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不奸不诈 第二十七章 “故人”再相逢

作者 : 妃色琉璃

凝宝准备好了答案。那个少年却从她的梦里彻底绝迹了。

曾经在绝望的夜里向她伸出援手,又在不久之后将她推进更黑暗的深渊里的人啊,她该是永远地摆月兑他的纠缠了吧?

傍晚,流香心事重重地走进小院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凝宝异常温柔的笑脸。

流香未及开口,凝宝已挽着她的胳膊拉她进屋去,语气平静,有种如释重负的味道:“流香姐,我有事要同你说。”

瑞明瞅瞅凝宝,爽快地腾地方:“我去烧水沏茶。”很好奇她会对流香说什么,如果是过往,该是比跟他说的更详细。但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情愿知道得晚一些,也不想打破现如今这种难得的宁静安逸。

关上门,凝宝拉流香坐下,沉吟片刻,低声道:“流香姐,以前你和七爷问过我,谁给我服了百鸢散,把好端端一张脸弄成现在这个模样。为什么我不肯吃你给我的解药。也不肯接京都附近的单……你们对我很好,我不想骗你们,所以没有回答。现在,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瞒你们了。”

流香瞥她一眼,又飞快地将视线移开,目光闪烁,语意不明:“我们知道你是凝宝就足够了,其余的事,你不想说便不用为难自己。”

听见瑞明敲门,流香急急忙忙去开,不接托盘,倒把瑞明给拉了进来:“坐下吧,我有事要你俩帮忙。”

一丝惊愕从凝宝眼底划过,转瞬即逝,她自嘲地扯扯嘴角:“说说看,流香姐。”

流香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按理,我不该把你们卷进来。但临时出了点纰漏……七爷那边,到时候我自会同他解释,只是当下……”

凝宝瞥眼神色淡然的瑞明,微微皱了下眉,却并不问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只觑着流香,笑笑地道:“流香姐,有什么就直说吧,只要不违背坊规,能帮的我们自然会尽力。”

流香于私事上不拘小节。公事上则向来谨慎。这一回却不仅贸贸然求援,牵扯到她的驯教对象,看情形,也多少跟瑞明说过来此的目的,未免过于草率。若是流香的私事,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应允。可要是涉及到流香的任务……

流香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低道:“事态紧急,七爷若知晓,定然也会做出跟我同样的决定。”

流香是七爷的左右手,最得七爷信任。她这么一说,凝宝也不好再多话,只得定定神,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流香道:“三天后就是祈火教的朔夜祭,我听秦难说,五娘子再浑也不敢缺席。届时她若不出现,金览那老贼必会起疑心。一时半会儿我又找不到人代替她,而且……啧,我让小包易容做金览老贼的独生儿子金顺泽,今次的主祭却偏偏挑中了他来执刀。凝宝你也晓得小包畏高,到时候要他在十丈高台上念祷辞,不要了他的命才怪……”

小包也来了?这任务到底是……凝宝一愣:“你的意思是我扮五娘子。瑞明替小包扮金顺泽?”五娘子被她无意中压死了,说起来,这麻烦倒是她引来的。由她来扮五娘子解燃眉之急也无可厚非,但要瑞明执刀上十丈高台……

“没问题。”瑞明笑起来,“再高十丈我也不怕——流香姐,去了就能见到我哥吗?”。

凝宝还没回过神来,流香已笑起来:“当然,他就是祭品之一。”又道:“小包已在谷外等候,待我替你易容过,咱们就可以走了。金览老贼要三天后的午时才会出关,白天不好说,晚上让你哥跟你见面是一定没问题……”

“不,流香姐。”凝宝突然道:“瑞明扮五娘子,我来扮金顺泽。身高性别什么的,小包应该有办法的吧?”

瑞明愣了一下,皱眉道:“你说什么呢?为什么……”

“就这么定了。”凝宝沉下脸来,“流香姐,你让小包过来吧。”

流香斜她一眼,当真起身出去了。瑞明急得追出去,院中哪还有流香的影子?

