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明的窑洞房成了你的阅览室。你怕人看见,天黑严了才去白家,呆得晚了就住下,赶早再跑回去。偷偷模模,鬼鬼祟祟,像是做贼,你感觉既好玩儿又好笑。为了看禁书,你像着了魔似的叼空朝白家跑。一见你,白天明满脸放光,白净的脸蛋儿泛出淡淡的红晕,人精神了,话也多了。儿子高兴,当妈的自然跟着高兴。他妈喜欢你,喜欢你跟她儿子交朋友。白天明和他弟白天亮住窑洞房。你一来,他招呼你上炕,忙着给你端水倒茶,他弟就跑到他妈住的厦房去了。在村里,不论你走到谁家,主人都会热情地招呼你上炕捂一捂,一听热乎乎的话,便有了一种家的亲切感。初来乍到,你也许不习惯进门就上人家的炕。其实,农村的炕不像城里的床那么避外,炕不仅是睡觉的地方,也是亲朋聚会、招待宾客、娱乐嬉戏的一方天地,即便家里人口不多,也照样盘个大炕。来串门儿的人都得进门月兑鞋上炕,没一点儿拘束感。如果主人再三催促,你还不上炕,主人就会当你嫌弃人家了。炕上放一小方桌,方的久了,便有了圆的。方也好,圆也罢,围到桌子周围,盘着腿儿坐着,盘不上腿儿的,便摞一摞被子,上头再加上个枕头,踞高临下地坐着,低头端杯,弯腰夹菜,暖意浓浓,宾至如归。农村的炕像是是幅员辽阔的大地,不论你读书写字,用多少书,用多少资料,都摆到身子周围,大炕便成了一方大大的书桌,任你挥毫,任你泼墨,信马由缰,任你驰骋。
跟城里住家户相比,农家的大炕确实幅员辽阔。你家最早在西大街家属院住一间十平米的的房子,一家五口人挤一张双人床。娃碎倒罢了,娃一大,就住不下了。三个男娃,一个比一个高,嫑说睡觉,五口人站到屋里转个身都转不开。好在你爸单位又分了一楼一个小间,才算是解决了一点儿问题。木式结构的两层楼,头顶隔着一层木板,一“板”相联,楼上一举手一投足,就像人在你面前,活灵活现,息息相通。楼上的人在楼板上砸核桃,一下又一下,就像砸到了你的牙床上。楼上楼下人声相闻,声音中每个细节都一字不落地顺着墙面,一寸寸爬进屋里,爬进你的耳朵里。夜半三更,听不着半夜鸡叫,倒是天天听见夜半尿尿。院子里就一个厕所,大白天还好说,夜里黑咕隆咚的,谁都不想睡得迷迷瞪瞪下楼往厕所跑。尿水离开身子落到尿盆里的声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像人站到你面前开闸放水,清晰可见,近在眼前。一脬长尿尿过去,还有短流,一下,两下,三下,一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入盆中,大珠小珠落玉盘。落到哪儿去了呢?落到你心眼眼儿里去了,点点记在心。一方落罢,一方登场;一方强劲有力,一方潇潇洒洒;一方一泻千里,一方水漫金山;一方干净利落,一方欲罢还休。今儿黑是咋了,一方罢了,那一方咋半天没见登场呢?缺水?旱了?上了旱塬,水干了,没水可放了?谁会呼风唤雨呢?诸葛亮么,草船借箭,既生瑜何生亮。哇塞!那只鞋子终于落了下来,楼上的括约肌在一阵紧似一阵地收缩,你一听,条件一反射,憋不住了。实在夹不住,便一发不可收拾,双手撒把,一泄了之。好爽啊!不行,不得放肆,得慢慢儿放,悄无声息,于无声处听惊雷。有雷也得夹着不敢放,一个屁打出去,山响,把尿盆子打翻,就扯鸡巴淡了。你朝尿盆里尿尿,谨小慎微,蹑手蹑脚,哪敢像楼上那俩如此放肆。你尿盆端起,亮出钢枪,调整角度,一脬尿水就着盆沿儿顺势而下,静静流淌,一如消声器,消尿声与无形,神不知,鬼不觉,不影响人睡觉,不强迫人联想,多替人着想。替人家着想,就是替自己着想哦。楼上半夜三更尿尿也倒罢了,怕只怕大事登门。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爹爹和女乃女乃齐声唤亲人,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他们和爹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你猜不出这里的奥妙,一分也猜不出,这里的奥妙太过深奥,深不可测。你只感觉他俩的心既不红也不亮,压根儿没想着你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毫无保护青少年身心健康的意识,一任少男之心惨遭蹂躏,苦啊,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