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不奸不诈 第三十一章 再见雪岭刀

作者 : 妃色琉璃

流香的回答顺嘴就溜了出来。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凝宝忽然不说话了。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流香莫名其妙便有种脊背生寒的感觉。“你问这个做什么呢?”她这样问凝宝。

凝宝只是沉默,流香伸手去模她的脸,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是在笑。流香忽然有点害怕,低声道:“不要冲动,你一向不是个乱来的人,不是么?”

指尖下,凝宝嘴角弯出的弧度愈发明显。她忽然张臂抱住流香,浑厚低沉的男子声音在这时候显得格外怪异:“流香姐,如果有人抓着你的手逼你去杀人,那个人是不是坏人,是不是该杀?”

凝宝转换话题向来无规律可寻,流香一怔,勉强挤出点笑来:“没人逼你杀人啊,凝宝,明晚你只要做个样子就可以了。我不是说过么……”

凝宝像是没听见,淡淡打断她的话:“坏人都该死的,对吧?”

流香未及开口,她又梦呓般低道:“被逼着杀人的人没有错。对不对?”

流香忽然想起那些久远的往事——被打扮得如同人偶女圭女圭般美丽的小女孩,苍白的脸,冷漠的表情,不信任的眼神,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瑟缩在床底无声哭泣……

流香心头一紧,轻轻抱住她,柔声安慰道:“对的,强迫别人做坏事的人才有错,他们才是坏人。”

凝宝松了口气,将脸贴在她肩上,微笑:“所以这一次,一个都不能放过。他们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把人当猪狗的人,不应该再继续留在这世上了。”

流香心底陡地一震,心内百味交杂,竟想不出该如何应答。

她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姐姐、姐夫、七爷,还有她所做的足以让凝宝忘记那些噩梦般的过往。但现在看来,那个强横的老人给凝宝留下的阴影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驱散的。

这样的凝宝让她感觉陌生又可怕,她忽然想起当年姐姐给她的信上最后那段话:『楚然不肯相信努力没有结果,我也不想放弃我唯一的女儿。可我还是很怕。倘若我们尽了全力也不能令她忘记仇恨,那就只能让她沉睡了。宁可让她恨我,也不能让她成为别人手里的刀,毁掉更多的人,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以前,她无法理解姐姐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现在。她似乎明白一点了。

只是,她不想放弃。这孩子,是姐姐和姐夫唯一的骨血啊……

……

天快亮时,流香走了。凝宝一晚没睡却依旧没有睡意,流香的话像颗定心丸,她就是再做噩梦也不怕了。

错的是逼迫她杀人的人,她,是没有错的啊。变成怪物的是他们,不是她。

凝宝倒了杯冷茶,倚在窗边慢慢饮。她已经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小孩子啦,谁再想抓着她的手逼她杀人,她就把刀捅进他的心脏好了。

无可救药的人本就是该死的。她,不会再怕了。

约模过了一个时辰,小丫头来敲门,怯生生地请她前往碧波池沐浴。

朔夜祭的主祭在这一天想偷懒都不可以,金顺泽孤僻不喜人亲近的性子不再成为逃避的理由。

她需早起在冰冷的碧波池里浸上一刻钟,再到天云小瀑下被砸得人脑袋生疼的流水冲刷一刻钟,然后更衣,焚香于荧惑神前祷祝,持香绕着神坛前装有两条双头焰都蛇的金色大瓮走七七四十九圈,跟着接受祈火教的老祭司的祝福。让那个鸡皮鹤发眼睛都睁不开的老太婆在她额头画上一条血红的焰都蛇。

主祭沐浴时不允许有旁人在,完全不怕露馅儿。凝宝有的是耐心等待夜晚的来临,冷水浸浴、飞瀑冲洗对她来说不过小事一桩,惟独祷祝辞复杂拗口意义不明,把她折磨得够呛。

凝宝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那份长达十二页的怪诞祷祝辞搞定,弄得老祭司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碍着教主之子的身份不好对她大小声,便一个劲儿地咕哝说她没悟性。

凝宝好容易过了神前祷祝这一关,在金览和左右护法的注目下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绕着大瓮走足了圈数,额上这才多了条怪异的血色双头蛇。

接下来去静室打坐直到朔夜祭开始,一整天都不能进食。但与背祷祝辞比起来,这实在不足一提。凝宝从头到尾连动也没动一下,让从墙上小孔观察“儿子”静心情况的金览大为惊奇。

“难怪泽儿几天不出房门也不觉得闷啊。”他万般感慨地对流香说,多少带了点老王卖瓜的意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容易。”

流香但笑不语。要是能给凝宝足够的丝绳,允许她编制小玩意,再告诉她那些小挂件一个能卖五两银子都不止,只怕她能一个月不出门。

神坛筑在与荒火村所在的洞穴相邻的山谷中。这大约是昆岚山中最大的山谷,祈火教近千教众都到齐也只能占据一个角。

山谷通向外界的路被大石封住,树木早是砍光了,四面都是垂直的岩壁,除非长了翅膀,不然只要守住了荒火村与山谷之间的小道,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

