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你听,你听!夜深了,人静了,他俩的喘息声、申吟声和着松木板床的挤压声,自上而下节奏欢快地传递到你的床上,弄得你春心荡漾,夜不能寐,浮想联翩。嗨,这两口子为啥就这么自私,偏偏不为你着想呢。你一个人尿尿都要替人家着想,他俩一起山摇地动地弄出那么大动静来,为啥就不矜持点儿呢?你还是个娃,两口子的事你不懂,为啥非得鼓着叫你懂呢?你懂,又不懂,似懂非懂。也许他俩不知道你的床正对着楼上他俩的床,就像你跟他俩面对面那么近;也许他俩不知道隔着一层木楼板,就像隔着一层硬纸板,气息相闻,触手可及;也许他俩不知道他俩对你的杀伤力如此凶猛,叫你异常兴奋,来了精神。你闻而不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着人家喘息,听着人家申吟,听着人家撞击,听着人家每一寸肌肤的和风细雨,这是一个多么迷人的晚上啊!楼上的床板在剧烈摇晃,楼板随着床板摇晃而摇晃,楼在摇,院子在摇,城在摇,世界在摇。地震了!楼塌了!楼塌下来了,他俩活活摔到你床上是个啥情景呢,他俩抱成一团儿,你缩成一团儿。他俩位移到你床上,势能转换成动能,动能转换成*运动。一缸,两缸;单缸,双缸。加油!加油!不对不对,加煤加煤。蒸汽锅炉,加煤。蒸汽,汽缸,推动*,上下运动,转动车轮。呜!咣当咣当,咣!咣当咣当,咣!呜!火车来了!开火车了!呜!轰隆隆隆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隆隆,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穿过峻岭越过河,迎着霞光千万道。嗨!迎着霞光千万道。阳光灿烂照车箱,车箱里面真热闹,真呀真热闹。藏族大爷弹起琴,新疆姐姐把舞跳,蒙族叔叔唱起歌,一路歌声一路笑,一路笑。呜!轰隆隆隆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隆隆,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越近韶山歌越响,欢乐歌声冲云霄。嗨!欢乐歌声冲云霄。呜!轰隆隆!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嗒,嗒,嗒——。停电了,停电了!咋又停电了。停就停,反正隔三岔五地停电,停它停去。他俩不停,他俩来电了。他俩哪儿来得那么多电呢?匀给灞桥热电厂点儿多好,免得连听“小喇叭”听着听着就停电了。他俩电来得猛,还在那儿猛摇。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一摇摇到你床头,摇得你的床跟着他俩的床一起摇,摇得你随波逐流,跟着他俩一起摇,跟着他俩一起喘,跟着他俩一起吟,摇得你魂飞魄散,如痴如醉。你开灯一看,楼板和空气都摇湿了。你湿了,夜湿了,他俩保准更湿,湿透了。整个夜晚,整个院落,整个城市,整个世界,三里五里,十里八里,屋里屋外弥漫着哼哼唧唧的声音,都是那么不清不楚,都是那么不明不白,一片浑浊,一片潮湿,越摇越浑,越摇越湿。摇,鼓劲儿摇,一家伙你摇到摇篮里去了。啊,摇篮!睡吧,宝宝靠着母亲,宝宝睡安宁。小床轻轻摇荡不停,月光照分明。我为你讲故事又唱歌,你多喜欢听。闭起你那美丽的眼睛,宝宝睡安宁。睡吧,睡吧!你这一觉睡的,多会儿睡着了都不知道。你妈隔着被子拍你的*子喊你:“三儿,看看都几时了?太阳照到*子上了,还睡!”
你不耐烦道:“妈,今儿礼拜天,叫人多睡会儿行不行!夜黑楼上闹得人没睡好。”
你妈不解地问:“闹啥呢!?”
你把被头一拉,蒙住了头道:“我咋知道呢,闹鬼呢吧。”
你起了床,拿着脸盆在院子惟一的水龙头跟前排队接水,就排在楼上他后头。你睡眼惺忪看了他一眼,他回过头来看了你一眼。你脸上肌肉一跳,不自在地一笑。他没理识你,转身去接水。水哗哗哗地流,正接着,水流变小,越来越小,比娃尿的尿都小,最后干脆滴滴答答地滴着。他扔出一句话来:“咋回事,还不如我一脬尿长呢。”
“停水了。”你随即蹦出来三个字,就这三个字,比他那一脬尿短多了。他说水龙头水流不如他一脬尿长,那是真的,真的不如夜黑他那脬尿长。哪止一脬尿啊,多了去了。除了尿尿,还有呢,他咋不说了呢。你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一件事,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一种犯罪感油然而生。你不知道你夜黑听见了些啥事,不知道你夜黑干了些啥活儿,不知道你白天黑夜能不能胡思乱想。嗨,暧昧的夜晚叫你不知所措,无所适从,日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