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不奸不诈 第二十八章 “故人”为何来?

作者 : 妃色琉璃

火光映亮了石壁。没有人说话,脚步声缓且轻,呼吸声也听得分明。洞中的分岔口很多,转来转去,前方永远被黑暗笼罩着,这条路不知延向何处,似无尽头般漫长。

步行许久,忽见大石挡路,凝宝停步,静静等候。流香挥挥手,那虬髯大汉封镇一便上前来,在大石左上方用力拍了几下。

却原来这巨石看似无缝可寻,左上方巴掌大的地方正是薄弱处,后头已掏空了。封镇一拍毕,石后便也传来两下敲击之声,但听“轧轧”闷响,那巨石竟朝后退去,两侧与石壁间现出三四尺宽的缝隙供人通过。

封镇一像是忘了先前碰壁的事,又冲凝宝挤出点笑,伸出的手朝向左方的通道:“少主人,请。”

凝宝手在阔袖下暗暗攥成了拳。她不敢看他的脸。只怕按捺不住心中骤生的杀意。

为什么这个人会改了名姓成了盗匪?明明那时候爷爷很看重他,常以金银玉器赏赐他,他连奉命带她去“练手”的时候,手腕上脖颈间的玛瑙串金串丝环都舍不得除下,晃得她头也昏来眼也花,而今怎么……

“少主人,当心石头。”

一只手蓦地伸过来,虚虚挡在凝宝的头顶上。凝宝下意识要出手,却听流香沉声斥道:“放肆!少主人的头也是你碰得的么?”

凝宝心神一凛,扭头冷冷一瞟讪讪缩回手去的封镇一,摆摆手示意流香不要追究,跟着掌灯引路的两名清秀少女朝前去。

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他。急虎虎地讨好,碰一鼻子灰,完了转头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她记得,那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请求她坐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带着她在那迷宫也似的府里到处逛,仿佛这样便是莫大的荣耀了。

她记得,有一次她迁怒于他,把手上的鲜血全抹到他脸上,他却卑微讨好地笑着对她说:“等大小姐做了家主,亲手将您的姓氏刻在属下的额头上,属下的妻儿便再不用被人瞧不起啦。”

她记得……

令人恶心的顺从!令人恶心的卑微!她以为在梦里将雪岭刀刺进他的胸膛,就不用再见到他那令人恶心到极点的笑脸了,没想到……

“少主人,留神脚下。”

流香的声音适时响起,凝宝浑身一颤。如梦方醒。前面,两个引路的少女已停住了脚步,瞪圆了眼睛望着她,神情惊愕。

凝宝定定神,冷冷扫视她们。她们惊得急急低下头去,让出路来。

出口处,巨大的木柱构筑成个架子,八根小臂粗细的绳索从架上垂落,下端拴着四四方方一块厚木板,木板周围竖了扶栏。

两个掌灯的少女紧随着她和流香走上去,“咔咔”的轻微声响中,木板开始下沉,凝宝回头看了眼扮作五娘子的瑞明,心头一紧,突然跳上石台边沿,抬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封镇一。

封镇一眼睛一亮,抢在流香制止前抓着瑞明的胳膊把他拖过来,低声问道:“少主人是要属下带五娘子同乘么?”

凝宝轻轻点了下头,封镇一立时激动地笑起来,连声说“谢少主人恩典”。生怕她反悔一般,抓着瑞明跳上木板,又殷勤地伸手道:“少主人,让属下扶你吧。”

凝宝皱眉避开他的手,他一愣,又笑着退开些:“是属下鲁莽了,少主人莫怪。”

