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横刀立马纵横沙场的北宣王似乎又回来了,纵然他此刻手中并无武器,七爷却仿佛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受了指责,他却不恼反笑,烟杆在手中打了个旋,声音便柔下来:“五十六年中易主四次,百姓苦不堪言。纵是这些年你暗中帮了我不少,我又怎能凭着一时之气再陷万民于水火?我告诉过你,我应承过父亲,不同他们争。对我来说,座上之人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治国安天下,而不是整日里想着怎么赶尽杀绝,怎么让头上那个姓氏显得名正言顺……他们不懂,你却不该不懂。”
夏侯临辉瞟他一眼,怒色渐收。
七爷慢吞吞走到门口,又道:“我会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你不像他们,满脑子除了保住那个位置就装不下别的。只是,那么多年了,你仍是在外强自死撑,对他们却一味退让,难道你受的苦还不够多么?还是说,不给自己找个主子,你就活不下去了?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的儿孙们想想,譬如……”他猛地拉开房门,又及时扶住那个跌进来的黑袍男子,回头冲夏侯临辉微微一笑:“你受我大哥之托,费心照料的这一点夏侯家的骨血。”
那黑袍男子稳住身形,一脸惊愕地望着他两个,不是夏侯楚翔又是哪个?
夏侯临辉此时方知七爷用意——他根本是早已知情,故意以言语相激,要让夏侯楚翔晓得北宣王手握重兵却不敢反抗季平父子的缘由
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来。夏侯临辉只得苦笑,低低咳了一阵,方道:“翔儿,稍后随我去书房,我自会告诉你来龙去脉。”想了想,过去把夏侯楚翔拉到一旁,故意瞅瞅七爷,压低声音道:“你即刻派人前去知会你留守北疆的副将,尽快弄些动静出来……若你回京之后,今上命你出征,你许‘败’不许胜。届时北疆兵马不动,设法将王军调入京都,随时候命。”
夏侯楚翔愣愣地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良久,他退后一步,抱拳躬身,沉声道:“是,父亲大人。”
他瞥眼七爷,转身出门,心里暗自猜测着七爷的身份。刚走了没两步,就被七爷叫住,他尚未回头,便听七爷低声道:“得空拨点人手去趟西津城吧,我估着阿宝和宗政家的两个小子也该到了……我听说当日宗政老爷子对她诸多隐瞒试探,她恼起来就模黑去给了人一顿鞭子。近来有人替夏侯云玮出了些馊主意,十有八九要惹毛她。若不让人过去帮个手,那位西津王这回怕真会‘重病卧床’,再也起不来了。”
夏侯临辉一愣,夏侯楚翔则直截了当地反问他:“为何七爷不派人过去?”
七爷慢吞吞地回到罗汉床边,伸手拿个燕尾酥,边吃边道:“我这回下重药想让她开窍,可是以她的性子,八成要钻牛角尖,连我和流香一并疑了……哦,其实她脾气挺大的,我和流香都不敢真的惹恼她。”
见那一老一少皆瞠目,七爷不由得笑了:“不信?那你们就等着听‘好’消息吧。她这六年来绣了不下十遍我绘的《西津十景》,我记得我‘一时错手’,把西津王府也给画进去了……咦,没人告诉过你们吗?阿宝自从戴上锁龙箍之后,力气日益见长。去年这个时候,差点把闵尚书家夷为平地的人,就是她。而她现在……好像已经卸下锁龙箍了。”
夏侯临辉如挨了当头一棒,险些晕过去。他捂着胸口定定神,快步过去一把抓住儿子的衣袖,额上已见了汗:“北疆的事不忙,你先从府里挑十个暗人,三十个护卫,然后从王军里选六十个力气大的兵士,快马加鞭,立刻赶往西津城”
世人只道“明月公子”貌佳才高,却不知他天生怪力,只能以锁龙箍压制,而他那个女儿……刘万成那个老酒鬼明明说锁龙箍能够压制的,怎会反倒让她力气见长呢?真是见鬼
夏侯临辉重重按揉着太阳穴,先前的惶然愤怒不知去了哪里,看夏侯楚翔还杵着不动,不禁皱眉,一面推夏侯楚翔出去,一面低声叮嘱:“让他们各自小心,行动时戴上铁甲铁盔,碰上羽儿扔东西,能躲则躲,千万不要硬接……快去快去,东明这边尚无动静,万不能让夏侯云玮在这个时候出事”
夏侯楚翔不明所以,看他急得不行,不好追问,匆匆离去。
七爷诧异:“你……试过接她扔来的东西?”