风将断续的言语送到他耳边,依稀辨得出是流香的声音:“……简直胡闹……宠得没边了……”

瑞明愣住。他望着那茫茫夜色发了会儿呆,这才慢吞吞地转身进去,拿过凝宝手里的空杯,续了热茶又递给她,轻道:“你自己小心点。”

“嗯。”凝宝抬眼望着他,一笑粲然:“你也是。”

……

流香有备而来,小包的易容技巧又相当高明,半个时辰后,肥嘟嘟一笑不知几多猥琐的五娘子和个面如冠玉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相继走出屋子。哪里还寻得到瑞明和凝宝的影子?

“瞧,叠模叠样,半点不差。谁要敢说这不是五娘子和金顺泽,我把脑袋给他当球踢都行。”小包眯着眼睛得意地笑。

流香却是一副无奈的神气:“好了,这回你满意了吧,凝宝?”

凝宝模模“喉结”,声音已是变得浑厚低沉:“只要洗脸不会把皮洗皱了就行……对了,小包,你确定没人看得出来这鞋底加厚太多了么?”

“放心吧,这皮我浸水试过了,除非你跳到烫水里去泡两个时辰,不然绝对不会有问题。至于鞋子么,金览的义子是男色都不近的。凭你主祭的身份,也不会人敢掀你衣摆看你鞋底高低的。”

小包抹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让凝宝走两圈给他看看。瞧她方步踱得有款有型的,不由大笑:“我说凝宝啊,你真个儿是投错胎了。要不往后你赚的钱分我一半,我给你做多几张皮换着用,包你不出十日就能讨个媳妇儿回来。”

凝宝白他一眼,冷哼道:“不如我把钱全给你,你给你自己做几张女人皮,到时候咱俩凑合着过,也好过肥水流去外人的田里。”

小包吐吐舌头。不敢打趣她了。扭头见瑞明弓着腰走得吃力,又笑道:“小子诶,五娘子那身肉起码两百斤,我只给你絮了三十斤棉花二十斤水袋,你该偷笑了。”

从言行举止到生活习惯,指点了凝宝和瑞明足足一个时辰,又考校了他们半个时辰,小包才敛了笑色:“流香姐,时候不早了,‘金顺泽’回去晚了会惹人起疑的。对了,刚才出洞的时候。司文递条子给我,说是左护法已经被他塞千蛛洞里了……我扮左护法?”

“也好。”流香点点头,“那你明儿早上再回来,不要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小包应了,送他们到那日流香说是通往岚都国的密道那儿,看七喜八喜要跟着往里钻,不禁急了:“凝宝,你要把这两只熊也带去?金顺泽可没你那驯兽的本事啊。”

凝宝也觉头大,柔声安抚不管用,只得板起脸来呵斥。七喜八喜只当做没听见,骂急了就来抱大腿,死活不肯跟凝宝分开。

流香看看天色不早,恼起来就要用药,瑞明却道:“它们愿跟就跟呗。祈火教不是最喜欢拿征兆说事了么?说不定他们还觉得这是荧惑的神力使得百兽也归顺了呢。”

听着尖细的女子声音从自己嘴里跑出来,弄得他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不是想要快点见到乐平,他早是忍不住要把从头套至脚踝的这层皮撕了去。

鬼晓得小包从哪里学得这种手艺,竟能将男女改易,连声音都变了去……唉,要扮一个自己无比痛恨的人,真是不容易啊。

黑暗中他悄悄握住“凝宝”的手,像是这样就能给自己多添点勇气。没想到流香突然怒道:“说话就说话,你拉我手做什么?你再跟你那哥哥一样混蛋,我一把归溟送你上西天见佛祖去!”

瑞明大窘,慌忙放开手。不想用五娘子那恶人的声音说话,他只得闭紧嘴巴退开些,心里却纳闷起来:骂他就骂他,怎么莫名其妙扯到乐平身上去了?难道乐平对她做了什么混蛋的事么?

