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不奸不诈 第九十三章 谁赢谁输(十四)

作者 : 妃色琉璃

世间很多事就是这样,一切的开端不过是因为“好奇”二字。有时候明知有危险,为着那一点不同寻常的刺激感也会忍不住抱着侥幸心理继续探究下去。

对十几年来只离开过一次王府的瑞明来说,凝宝这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外来者就是种挑战。

瑞明想解谜,想要找到凝宝的弱点,就无可避免地要接近凝宝,在凝宝身上花心思。

倘若那些谜容易解,他或许很快就会对凝宝失去兴趣,重新把她放回棋盘上,冷静地控制她的走向。可偏偏凝宝所携带的谜团不止一个,且错综复杂,无论解开哪一个都会牵扯出更多更让人头疼的东西来,令瑞明不得不认真对待。

认真了,视线都集中在一处了,往往就会忘记自己的初衷,乃至于泥足深陷而不自知。

然后渐渐地,探究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习惯,习惯对她认真,习惯让视线只停留在她一人身上……等他惊觉事情已月兑离控制的时候,他已经不习惯没有她的生活。

“我心心念念想要对付她,想抓住她的把柄给她致命一击。结果,当我发现我根本不可能赢过她的时候,我赢不了的原因不是她太强,而是……”瑞明坦然微笑,拿左手拇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她已经长在这里了。”

也许就在那个夜晚,神王庙后她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被温然肃的铁箭所伤的时候,她就已悄悄地扎根在他心里。

也许就在那个夜晚,昆岚山中他抱住那个瘦小的女子痛哭失声,惶然无措地向她吐露心声的时候,她便已牢牢地长在了他心里。

从此,根深蒂固,无法去除。

瑞明长吁了口气,有点好笑,有点无奈:“我想找到她的致命伤,到头来她却变成了我最大的弱点。我没信心留住她,所以我只好豁出脸去缠住她,想方设法让她依赖我……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七爷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又轻声嘀咕:“已经是最好的了……”

瑞明没听清,顺口问道:“什么?”

七爷别过脸去,在床栏上磕磕烟杆,淡道:“没什么,你继续。”

瑞明听他口气软了不少,知他也着了“好奇”二字的道儿,偷偷弯了弯嘴角,慢吞吞地说下去——

“我和阿宝同样是落鹫星出时出生的人,我出生之后在水碧苑里待了十年,我爹娘对我不闻不问,唯一一次带我离家远行,遇险时他们还将我推向贼人的刀口。而阿宝六岁前从未见过她的娘亲,不管在宫中还是在北宣王府,她都不得自由。在北宣王府时,她爹爹不喜欢她杀人,动不动就打她,后来离开北宣王府,她见到她的娘亲了,她的娘亲却在进入昆岚山之后将她推落山崖……”

“我和她有着相似的经历,有着同样不能诉诸于口的痛苦,可纵使她知道了这些,也顶多只能让她对我感觉亲近,并不能让她对我动心。”

因此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捧着她,事事顺着她的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她。

他曾经努力地向她传达着这样的讯息——他需要她,他尽力压抑本性迎合她的喜好,让她觉得他失去她就会活不下去。没想到适得其反,令她做出了该让他多多锻炼的决定。

在那段日子里,她承受了太多压力,态度变来变去,待他时冷时热,却与孟雪俊甚是亲近。

后来,她与孟雪俊生了嫌隙,荒村河畔她头一回将她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展露给他看,他本以为那意味着他对她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谁知道没多久,她就当着他亲和乐平的面亲口说要嫁给孟雪俊。

当时他看上去依旧能冷静思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他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他就如这般在患得患失中沉浮,焦虑不安渐成绝望,直到……冬禁日的那天傍晚。

预料到她会去杨府,她不让他跟,他便去杨府门口等。预料到她下一个目的地是王府,她甩开他,他便在通往王府的必经之路上来回地找。

天知道他怎么会做出那么幼稚的事情来,寒风中在某处巷子口等一个不知会不会出现的人那么久,久到他几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还好……还好她真的来了,没有再甩开他的手,没有再用冷脸逼他走。

夜探王府依然只是迁就,猜谜游戏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幸而他的付出并没有白费,那天夜里他终于知道如何才能让她在他身边停留得更久……

“只要她觉得她需要我,她就不会走。”

是的,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才真正看清楚:那个女子痛苦的回忆太多太沉重,她早已在自己和别人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高墙。乐观爽朗只是她戴惯了的面具,就像她杀人时表现出的冷酷无情。她不喜欢复杂的东西,便凭着以往的经验给自己定下规矩。对待什么人该用什么态度,遇到什么事该做什么反应,她把这些训练得有如本能,只为把有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减到最低。

以前他简单地把人分为两类,不是敌人即为棋子,而她的眼里一直以来只有强者与弱者之分,需要她的便是弱者,为她所需要的才算得上强者。她允许弱者依赖她,却不会为弱者改变她的决定,纵肯迁就,那也只是一时而不会是一世。不管她这一刻对她视为弱者的人做出何种保证,最终她还是会回到可以让她依靠的强者身边,老老实实照强者的指令行事。

瑞明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瞅瞅低头不语的七爷,犹豫数秒,方轻声道:“七爷,您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要是您执意不肯放手的话,那么放手的人就只能是我了。”

七爷背脊一僵,猛地抬头看向他,面有怒容,目光凌厉:“你说什么?”