夏侯临辉苦笑着模了模右肩,学着他先前的语气反问道:“没人告诉过你么?有一回那小丫头发脾气,我正好赶上她把青铜四棱灯台扔出来。门板穿了个大洞不说,连我……咳,那灯台将近五十斤,而她那时刚满四岁。”
七爷想象着那个场面,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须臾,他擎着烟杆望屋顶,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流香刚来信说她上次足足弄了近六百斤的东西才能把阿宝压趴下……要是阿宝毁了西津王府,小怀然借这由头拿她回京,阿宝会不会把皇宫也砸成蜂窝呀?”
那个大牢笼也似的地方若是一朝变成了千疮百孔的蜂窝……嗯,怎么想都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呢。
七爷笑了,远在西津城的凝宝忽然觉得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抬头看看挂在蔚蓝天宇中的日头,隔着衣袖搓搓手臂,又挠挠头:“奇怪,都没风,怎么会突然那么冷呢?莫不是我染上风寒了吧……”
嘀咕完,她扫眼四周,又凝神倾听片刻,摇摇头,随着载歌载舞的人们继续朝前移动。
庆典很有意思,可惜太吵了。在这样的喧闹中,想听清五丈之内有没有异常的声响,难过登天。她只能小心再小心,希望这身衣裳和脸上的面具能让她顺利跟着人群一直到达目的地吧。
僵硬地模仿着身旁那些男女的动作,凝宝笑得也很僵硬。没办法,之前有瑞明护着,她没觉得街上有那么挤,现在得靠自己了才晓得……嗯,边挤边‘跳舞’,还得边前进,其实比揍人累多了。
“诶,你这跳的什么呀,难看死了”凝宝身旁的那个姑娘突然叫起来,“你看我怎么跳的,跟我学不就行了吗?”。
凝宝瞥眼这个戴着精致银兰花面具的姑娘,头疼:“……你跳得太好,我学不来。”
那姑娘笑道:“没事,我跳慢点,你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来——华达街离王府还远着呢,我就不信这么长的时间你还学不会。”
凝宝无语,只得把一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强打精神跟着她的动作比划。
这闺女实在太热情了。热情得凝宝一出客栈就被她拉进了歌舞大部队里,热情得一边跳舞还一边注意着凝宝的舞姿,随时予以纠正。
她们这会儿位于大部队的中间位置,四面都是人,凝宝想出去很困难,想不理那闺女也很困难,而堂堂相思熏教坊第一驯教师盏茶工夫便被她教训了十来次,凝宝想不烦躁更困难。
要不是西津城冬禁日庆典白天的活动里有一项是西津王会于午时正点于王府门口露面,亲手把五谷撒向人群以示祝福,凝宝估计早是一个飞纵突出重围,从某家店铺的屋顶上逃走了……
“转啊你怎么又发呆了?”那姑娘又开始咋呼。
凝宝无奈地叹气,原地转了一圈,突然很想念瑞明。那小子学东西快,模样又生得好,要是他也来了,这闺女许就不会一直盯着她了吧。
“啧,你要边转边前进啊,这么转会撞到后面的人的”那姑娘伸手来拉她,“来,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转”
四周传来的笑声是善意的,可凝宝听着那叫一刺耳啊。红着脸挣出手来,气鼓鼓地斜她一眼,闷声道:“我头晕,你自己转吧。”
那姑娘脾气倒好,笑了笑,当真自个儿转起来。眨眼工夫,又忘了前事,继续纠正凝宝的“舞姿”。
凝宝欲哭无泪,人家总是笑眯眯的,她又不好发火,只好就这么憋着、气着、闷燥着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凝宝觉着汗都顺着背脊往下流了,前头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什么,身后的人便如潮水般推着她朝前去。
那个热心的姑娘约模是怕跟她走散了,忙挽住她的右臂,一面随着人流移动,一面大声告诉她:“前面就是王府了。一会儿王爷撒五谷的时候,你可不能发呆了。多接些,来年做什么都顺利。”
嗓门又大,又是挨着凝宝的耳朵说的,震得凝宝头昏眼花,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飞了。
如果是瑞明的话,一定不会像这闺女一样贴着她的耳朵大声嚷嚷……看来耳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幸事啊。凝宝揉着耳朵,皱眉看着前方那两扇缓缓开启的朱红大门,第不知几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某妃的话————
题目随便编的,实在没成语可用……-o-,看文滴童鞋们,好歹吱一声嘛,都几星期没人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