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母女正在花厅喝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满脸是血的寄月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夫人,小姐,求你们替寄月做主。”
寄月扑倒在地,吓了赵氏一跳。
“光天化日的,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想吓死我吗?”。
“夫人,寄月被人给打了。”
“打你?这府里还有人悍得过你的吗?”。小姐霍春梅鄙夷的啐了一口。她岂会不知道寄月是什么货色,她显是以为这贱婢又在无事生非,惹了哪家的不痛快。
“大小姐,你相信寄月,寄月真的没有说谎。”
“那你到说说,打你的人是谁?”
“是,是孙小姐……”
“什么?你是说霍凌花那个小白痴打你?”霍春梅不相信,“那小白痴都傻了十几年了,就算你想找机会调回院里,也编个象样的理由。”
寄月百口莫辩。说实话,要不是挨打的是她自己,这话放在别人口里说出来,她也不信。
“大小姐,寄月说的千真万确。孙小姐,她,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打我,她还骂我!”
“她会骂人?寄月,你莫不是觉没睡醒,还是得了失心疯。”
“大小姐,寄月真的没说谎,不信,不信您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霍春梅见寄月信誓旦旦,倒真不像是说谎,困惑的看了眼赵氏。
“娘,难道霍凌花真的恢复了正常?”
赵氏不以为然,敲了敲手上的烟袋锅,“你见过哪个傻子会自己恢复的?”
“可是……”
“你别被这死丫头骗了。”
“娘,她哪有那个胆子。要不,我就过去看看?”
赵氏思索片刻,点了头,“看看也好,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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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蝶轻抚着自己胖着看不清五官的脸,仍然无法从刚才的震慑中回过神来。
毫无疑问,这具身体不属于她。她即便是早已失宠,当年亦曾是艳绝六宫的美人,而且她不是早就被绞死在了灵犀殿,死在了王皇后的手里了吗?现在又怎么会坐在这里,看着镜中这张陌生的脸孔……难道……她真的死而复生了吗?
上天或许真的听到她临死前的心愿,所以才给她第二次生命?如果真是这样,她是否要感激涕零,终于有机会亲手让所有亏欠她的人负出代价?
门外,脚步声响。
梁沐蝶一惊,慌忙把铜镜藏在枕头下面,下一刻,寄月趾高气昂的带着霍春梅走了进来。
“大小姐,您看。”
霍春梅进屋就闻到扑鼻的恶臭,嫌恶的用衣袖掩住口鼻。
“这都是什么味儿啊。”
寄月替霍春梅开路,直到了梁沐蝶,也就是霍凌花床前。
“喂,小白痴,你不是能说会道吗?现在大小姐来了,看你还嚣张得起来?”说着,寄月一把将床上的霍凌花扯了过来。
本以为以刚才霍凌花凶悍的模样,自己不会轻易得手,手下自然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却没想到霍凌花好像根本没有半点准备,棉花团儿似的被她扯下了床。
寄月当时就傻了眼,怯怯的看向霍春梅。果然,霍春梅以为寄月撒谎,皱起了柳眉,冷冷的横了她一眼。
霍凌花被扯翻在地,摔了个实打实,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嘶嚎声传了出来。
“哇……”
霍春梅见状回手就扇了寄月一个耳光。
“贱婢。”
霍春梅打完寄月,一刻也不想继续在这间臭气熏天的材房呆着,转身便走了,独留下仍扯着嗓子哭嚎的霍凌花跟寄月。
寄月被霍春梅打的头昏眼花,再加上霍凌花魔音灌脑似的哭声,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趋使她三两步便窜到霍凌花面前,伸手就去扯她的沾着稻草的乱发。
“你这贱坯竟敢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凌花感觉到寄月到了自己身边,忽然转头,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寄月吓了一跳,反射性的退出好远。
“你,你是装的?”
霍凌花拢拢发丝,缓缓坐地上站起来,鄙夷的瞥了寄月一眼。
“别说本宫没教过你,只知道耍狠放刁是占不到便宜的。”
寄月气绝,指着霍凌花斥道:“没想到你不但恢复了神智,还懂得耍手段了?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小姐!告诉你,这府里早就不是姓霍的说的算了,你以为正常了,就能过着安枕无忧的日子吗?”。
霍凌花坐下,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去吧,你大可以对所有人说,我已经恢复了正常,不过就算你说了,我想也不会有人相信你吧。”
“你凭什么说别人不会相信?”