木板回升至与石台齐平,凝宝走上去,面无表情地负手望着底下星星点点的灯火,不肯与流香的视线相对。

流香暗暗恼火却发作不得,气哼哼地别过脸去,封镇一搭讪也不理。

瑞明心中诧异,不住偷眼看凝宝,被封镇一发现了,低骂一声“不要脸的肥婢”,几乎把他右肩都给捏月兑臼了。

木板稳稳当当地降下去四五丈,停下时恰填满了一处红漆雕花走廊上的大洞。掌灯的少女打开木板上的护栏,引着他们朝右行去。

这走廊是傍山建的,曲折回旋,像蛇一样盘在石壁上。顶上飞檐隔五尺便悬有一盏淡红三角薄纱灯,到二层分岔,一条笔直延伸向两道敞开的白玉门处,一条则盘旋往下直达洞底。

所谓的荒火村,是由数百个小洞穴组成,由向下的走廊连通。每个洞口都挂了木牌,好似普通民宅门口的门牌,上头写着姓氏,有的还在旁边用金粉写了头衔。

约模已是子时,洞穴里的住户许都已睡下。凝宝略略一瞥便收回了视线。随着那两个掌灯少女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里头出人意料的宽敞华丽,地上铺着暗红绒毯,顶上鎏金彩绘的不知是哪路神佛,多手多脚很是怪异。两边石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几乎能照见人影。

正对大门的石壁上,十二扇朱漆大门一字排开,凝宝正疑惑,却见那两个少女推开其中两扇门,轻声问道:“少主人可要歇息了?”

凝宝扭头看看,抬山轿的人并未跟来,封镇一抓着瑞明的胳膊站在白玉门外,流香板着脸也站在那儿不动,那意思似乎要等她进去了才能走。

凝宝瞟眼流香,又瞅瞅被堵住了嘴的瑞明,想了想,转身正要跟着那两个少女进去。忽然听见封镇一问道:“少主人,把这肥婢子扔进地牢么?”

流香先前当着众人面已下了命令,他此时多次一问,讨好之意明显。流香柳眉倒竖,就要呵斥,凝宝突然回过头来,指指他又指指瑞明,示意他们跟进来。

流香急得差点跳起来。封镇一却已眼睛亮亮地拖着瑞明跟进去了。

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交代过不要有出格的举动,她却三番五次做出这种事来……流香看着朱漆大门缓缓合拢,没命令又不好跟进去,只得站在门外恨恨咬牙。

瑞明也不知凝宝在想什么。听流香的口气,进了地牢就能见到乐平了,凝宝现在莫名其妙地来这么一出,就算不怕被人识破,没有流香帮忙,他怎么去找乐平?何况这封镇一像是跟五娘子有旧怨,明里暗里使绊子,一副巴不得凝宝发话立马弄死他的样儿。流香不在……

“少主人,属下真的可以进去吗?”。封镇一忽然开口,声音都有点打颤了。

瑞明定睛一看,这洞穴里竟是藏了屋舍庭院。白墙青瓦,朱栏玉户,院中种了青竹,还有个两丈多宽的池塘,游鱼循光而来,不停跃起落下,扑通扑通溅起水花。

彼时两名掌灯少女正站在荷塘旁的那栋二层小楼下,开了门等凝宝进去,封镇一却还扯着瑞明站在游廊这方不敢前行。

听得他发问,凝宝只回过头来招招手,脸上似乎露了一点笑色。那两名少女交换了个惊疑的眼神,待凝宝进去了,忙将灯笼收了,打水沏茶又送过来。

封镇一带着瑞明进去的时候,凝宝正坐在正对门口的紫檀木花卉屏风前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他俩。

那两个少女递上热毛巾,凝宝只接过来擦了擦手。递上热茶,她接了也仅是沾一沾唇,便挥手让她们退下。

瑞明被封镇一硬按得跪下了,封镇一自己不跪,却也不敢出声求座,看那两个少女走了,便笑道:“少主人是想亲眼看着这肥婢子受罚么?属下的刑具都未带来……”

后文在对上凝宝冰冷的目光时不知去向。他愣了一下,觉出点不对味,不敢再说,低头站在那里接受凝宝的审视。

凝宝一直没说话,眼神森冷,只盯着封镇一一个人。瑞明的膝头处絮了厚厚的棉花,跪得久也不觉得疼。封镇一跟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腿都不敢弯一下,时间长了便有点吃不消。