十六丈高的荧惑魔神像伫立在山谷正中,右臂上盘缠着双头焰都蛇,左手拿着形同长柄弯刀的武器。高大的身躯上,并生的四个头颅以微垂的姿势,用古怪的表情冷冷看着前头匍匐在十丈高台下的人群。

架在岩壁边的三十六个铜锅里。青蓝色的火焰跳跃着,映得人的脸也是青蓝一片,说不出的诡异。

牛角吹响了,老祭司从金色大瓮里请出那一对血红的双头焰都蛇,匍匐的教众开始低声念起祷祝辞。好似熟透的蜜桃般的香气不知从何处飘出来,很快便笼罩了人群。

流香察觉那香气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动不了了。

很可笑,自认毒术夏侯无双的毒圣的嫡传弟子,舌下压着可清心避毒的还神丹,却还是中了招。

绝对是迷香。要控制这样的大场面,在血祭后还要让教众产生荧惑神降临的幻觉,老祭司和金览会怎么做,她早该想到了。可她居然掉以轻心着了道,闻了那么久香气也没想出来这究竟是哪一种迷香,药效会持续多久……

脑子渐渐发木,流香想要拧自己一下,手指微动,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努力转动眼珠去看身旁的小包,他亦是于一脸木然中露出些许焦急之色。不过数秒,便见他身子晃了两下,膝一弯就扑通跪了下去。

十六个白衣少女已簇拥着一身雪白绣血色火焰的凝宝穿过人群分出的道路,缓缓朝十丈高台走去。

流香急了眼,想向凝宝示警。能发出的却只是轻微的嘶嘶声。不知谁从后面踢了下她的腿弯,她两腿一软,也跪了下去。

她和小包是金览临时指定的护场者,远离神坛,把守通道。先前有坊中同僚笑言“堂堂左右护法全来看门了,想来金览平日杀只鸡也必定非牛刀不用的”,但因着这安排正合她们的心意,大家都觉得此事该是会相当顺利才对,没想到……

“这是刘成万刘老爷子特制的百凝香,滋味不错吧,右护法?金老贼特意让你们离神坛那么远。害得我只好在茅房里躲到现在才过来……”封镇一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满含笑意,“别担心,留守的那几个废物已经被我的人处理掉了,不然我哪敢在你们后面点燃百凝香呢。”

这厮到底是什么人?手里有医癫刘成万制的迷香,又把金览叫做老贼……流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封镇一跟着众人伏低身子,避免引起台上的金览的注意。因着心中喜悦太甚,他瞅瞅流香和小包,忍不住又低声笑道:“委屈两位护法再忍忍吧,一会儿翔爷领着大军到了,你们就再不用躲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了——北宣城静水大狱里的六百七十三种刑罚正等着你们去享受呢!”

果然……混、混账!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流香和小包望着步上高台的凝宝,都有种想哭的冲动了。

凝宝全没发觉场外的这点小小的变化。她照着老祭司的指示在台子边单膝跪下,双手过头顶做接物状,等待金览把主祭用的刀交给她。

站在老祭司身旁的金览回头一瞥温顺的“儿子”,笑意里露了狡狯。他接过老祭司手里的红鞘短刀,走到凝宝面前,将短刀高举过头三次,才轻轻放到她手里。

“把他们当做虫子就好。”担心“儿子”出错的男人轻声道。

凝宝心里顿时像被只利爪狠狠地挠了一下。她冷冷瞥他一眼,持刀走上台中那块一丈见方的红漆木板,暗暗记下了他所站的位置。

祭品押上来,六名长相清秀的男女皆是一身雪白单衣,夜风拂动衣袂,有种乘风将去的飘逸,乐平就在其中。

而其余两人却与这群秀逸的年轻人显得格格不入——一个是瑞明扮的五娘子,白衣让臃肿的身形显得可笑。另一个则是个辨不清年纪的女子,身材瘦小,眇了一目,脸上尽是狰狞的红黑疤痕,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凝宝只瞧了她一眼便不由得了个冷战。

这就是今上的皇姑母,昔日的八公主?凝宝握紧了短刀,目光略与瑞明的视线一接,便飘到台边站在老祭司身旁的金览身上。

挥刀为号,薛长子启动机关,祭品落进密道中……就等乐平和瑞明安全了,她再来处置他吧。

将他人当做蝼蚁看待的人最可恨,不用给他反省的机会了。他不配!

……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滑轮拉动绳索将木板升到魔神胸口,凝宝没有忘词儿,吟唱也没有跑调。

低沉的男子声音在人群上空回荡,和着夜风将冷意播撒。俯视台下虔诚叩拜的教众,凝宝不由得冷笑。

多么愚蠢。做错了事就躲到这山里来,借着地势之利想要逃月兑惩罚,膜拜虚无的魔神,以为这样就能赎清罪孽了?

