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馨听得这话,并不辩驳,也没作出什么眼泪汪汪之类的可怜神态,只是低着头避开了。她自然也能惺惺作态,以博取旁人的怜惜,但这等损人不利己,又是违逆己心的事儿,有什么好做的?且后头张氏可不是吃素的,没得落在她眼底,免不了又一场是非。
然而,李馨这样想,边上的一干女郎却是不然。她们原就是高门大院深闺里娇养的女孩儿,又是出自诗书人家,自是有些文雅的意趣,对于李馨所带来的野趣小玩意很有几分兴致的,哪里晓得江文柔竟是口出恶言。不说那等教养之类的话,便是那野趣,也是尽数化为俗气了。
因此,不说沈绮等与李馨颇有些好感的人,就是那些只略略说过两句话见过一个面的泛泛之交,一时也都站在李馨这边儿,东一句,西一言的,言辞也文雅,可那细细品味,里头的意思可就难说了。江文柔虽有些愚笨,却不会连着气氛也瞧不出来的,心里头自是恼怒更盛,只将一腔怒过尽数转到李馨身上,那瞪过来的双眼,满满地都是愤恨之色。
张绮玉这时也略略回过神来。饶是先前那一场意外让她心力交瘁,提不起精神来分说打岔,但略略说了几句话,赔了小心好生说两句话后,那些女郎面色微霁。虽然看着江文柔的神情举动,她们仍旧是有些不满,但到底要与主人家脸面的,闹得太过,也显得她们有失礼数。因此,这说的话也少了两句,只是少不得暗地里三三两两的,仍旧嘀咕两句。
袁锦琴、沈绮等人,原就是眉头皱了起来,待看到那个江文柔一发得面皮发胀,双目圆瞪,只死死盯着李馨,而李馨却只是避到一侧不敢做声,相互对视一眼后,她们也没理会胖的,忙就是移步行至李馨的身侧,低声道:“她平日里也是如此?”
“素来如此。”李馨面露苦笑,只低声说了这一句,就与袁锦琴求道:“琴娘,你是个交游广阔的,这里的女郎你都是能说着两句话,且帮我压一压场面,将这事儿完了可好?”
“却是便宜了她。”袁锦琴自是明白李馨所求的意思,若是在说到下去,那个什么江文柔只怕真的将李馨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了,这里固然无碍的,但等着回去了,寄人篱下的李馨面对着当家的姑女乃女乃,能有什么好的?这江文柔再是不好,在她亲娘眼底也是好的,断然不会让收养的压过亲生的。
由此,李馨却是要退让再退让,能避开则避开的。
这两三句话过来,沈绮、冯芸不说,就是那有些天真的石秋芳也是明白过来,沈绮更是叹息了一声,道:“也是为难馨娘你了,怪道你方才所写的牡丹诗言曰,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原是煎熬来的,方能作此诗。”
“可见家家都是有本难念的经。”袁锦琴叹了一口气,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又是安抚了李馨两句,便是在她的催促之下转身去平息事态。冯芸见着,略略迟疑半晌,看着沈绮仍旧有些痴痴地意思,石秋芳又不甚会这些的,与两人使了个眼色,说了两句话,也是随着袁锦琴过去了。
李馨见着她们这般熟稔,倒是有几份羡慕,只是下一刻记起当初自己的闺蜜来,她那羡慕之情便化为黯然,只觉得有些没滋味起来。沈绮与石秋芳看着她这般神态,还以为她是因为情势而然,少不得安抚劝慰两句。
“不过些许小事,我若是还介怀,只怕日子也不用过了,整日里伤春悲秋也是不足的。”李馨看着她们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担心,便也是强颜一笑,轻声道:“原是瞧着你们这般要好,我却没个能说话的人,心里有些伤感罢了。”
“这有什么,日后我但凡有空闲,必定与你下帖子请你过来。”见李馨视江文柔的仇视为家常小菜,而对于旁人的友善与交往却是这般渴望,石秋芳与沈绮虽然是娇养的女孩儿,却也是有几分细心的,立时明白过来,当下又是为李馨心酸,又是为她叹息,忙不迭就是开口道。
见此,李馨也忙应了。三人这几句话的工夫,那边的小小喧嚣也是尽数消去,袁锦琴与冯芸回来,却还将那李幼蓉给带了过来。看着那李幼蓉眼底的怜惜,李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只有些憋屈地低下头,依旧是照着先前的态势,小心说话做事罢了。
说说谈谈,吟诗作词,李馨具是避让的,并不多说,旁人见着也不做声,只想着许是家里的缘故。因此,李馨后头却是过得松快了些。既是觉得有些放松,这时辰便是过得快了。不知不觉,这一日便是过去了,眼瞅着宴会渐渐到了尾声,一行夫人并女郎也坐到一块儿,说谈半晌后,也渐渐散了去。