这样的气氛压抑到近乎诡异,她的目光若刺,定定地,像要在他身上扎出两个洞来。封镇一站了足足半个时辰。额上都见汗了,她还是不说话。

封镇一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天色不早了,少主人还不歇么?不如明早属下再带这肥婢子过来……”

凝宝皱眉,屈指在扶手上重重地叩了一下。封镇一赶忙闭嘴,心里却有些慌了。

金顺泽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性子却是冷淡,对谁都板着脸,但很少会让人进他的水芜居,更别说这样把人叫进来直愣愣盯着就是不说话……

封镇一头疼了。是不是哪里得罪到了这个少主人呢?他暗暗地想。可他把今晚的事反反复复回想了好几遍,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很想甩手走人,甚至很想一刀杀了他,但哪一样他只敢想,不敢做。

教主金览对金顺泽这个独儿子宝贝得不得了,十四年前,金览为了让金顺泽开口叫他一声爹,亲自去盗那座价值连城的青蓝玉袖珍百戏图。结果失手惊动了老爷子,弄得所有暗卫护卫都忙着去逮金览,害得他丢了第二天就要承袭家主之位的大小姐,被杖责毒打,被逼着出府来改名换姓做那杀人越货的营生混进祈火教……

封镇一偷眼一瞥面无表情盯视着他的凝宝,垂眸挡住眼底泛起的杀意。

十四年了……再忍耐一下,这样的日子还有三天就结束了。老爷子已让人带信给他,今次若能一举拿下祈火教,捉住金家父子,便让他重回府中。他很快就能回家看他的妻儿了……

封镇一暗暗握拳,低头隐忍。

再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脚旁的“五娘子”跪着都睡着了,而那太师椅上的“金顺泽”竟是连动也没动过,仍定定地盯着他。若不是那双墨如点漆的眼眸偶或转动一下,他简直以为坐在那里的是尊石像,而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约模快要天亮的时候,夜间掌灯引路的两个少女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瞧见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就又退出去了。

封镇一腰酸腿疼头昏脑胀,看凝宝都出重影了。他实在撑不下去,深吸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又不乏示弱的味道:“少主人,天怕是已经亮了,属下……”

“嗯。”凝宝瞟眼从跪姿转为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瑞明,眼神一软,终于开了金口。

封镇一松了口气,勉强露出点笑色来给她,低头一看瑞明居然睡得很香,便把一腔怨气都聚到脚上,照着瑞明的右腿弯狠狠踢了一脚,低斥道:“还不起来!?”

五娘子的身材跟瑞明天差地别,小包絮棉花的时候也没敢偷工减料。瑞明吃了一脚,却不是疼醒的,而是吓醒的。

他猛地弹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瞅瞅封镇一,又看看凝宝,要不是嘴巴还被堵着,只怕他那句“阿宝,他是谁啊”已经问出口了。

意识到嘴里有东西,瑞明下意识要伸手去拿出来,动了一下发现手是被绑在身后的,这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他扮的是谁、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他抬头瞥眼脸色铁青的封镇一,暗叫不好,赶忙跪好低头摆出良好的认罪态度,希望这位刑堂堂主再踢也别尽往一处踢,免得把棉花踢得挪窝了。

封镇一本来是还要多踢他两脚的,却见凝宝刚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又变得森冷起来。那种如蕴霜雪的眼神竟让他忽然间想起另一个人,弄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嗫嚅道:“少主人息怒,属下知错了……”

凝宝一愣,牙咬得腮帮子上都现出清晰的棱痕来。看,他又在装可怜了,就像当年一样!

当年每次“练手”归来,她总有几天吃不下也睡不着,呼吸间充斥着血的腥臭,耳畔回响着被处刑者的哀嚎。

那时候,除了万都和钟明,她不让任何人进屋。他们进来了,她就让他们跪下,一如现在这般死死盯着他们。每一次、每一次先开口认错的都是钟明!