“你忘了刚才那一巴掌了吗?”。
寄月无言以对,顿时没了气焰。是啊,眼前的霍凌花已经傻了十六年了,谁会相信她会突然恢复了正常?眼前这个女人不但奸诈,而且狡猾,如果她再像刚才那么继续装傻充愣,撒泼打浑,以赵氏母女的性格恐怕就不是一个巴掌就能算了的。可是,一个白痴会突然变聪明,这种事简直匪疑所思,还是,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是霍凌花。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莫不是哪里的孤魂野鬼附的身吧?”
梁沐蝶没想到眼前这婢女虽然顽劣刁钻,对自己的事儿倒猜中了十成。是啊,她确实是个已经死了的人,一般人会管她这种情况叫做“借尸还魂”。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主子是我。”
“你休想!”寄月激动的指着眼前的霍凌花,“你肯定不是霍凌花!快说,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我要叫人把你烧死。”
“烧死我?”梁沐蝶仰头大笑,“再教一次,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如果你说一个白痴恢复了正常,或许人家会以为你是无事生非,但若你说我被鬼怪附身,我想,到时候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疯的人是你。不知道一个婢女疯了会有什么下场?让我想想,她首先一定会被主子赶出家门,然后被所有人嫌弃,无处容身,你只能流落街头。运气好或许靠着乞讨还能活命,运气不好便成了娼妓,一辈子过着肮脏下贱的生活,没有人会可怜你,也没有人会同情你,因为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住口,你住口!”
“怕了?”梁沐蝶冷笑。她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里生活了十年,她完全明白如何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以前,她不争,不是她不会争,而是她不想争,若有需要,她的手段又何止这些呢?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寄月脸色惨白,显然是被梁沐蝶吓到了。
“我要你从今往后听命于我。”
“你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梁沐蝶冷笑,“你有选择吗?”。
“我……”寄月突然觉得自己是只被蛇逼到角落的青蛙,她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面前的霍凌花似乎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轻易控制住她的神经,让她无处可逃。
“人一出生就是不公平的,人家有的,你费尽心思也得不到,你羡慕,嫉妒,可即便如此,你却只能远远的看着。明明触手可及,实际上却离的很远。”看着寄月越来越苍白的脸孔,梁沐蝶继续道,“你当了丫头多少年了?五年?十年?还是生下来就是?哈,原来你是家生子。”
“你住口!”寄月被说中心事,不由恼羞成怒。她确实是霍家的家生子。她的父母与霍家签了一辈子的卖身契,所以她从生下来就是霍家的奴婢,一辈子都摆月兑不掉奴籍的身份。
“不甘心吗?不甘心就说出来。”
“对,我不甘心!”寄月被梁沐蝶激得有点失去了理智。她从懂事开始就痛恨自己奴婢的身份,无论她再漂亮,再能干,都不过是霍家的下人,她为了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事事都要争个明白,可最后呢?她还不是因为赵氏的一句话被赶出了内院。
“为什么别人有的,我却没有,为什么别人可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而我却只能低三下四,仰人鼻息?你说的没错,我是嫉妒,我嫉妒你,我嫉妒霍春梅,你明明是个白痴,却永远有着大小姐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霍家,即便被人嫌弃,被人欺负,却仍然比我强上一千倍,一万倍……而霍春梅呢?她粗俗,野蛮,只因为她娘改嫁了老爷,就麻雀变了凤凰,自以为是霍家的大小姐。为什么上天就这么不公平?同样是人,为什么我就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脚下呢?”
梁沐蝶注视着情绪失控的寄月,忽然笑了。
“我喜欢你。”
寄月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喜欢你的野心,因为有野心的人才会注定成为人上人,而你,已经具备了成为人上人的资格。”
“你在取笑我吗?”。寄月冷笑。
“没有,我在夸奖你。”梁沐蝶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人,总要经过蜕变才会成长,只要有机会,你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难。”
“机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吗?”。
“有。”梁沐蝶慢慢的将视线移到寄月身上,“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你?”寄月嘲讽的迎向梁沐蝶的视线,“你一个傻了十六年的白痴可以给我什么?”
“连试都不敢试,又凭什么说我给不了你呢?”
寄月咬着下唇注视梁沐蝶半晌。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眼前的霍凌花有种叫人难以抗拒的力量。她明明仍然是那副臃肿可笑的模样,但她的一字一句都深深敲进了她的心里。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而自己那点小小的在她面前根本无所遁形。她的意志渐渐开始动摇,甚至开始相信,她真的能带给自己不一样的未来。估且相信她一次吧?又没有什么损失……寄月暗暗游说自己,终于放弃了挣扎,决定听命于眼前这个可以说已经变得有点恐怖的女人。
“我该做什么?”
梁沐蝶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那你便同我讲讲关于霍凌花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