张氏心情愉悦,她今日作为新客,却是做得极好极有体面的,也是因此,一干女眷具是高看她一眼。想到日后自己也是成了这官家的老夫人,儿子做大官,媳妇是高门贵女,女儿也是嫁入高门,一家子俱是体面高贵的,她心底一发得高兴了。就算是她瞧着女儿文柔,侄女绮玉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也是难以遮掩住她的欢欣鼓舞。
若非后头文柔嘟嚷了几句有些难听的话,张氏真个是想最后一刻再回去的。但文柔那些话都说出口了,看着那贾氏夫人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僵,她只得说了两句场面话将情势缓和过来,就是开口告辞。
贾氏听得,挽留了两句后,也是顺溜随了张氏的意思,又是笑着令人通知了那江文瀚,方送了张氏一行人两步,方回来应酬。
张氏见着如此,倒是觉得自己更有三分体面,到了车轿之上,虽斥责怪罪了女儿文柔两句,但语言飘飘的,神情也不甚严厉。江文柔却是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方才自己太过莽撞,母亲只这么两三句话,已经是放过自己了。正在这个时候,江文瀚也是回来了,他满面春风,双目熠熠生辉,说不出来的快活愉悦。
李馨由不得悄悄用眼角瞟了那有些神不守舍的张绮玉几眼,看着她瞬间有些灰暗下来的目光,以及那说不出来的苦涩与复杂神情,顿时也觉得有些复杂莫名:虽然先前被成为张绮玉的情敌,也无奈地承受了很多的敌意,但是此时此刻却也没多少报复的快感。
或许,先前是有些的,但是看着这江家母子的神情,她实在没心情为一个张绮玉的受挫而愉悦。比起这一对虚伪而无耻的母子,一个因为独占欲等各种原因而敌视自己的女孩,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哪怕自己不动手,此时她知道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不免有些神思不属,却在这一刻,也不知道那张绮玉说了什么,那张氏忽而大怒,甚至高声厉呵:“你说什么”
李馨忙是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到江文柔一脸愤愤不平,只用双眼剜着自己的样子,而张氏则是一副面红脑胀,以不争气不中用之类的目光狠狠瞪着江文柔,立时就是明白过来:必定是这江文柔说了先前那些事。
“你、你、你这个谬种”张氏虽是记起了自己身处的地方,但仍旧是压不住心底的气恼,只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江文柔,忽而就是红了眼圈,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上赶着巴结讨好人还不是为了你跟你大哥以后的前程你这个不争气、不中用的东西我、我”
“姑母……”张绮玉原是在一侧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劝服,没得听到什么你跟你大哥以后的前程,脸色顿时刷得雪白一片,喃喃着念出姑母两字后,又是记起先前曾看到的那一幕,顿时悲从心来,竟是落下泪来。
李馨将自己往深处更缩了缩,并不作声。
而张氏母女两人,此时也是各有各的情绪在,并没有在意张绮玉的神情举动,还是外头的江文瀚听得里头着实有些不像话——这还是在路上,离着李家不远呢。他令人停下轿子,进来劝说两句,将这一场事压下来后,方出去重新骑马。
而车轿子里头已经鸦雀无声了。张氏是气恼,江文柔是敢怒不敢言,张绮玉是伤心,李馨则是默默无言。只一路回到了江家,张氏起头就是令江文柔随着自己过来,江文瀚也是早早去了自己的书房,剩下的张绮玉与李馨四目一触,就是各自转过头去。
李馨见着,也略略一礼,道了告辞的话儿,转身正是要离去,忽而听到身后的张绮玉开口道:“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声音有些低,有些暗哑,落入李馨的耳里,让她莫名的觉得这一句话里透着些冰凉的绝望。她迟疑了半晌,却也没转过身,只轻轻道:“我不是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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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觉这一章写得有些怪怪的,白搭了这么一个好章节名。呵呵,张氏姑侄有心,却不能奈江家兄妹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