想得到么?再过一会儿,惩罚就要降临了。当血染大地之时,他们所崇拜的神也不会稍有动容吧,因为他们……都该死啊!

凝宝漫不经心地背诵着祷祝辞,一面环顾黑暗的山崖。黑将军的人马已经到了呢。她隐隐听见与夜风过林不一样的细微声响,该是弓弦绷紧,羽箭待发的声音吧?

祷祝辞罢,高举过头顶的红鞘短刀放下,木板渐渐下沉。

太高了,金览缩成小小的一点,不过很好认:底下的教众都披着黑色的带帽斗篷,独他穿着华丽的暗红锦绣衣袍,灿金的火焰纹在青蓝的火光下闪耀,想认不出他都很难。

凝宝盯着金览越来越清晰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弯了嘴角。以她的自己的臂力和速度,她相信他绝然逃不过这饱含怒意的一击。

为着前仇造就新的罪恶的人啊,你的不甘和怨怼就去同死在你手下的那些冤魂去说吧……

木板填满台上的空洞,凝宝走到离金览最近的那个眇目女子面前,缓缓拔刀。

那种让她觉得莫名熟悉的蜜桃香气不动声色地往她鼻孔里钻。

很舒服的感觉。杂念一点点消散,心跳开始加剧,血液开始沸腾,她竟然有点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金览的胸口绽放出妖艳的血色之花,她……雪岭刀!?

凝宝蓦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出鞘的短刀。

雪亮的刀身,蜿蜒的淡红放血槽,接近刀柄的地方,米粒般的四个小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夏侯霖羽?”凝宝的手抖了一下,刀鞘月兑手落地,砸在她右脚背上。

夏侯霖羽……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那个冷酷的老人将这把刀递给她的时候,笑着对她说:“霖是甘霖,羽是飞羽。若有一日,你能如甘霖慰主心,飞羽解主愁,那你就能配得上这个名字了。”

眩晕和那种刻骨的冰冷蓦然席卷了她,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手中的雪岭刀,又望向抬起头来的那个疤痕满脸的女子,心慌得很,却不晓得为什么慌。

“泽儿?”金览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老祭司的眉头拧紧了,深陷的眼窝里,混浊的眼珠子在青蓝色的火光下显得阴森诡异。她突然啪地打了个响指,尖声道:“主祭,请挥刀,向荧惑神献上我等的忠心!”

台下的教众齐刷刷地抬起头来,像是被人抹掉了表情的人偶,直勾勾地盯着凝宝。

老祭司的响指似乎包含着什么深意,凝宝的脑子忽然木了一下,可仅是数秒,那种木然感便褪去,不足以让她感觉惊奇。

凝宝扭头瞟了眼老祭司,视线从金览脸上冷冷扫过,旋即又回到面前那个仰起脸来看她的女人的身上。

“你是谁?”凝宝轻声问道,小心翼翼,像是怕不小心就会落进另一个更可怕的噩梦里,“你从谁手里得到的雪岭刀?”

六岁生辰的前一夜,她的贴身婢女沅碧悄悄告诉她,她的爹爹已经被她的娘亲救出去了,今晚就会来救她。

没过多久,府里闹贼,沅碧就把钟明和韩志都叫走了。怀雅的阻拦和威胁,被她一刀截断。

他朝后倒下,跌进池塘,雪岭刀却被她死死抓着,在那一瞬拔了出来……

和爹娘随着杂耍班子在外漂泊了那许多年,她也没狠下心肠把这曾在无数个黑夜里带给她安全感的妖刀雪岭扔下。

八年前丰乐龙神祭典上的追兵让她和爹娘不得不分开。爹爹把绣江百宝囊给了她,她将雪岭刀交给爹爹……为什么时隔八年,爹娘没有依约定回丰乐去找她,雪岭刀却出现在这祈火教中?

金览瞧着不对,快步走过来:“泽儿,你究竟在磨蹭什么?子时将过,误了时辰,荧惑神可就不肯收你的祭品了!”

先前离得远,凝宝说了什么他没听见,待走得近了,恰听见凝宝沉声命令道:“你说话!”

金览不由得笑了。这种态度就对了嘛。原来“儿子”不是没血性,只是昨日仇人不在跟前,激不起他的怒意……

“为什么不说话?”凝宝似乎没看见靠近来的金览,单手扣住那眇目女子的下巴,神情凌厉的有些异样,像是想要掩盖住什么。

金览头回瞧见“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恨不能立时撕碎面前的女子,免得那女子说出些让人无法接受的话来,却又期待着希冀着,不肯就此罢休。

金览高兴之余,免不得有些担心。生怕“儿子”气得病了,忙快步过去,拉开她的手,低声道:“泽儿,莫要浪费力气。她的舌头早是被我送给刑堂的封堂主下酒啦。”

那女子一见金览近来便怒目圆睁,像在证实他的话一般,蓦地张开嘴来。

七零八落的牙齿,只剩半截的舌头……凝宝眼神一冷,突然反手扣住金览右手的脉门,左手将刀高高举起,厉声道:“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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