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到那山丘下,但见野草杂树茂密,须臾间失了褚兆丰踪影。梅昌平望了一眼天边红霞,寻思:“不如就在这荒郊露宿一晚,避过摩尼教的追踪,明天再作打算。”跃下马,轻抚马颈,道:“乌龙,你已跟魔教照过面,和我在一块危险得紧。你待会子吃饱了,趁天还没黑,路上机灵点,自行回去。”
乌龙驹将脸颊轻挨主人,甩动尾巴,围着梅昌平转了几圈,一步步慢慢离去。
梅昌平解下包袱,换了身黑衣短打装束,然后倚树而坐,取出干粮吃了几块饼子,重将包袱系在背上,闭目休息,心想:“我已换过衣裳,现在纵与摩尼教徒众碰上,对方焉知起先坏其大事、出其不意助那老前辈月兑困的黑马蒙面乘客,便是我梅昌平么?”
此时想起快马突围那一刻,梅昌平不禁暗道侥幸,觉着一阵后怕。若非这老者武功卓绝,岂能一冲而出?看到陈姓大汉施展的凶猛拳法、黄须汉子的单刀刀法、王姓胖子的铁如意招数,以及无定和尚一对短刀上的功夫,他就自知不敌,而那许姓女子的软索造诣更为了得,何况还有汤姓黑汉等摩尼教众好手环伺在侧了。
夜间,梅昌平于熟睡之中,遽然惊醒,只见一双精光发亮的眼睛,几乎碰到自己鼻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欲跃起,岂料浑身僵硬,竟一动也不能动了。梅昌平心知被此人点了穴道,又惊又怒,叫道:“你要干什么?快解开我膻中穴!”
“嗯,知道膻中穴被点,那就绝不会是江湖上的寻常混混了。”这人俯身面前,粗声说道:“小子,叫什么名字?什么来路?快说!”听嗓音年岁不轻,总在五旬开外了。
梅昌平定了定神,凝目瞧去,此人蓬头乱须,手持狼牙短棒,双眼在黑暗里宛若狼睛豹目,不由心下微寒,说道:“既然你不认得我,为何无缘无故冲我下手?你先解我穴道,在下自然相告。”
这人喝道:“少罗嗦,快回答,不然我一棒子砸死你!”
梅昌平气往上冲,道:“在下叶昌,名不见经传,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又是谁?”
这人站起身,右手狼牙短棒一挥,只听喀喇喇一声大响,梅昌平但觉浑身剧震,所倚靠的树干,上半截横飞而去。这人喝道:“什么门派?有老婆没有?”
梅昌平大吃一惊,所倚树干虽然不甚粗大,可也足有常人腰身般粗细,竟难当其兵刃一击,单以这份臂力手劲而观,这人武功之强,似乎不在仙都派那位褚前辈之下。听到他说出末一句时,不禁愕然,道:“什么有老婆、没老婆?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人怒道:“你小子怎地如此话多?快快从实招来。是死是活,一言而决。”
梅昌平见这人武功虽高,行事却十分莫名其妙,直将旁人生死不当回事,于是大声道:“我自然会有老婆,但又关你什么事?”
这人大怒,喝道:“既有老婆,留你何用!”说着举起狼牙短棒,作势欲砸。
梅昌平暗叹一声,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么稀里糊涂的丧生在一个疯子手里,不由闭上双眼,连骂也懒得骂上一声。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忽闻有人急促的叫道:“爹,你没听明白,莫胡乱杀人。”嗓音悦耳,显见出自年轻女子之口。
梅昌平睁开眼睛,扭头往右边瞧去,只见一个苗条身影站在一棵大树下,如果她不出声,黑暗中倒是不易发现。
这人武功果是了得,闻言硬生生的收住狼牙短棒下砸之势,怒道:“这小子不肯吐露门派师承,又明明说他有老婆,杀得丝毫无误,哪里有错了?”
梅昌平叫道:“杀得千错万错,错得一塌糊涂!我落于人手,不愿有辱师门,乃是人之常情,何错之有?我说‘我自然会有老婆’,有什么不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眼下虽没成亲,但总会娶妻生子,凭什么杀我?”
这人闻言,登时转怒为喜,粗声大笑道:“你小子……哈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错,不错,哪里会有错了?你小子眼下没有成亲,更是对极!阿菊,咱们马上回家,赶紧把喜事办了,来年抱个胖孙儿!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左手一把提起梅昌平,扛在肩头,快步而行。
梅昌平大惊,连声叫道:“放下我,放下我!你这疯子,疯子!来人啊,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