瑞明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略略提高了声音:“我不是什么弱者,可是有您在,我就很难让阿宝明白能够令她依靠一生的人应当是我。”

示弱、宣战,完全相反的两种东西却被面前的年轻人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叫七爷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更叫他哭笑不得的话语紧跟而至,生生砸得他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要不你娶她,要不我娶她,就这么回事。”

七爷死死盯着瑞明,嘴唇颤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子,你在说什么疯话?你可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

瑞明的目光轻飘飘在七爷脸上一转又飞快地移开:“什么人不都一样?您不放手,她不死心,我还夹在中间掺和个什么劲儿啊。”

好端端的亲情楞被他扭曲成爱情,七爷气得差点拿鞋子飞他。可有些秘密没到时候说不得,要七爷拉下脸来跟个小辈吵,七爷又做不出来,是以七爷只好冷着脸使劲瞪他。

瑞明却无动于衷自顾饮茶。须臾,他悄悄瞥眼窗外,嘴角就微微弯了一下。

七爷今年才三十二,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何况两人不过隔了张矮几,瑞明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七爷下意识地扭头也看向窗外,但见外头漆黑一片,一丝月光也不见,显已是黎明将至的光景。他心神一凛,顾不得再计较瑞明的“疯言疯语”,烟杆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矮几边沿,皱眉道:“我要听的是全局——少说那些有的没的。”

瑞明似被七爷的突兀吓了一跳,看了七爷一眼便急急垂下眼帘,闷声道:“知道了。”

瑞明的语气里隐隐透出些懊恼,七爷听得分明,威胁似的冷笑一声,心中却连道“好险”——这小狐狸不愧是孟雪俊教出来的,随时不忘挖坑打埋伏。张狂地设下赌局挑战他,话到一半却扯去凝宝身上,明显是说不出整个局,这才想利用他的好奇拖延时间。要不是他眼神好,只怕今儿又要再栽上一回了

瑞明借喝茶作挡偷瞄七爷一眼,干咳一声,轻道:“我忘了我方才说到哪里了,且容我……”

“旁的不用再说了,就说今天的斗狮会吧。”七爷不客气地打断瑞明的话,满意地从瑞明脸上看到了那种叫做“心虚”的神情。

其实话题在凝宝带着瑞明和乐平进入昆岚山之后就严重偏离了轨道,他故意跳过那么多事,不是为了凝宝放水,而是想尽快知道这个年轻人让二千多人在短短几刻钟内命丧豹场巷道的理由。

瑞明低头踌躇了好一阵儿,又偷瞄七爷几眼,这才说道:“可在斗狮会之前还有两个关键之处我不能不说……”

七爷扭头看看窗外的天色,不耐烦地皱眉:“长话短说。”

瑞明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句什么,不等他反应,便清清嗓子,沉声道:“第一,何处可以找到传说中的灵药朱玉果,是七爷您告诉流香姐的。我到了华阳县才把朱玉果交给十三王爷,请他劝阿宝服用。我可以肯定在那之前,十三王爷根本不知道我们手里有这个东西。可是,据西津王府的骆副总领的说辞,我们还没进华阳县城,怀坤和方幸就传信给骆副总领,说我们手上有千载难逢的灵药朱玉果……七爷,若是您想让十三王爷知道他身边就潜伏着两个吃里扒外的人,法子应该很多吧?您又何必非要选这一种,让本来就很难信任别人的他亲眼目睹他的属下背叛呢?”

七爷蓦地变了脸色,眼神阴沉地盯着瑞明。瑞明却似感觉不到危险逼近,淡淡一笑,又道:“第二,就算瞎猫真能碰上死耗子,叶阳大小姐真的背到手里拿把刀就会有人撞上来送死,可莫名其妙死掉的那个人刚好是今上设在西津的眼线白乐坊坊主,他没死之前和西津王府的管召总领刚好在杂耍班搭台的对面的巷子里打斗,桂大姐刚好领着我哥和叶阳大小姐从那条巷子里走,而十三王爷给今上的密信又刚好还在白乐坊坊主身上没有送走……七爷,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那么多‘刚好’的事会全凑到一块儿去,您若是不想阿宝为怀雅皇子的死内疚而被十三王爷掣肘,法子应该不少吧?您又何必非要选这一种,逼得阿宝不得不对怀雅皇子的亲弟弟下狠手呢?”

七爷的左手不知何时按在了腰间那条白玉腰带上,他下巴微微扬起,面无表情,看瑞明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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