他总是假惺惺地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像抓着她的手让雪岭刀饮足鲜血的人不是他。等她心软了,就求她吃饭求她喝水,然后再把这些“功绩”告知爷爷,换来金珠银串玉树玛瑙……

如果可以,真想现在就动手。捏碎他的每一寸骨骼,听他求饶听他惨叫,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血是不是黑的,他的心是不是已经烂掉了……凝宝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地,无法控制变得混乱的思维。

瑞明瞧着不大对劲,灵机一动,猛地朝左侧一歪,重重摔在地上。

这声响惊得凝宝抬头朝他望来。不知是不是因着金顺泽那张嘴角下斜的哭脸的缘故,偶现的愕然冲淡了那种冷厉,让她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瑞明想笑,终究是忍住了。他朝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脸照旧面向她不动,眼珠子往封镇一所在的那边微微移了移,又回到原位,紧跟着就使劲挣扎着朝她那里去。

封镇一忙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拖回来,不敢再在凝宝面前大叫大嚷胡乱踢打,只得微弓了背做出副卑微乞怜的样儿,低声道:“少主人,属下知错了。属下敢请少主人歇息,待少主人醒了,属下自会前来领罪。”

凝宝不说话,他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凝宝终是受不住记忆和现实的双重夹击,皱眉摆手道:“出去。”

封镇一如蒙大赦,生怕她反悔,半拖半提愣把瑞明这减重了至少五十斤的“五娘子”给掇弄出水芜居。直至到了白玉门外,瞧着那两扇朱漆大门合上了,他才把瑞明丢在一边,扶膝大口喘气。

“不错嘛,封堂主。”

流香的声音从旁飘来,吓得他立马直起身来,转头循声看去,只见流香半倚着栏杆,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少主人甚少让人踏足水芜居,没想到封堂主一去就是一夜……呵,看来过不了几天,我就该改口称你一声右护法了吧?”流香掩口轻笑,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封镇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直勾勾地望了她一会儿,忽然长出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右护法就莫要再拿我开玩笑了。右护法道少主人的水芜居是那么好进的么?少主人昨夜让我带五娘子进去,啥吩咐没有,连话都不说,就这么一直盯着人看,盯得我心里直发毛。这不,我就跟木头似的管堂下站了一夜,刚刚才出来,骨头都快散架了。”

“少主人金顺泽”不在,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口一个“我”,卑微顺从全隐去,不管语气或表情都瞧得出是对职位略高者的敷衍搪塞。

流香急着知道凝宝是啥意思,也不跟他计较,故作不信,冷笑一声,又不咸不淡地道:“你站了一夜,少主人就看了你一夜?真有意思。”

封镇一在凝宝那种森冷目光的逼视下早是将精力都耗光,一放松下来就觉着困得不行,闻言也不辩解,打个呵欠,冲流香道声对不住,拖着瑞明走到走廊那头,让人把瑞明带去地牢,自己飞快地回屋休息去了。

他不辩解,流香便信了三四分。待服侍“金顺泽”的两个少女出来,她塞了些碎银子给那两人,问明白昨夜果真是封镇一站了一夜,凝宝坐在太师椅上看了他一夜,又是惊讶又是不解。

料着凝宝夜里耗神,早上不会出现。到午饭过后,流香才假说外出采药甩开了跟班,轻车熟路从一处隐蔽的暗道模进水芜居后院。

她上二楼找到刚被噩梦惊醒的凝宝,低声问凝宝为何独独要跟封镇一过不去。

凝宝抬袖抹了把脸上的汗,瞥流香一眼,想起“通往岚都国的密道”的事,便把要将一切说给她知晓的念头打消,淡淡一笑,道:“他的人头价值一万二千两白银,活捉则是一万八千两……我不小心就把他看成白花花的银子了,流香姐。”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完美公子驯化论最新章节 | 完美公子驯化论全文阅读 | 完美公子驯化论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