幸而流香没心情揪着这过失不放,吩咐小包回院里去,让凝宝招呼两只黑熊跟去,自己则挽着她的胳膊引路。

路上,流香有些不放心,叮嘱凝宝道:“金顺泽那人不爱说话,旁人同他见礼,他只是点点头就过去了。就算对金览,他也是爱答不理的,金览说十句,他也未必会答一个字……等进到荒火村。甭管谁同你搭讪,你冷着脸别理睬就对了。”

须臾,又凑到她耳畔低道:“我知你光看步态行止也能辨出谁是谁来。这一回事关重大,坊里的人差不多全来了。你就算知道是坊里的人也别轻易开口,免得惹来麻烦,明白吗?”。

凝宝淡淡一瞥她,挥袖挡开她的脸,并不答言,只眨了眨眼睛。

流香一怔,旋即笑道:“对了,这个样子就对了。金顺泽素来不喜与人亲近,有人离他太近他便不高兴,更不要说附耳私语什么的……”

流香只顾着自己说,却没留意到凝宝微微蹙起的眉头。

凝宝的疑惑和不悦源于那条所谓的通往岚都国的“密道”。流香所说的关于祈火教的事该是真的,事态紧急需要她和瑞明援手也不假,但在此之前,流香为什么要对她那样说?是玩笑?抑或是试探?流香是不喜欢知道太多别人的秘密,还是早在很久以前,七爷就已经猜到了她的真正身份?

流香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蓦地止住话头,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扭头对瑞明说道:“五娘子,若你回到村中还是对少主人不敬,敢与少主人并肩而行,祭典之前你怕是逃不过教主的碎骨大刑。”

瑞明吓了一跳,忙退后两步,低头应了声是。

行至半路,流香见凝宝神色仍是不对,便拽住她,轻道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

凝宝瞅瞅她,答得很直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说那条暗道是通往岚都国的……流香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七爷的意思?”

流香一愣,不及开口,便听凝宝又道:“六年前我求过七爷一件事,当时流香姐你也在旁边。‘关于我的过往,我希望当你们知道的时候是由我亲口告诉你们的,而不是你们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你和七爷一同允下的,你还记得吗,流香姐?”

流香登时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不高兴了,心里暗骂自己鲁莽,又不知如何跟她解释。沉默片刻,低声道:“等了结了眼下这件事,我在回丰乐之前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我们到那时候再细说,成么?”

凝宝定定看了她数秒,仍是未露笑色:“成。”

流香知她心里有了疙瘩,一时半会儿很难消除,不禁暗暗懊悔。时不时给她和瑞明说些祈火教里的规矩,想逗她开口,她却始终不发一语。

流香无法。远远见得黑暗里有几点火光在摇动,她晓得是出洞来接她们的祈火教徒,忙扯住凝宝的袖子,半是宽慰半是担心地道:“凝宝,委屈你忍几天,万事多加小心,留神金览那老贼。等三日后大军到了,我们便可以撤了。”

凝宝一怔,将欲向前行的流香拦下来,皱眉道:“什么大军?你在说什么?”相思熏教坊接单都为驯教,七爷连地方官都不肯结交,怎会跟大军扯上关系?

流香愣了:“那小子没跟你说么?”

她扭头瞅瞅被身上重物坠得气喘吁吁的瑞明,看他苦着脸摇头,只得把凝宝拉到一旁,低声道:“是笔大单子,虽不是驯教,但也是造福积德的好事……配合黑将军铲除祈火教,捉拿金览老贼归案。”

黑……黑将军?!凝宝心底陡地一震,不由得变了脸色:“这是怎么说的?谁下的单?七爷什么时候连捕快的事也要我们做了?”

流香心道不妙,却硬着头皮伸出五个指头:“下单的是谁,我不能说,不过,酬劳是这个数。”

凝宝横她一眼,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与不快,皱眉道:“五千两?”

