被人给打理了去。想来她们也是一样,虽是见了不少花鸟的,可这些小东西,必定是没怎么看过的。”当下又是与李馨约定了两句,方是笑着提裙快步离去。
李馨松了一口气,脸上略略露出些后怕:这里也不大保险呢,若是这沈绮在自己与冯籍说谈的时候过来,那可真是尴尬了。原想着不过两句话的事,略略问两句,约定了下次如何见面,那时候再说。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这不是自己熟悉的江家,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过来?
心里正是想着,那边忽而便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李馨转过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多儿。她穿着浅青衫子细白棉裙,正是脸上带笑跑过来。见着是她,又是这么个欢欢喜喜的样子,李馨心头一定,忙是迎了上来,一面笑道:“如何?”
“我好不容易寻了一个空档,偷偷地露了个面。那冯公子便知道了,抽空过来听我说了两句。他就是应下了话,说着照先前的法子做,旁的后头再说也不迟。”多儿满脸是笑,看着李馨眉间微蹙的样子,偷偷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李馨的肩膀一下,目光狡谲:“你说说,这冯公子是不是对你有一点子那么个心思?不然,怎么听说是你的事儿,便是满口应下?若是旁的人,必不会如此轻易许了后头再说这四个字的,总要问个清楚明白,这才是好说话呢。说来,你也是女儿家里头的翘楚,他更是个才子,论说起来,竟是郎才女貌,金童yu女似的……”
“又是混说。”李馨却是压根儿也没想到这些,听得多儿这没个条理的话,她不免生出几分啼笑皆非来,只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弹了她额头一下,道:“你却说说,这江家的家势如何?这冯家只会比之更好些,夫人并大郎都是看我不入眼,何况冯家,何况冯公子?不过是可怜我罢了。你可不要再想这些,若是露出了什么口风,我真真是一丝脸皮也是没了,还要让冯公子心生厌憎。”
“唉”听得李馨这么说,多儿也是觉得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只叹道:“这世人也忒势利了却不知道这顶重要的是人品才干。你这么个模样,又是那么些能干,心性也好,也不知道后头便宜了谁去”
“我这一辈子都不嫁人,等着老了,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李馨闻言大笑,只伸手拍了拍多儿的脸,笑着道:“你这下可不必愁了,只将自己好好嫁了出去,那就好了”
“呸”多儿脸颊通红一片,忙就是啐了一口,脸上确实有些娇羞之色。李馨见着,又是逗弄了她两句,方才是说了要抓小昆虫的事儿。两人手脚灵动,一面说着话,一面极迅速地寻到了几样小昆虫,一一用草笼子装好了。李馨再提着这一小串儿的草笼子,与多儿说了两句,便自赶着回到了原处。
这时候,沈绮正是与几个姐妹说话,又是笑着掐了花逗弄笼子里头的螳螂。此时见着李馨提着几个草笼子过来,沈绮忙就是搁下手中的花枝儿,一面上前迎了两步,一面笑道:“正都是稀罕着呢,你再不过来,我们可就是要过去了。”说着话,她又是歪着头看向笼子,眼底满是好奇之色。边上的几个好奇心重的女郎也都是围了上来。
李馨笑着将草笼子解下,又是一一分说,又是与人道了个好,口中少不得说笑两句。由此,场上便越发得热闹几分。却在这个时候,江文柔忽而过来,冷笑一声,只盯着李馨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原也就是取乐的玩意儿,也真当自个是个东西了”她也不知道是一时气恼过了,嘴里胡说了,还是那一瞬间脑子忽然有些灵光起来,竟不是十分直白,反倒是透出些许指桑骂槐的味道。
李馨抿了抿唇角,知道这话多半不是江文柔自个想出来的,而是顺口溜出来的旁人的话。至于是哪个旁人,那还用说么?装,这做人就是得装,想要借着江文柔的嘴斥骂自个?她心底冷笑,面上却是露出受伤的神情来。不过是装一装,谁个不会。
这么想着,李馨越发得卖力,狠心死命地用指甲尖儿掐住掌心,又是狠狠咬了下唇一下,顿时间,她眼圈儿一红,双眸便蒙上了一层泪雾,面色却是一片苍白,身子颤抖着微微左右晃动,仿佛是被这话羞辱打击了一般,整个儿透出娇怯不胜的姿态来。
横竖现在张氏不在这里,张琦玉也是不在,只一个江文柔,便是做出这样的神情举动,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李馨暗暗想着,面上的委屈与惶恐之色,更是浓了三分。
边上的女郎,不免侧目以视。又有些颇为正直或是直爽的,更是由不得说了两句。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不觉,倒是显得人人指责。
“你们”江文柔素来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如何遇到这般事儿,当下双颊涨得通红一片,却说不得什么,只急促地呼吸,以及那狠狠瞪大的双眼,显示出了她的怒火冲天。便在这个时候,边上却又有人撞了她一下。
江文柔一时只觉得眼前发黑,真真是怒发冲冠了,竟也没注意这撞人的是谁,就是一把将她狠狠推开了:“走开”
话音落地,来人便是被猛然推倒在地上。一侧站着的女郎见着,忙就是伸出手,想要帮着搀扶起人来。这江文柔发泄了些许气恼,略有几分讪讪然,只是面上难堪了点儿,到还是罢了,李馨定睛一看,却发现,这并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被自己撂开了的张琦玉。
只是此时的张琦玉却不比先前的活络灵通,竟是有些痴痴怔怔的意思,就是被江文柔推倒在地,也是满脸浑浑噩噩的样子,丝毫不见平日的机敏。
李馨见着,唇角微微翘起,不过瞬间又是平复下来。她忙就是上前两部搀扶住张琦玉,口中更忙不迭着连声询问道:“玉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了?”
这时候,江文柔也是脸色大变,忙就是要搀着张琦玉,谁想着就听到李馨这么一通话,她不假思索,立时骂道:“你这小贱人说什么话难道是想咒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