似乎有点作用啊。流香暗暗松了口气,晃晃手指,笑道:“再猜。”

“五万两?”

“继续。”

“五十万两?!”凝宝的眼睛珠子差点掉出来,脑子也几乎停摆了。

流香嘻嘻一笑,凑到她耳边说了句更给力的话:“不是白银,是黄金……七爷说了,事成之后,每人净得一万两。”

一万两黄金……那不就是八万两白银!?凝宝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去。

这数字太震撼了,她再干个七八年也不一定能拿到这么多钱啊。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买所宅院开个铺子,雇行商帮她打听爹娘的消息。等找到了爹和娘,他们不愿离开故土,便寻处清净地,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凝宝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心怦怦乱跳。一时之间,似有两个人同时在她脑子里说话,一个劝她不要去,免得被黑将军识破,一个却道赌一把,若是成功,即便漂泊异乡,她也可尽孝道……

她正在犹豫不知如何是好,流香又道:“别担心,黑将军并不知道七爷派出的是哪些人。我已经部署好了,到时候高台降下,以你挥刀为号,薛长子他们发动台下机关,充当祭品的八个人便会掉进密道中。我们随即撤走,剩下的事就由黑将军来处理……凝宝,你流香姐我以人头担保,绝不会让你和那两个小子有事的。”

凝宝重重阖眼,许久,方狠狠一咬牙:“好。”

不多时,晃动的火光便到了跟前。四个长相清秀的劲装少女提着灯笼在前,六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扛着两乘山轿尾随其后,见了凝宝和流香,齐齐垂首微微躬身行礼:“少主人,右护法。”

凝宝满心念着那一万两黄金,人长得啥模样也无心去看,坐上山轿,扭头瞥眼扮作五娘子的瑞明,忽然发现七喜和八喜不见了,心中诧异,却不好询问。

流香丢个眼色给凝宝,也坐上山轿去,回头冲瑞明微微一笑:“五娘子,莫说我不给你机会,这两**便好好在地牢里反省反省,想想怎么跟教主解释你擅自带走祭品的事吧。”

她话音方落,两侧山林里便忽然冲出来七八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将瑞明按倒。

瑞明大吃一惊,条件反射地要反抗,却听流香笑道:“你听话一些,在地牢里或许还能饱饱眼福。若是你觉着这么跟我回去领罪没面子,不妨试试——对以下犯上者,刑堂堂主主可不会像我这般心慈手软。”

瑞明心头一动,放弃挣扎。那几人将他绑上,押着跟在山轿后朝铭罔峰方向行去。

动手的人里有个虬髯大汉,走着走着就加快步伐追到凝宝坐的山轿旁,笑容像是挤出来般生硬:“少主人频频回首,脸色又不大好,可是那肥婢子得罪了您?要不要属下……”

他边说边将右手在颈间比划了一下。凝宝暗暗一惊,幸而还记得流香的交代,便沉下脸来斜他一眼,又将头扭到一边去,心中暗道这人的声音与相貌怎地这般熟悉。

那男人讨了个没趣,脸色微变,似要发作,见流香朝这边看过来,却又低头匆匆退到后面去。

一行人沿着小道而行,速度惊人,显是走惯了山路,纵是夜晚也不能对他们构成阻碍。寻常从金鉴峰到铭罔峰要两天的时间,他们却在一个时辰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凝宝冷静下来,在进入荒火洞前,她借下轿时的空当将那几人仔细打量一回。视线落在那个虬髯大汉鼻右侧的那颗红痣上的时候,她脑子嗡地一下,空白一片。

押解瑞明的那八个大汉里有五人都是通缉榜上霍霍有名的人物。而先前向她献殷勤的那个男人,那是通缉赏金排行第二的“北宣夜鬼”封镇一。

但,如果她没看错,如果他将那一脸虬髯刮去,那么十五年前,正是这个男人握着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将雪岭刀送入那些无力反抗者的胸膛。只是那时候,他还不叫封镇一,他叫……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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