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告诉雪如,那位老嬷嬷原本是在旗人大户当差的,以前也教导过那些有身份的王爷、满臣的女儿,教导规矩是有一手的,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以前的旧主体恤,给了丰厚的赏赐让她在家养老,可喜的是,这么些年,规矩都不曾忘记,还时常教导教导家周围的孩子。
雪如想了想,又不是要孩子把十多年的规矩都补上,只是让孩子知道些礼,别以后进府被人笑话。她不放心,又让秦妈再去打探详细些,知道那位老嬷嬷已经回家养老几年了,对各府的事情不是特别了解。雪如又把巧儿叫到面前,亲自询问一番,听说老嬷嬷不是个爱传闲话的人,不用担心她可能泄露消息,才让秦妈跟着巧儿去请了老嬷嬷,只说教个准备进府伺候福晋的丫头,教好了好处不会少。
老嬷嬷看上去虽然老,却是个老人精,也不多说也不多问,收拾了自个几件衣服,就跟着秦妈去了雪如在府外安置“女儿”的小院。老嬷嬷听她们叫一个清秀雅丽,看上去柔弱纤细的姑娘“槿儿”,又见她穿着打扮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当即知道自己要教导的正是这位姑娘。老嬷嬷娘家姓洪,活了这么多年也成了老人精,也不自持年老,倚老卖老,一副和蔼模样,教导那女孩规矩:怎么给主子请安,怎么给主子磕头,要注意主子有什么习惯,有什么忌讳。还对槿然讲了不少满洲族的规矩,说:“按规矩,满洲的姑女乃女乃是不给家里长辈磕头的,因为满洲的姑女乃女乃将来要做秀女选秀的,保不准飞上枝头变凤凰,造化大了,怎么能让姑女乃女乃磕头?所以这满洲姑女乃女乃娇贵,都被家里当成宝。”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没什么,传到雪如耳里,却百般不是滋味。可不是,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是硕王府光明正大的格格,将来说不定有怎样的造化,跟他们硕王府隔了几层关系的傅恒家不就出了个做皇后的姑女乃女乃?自己的三个女儿哪个嫁的不好?都是家世显赫,颇有名望的大家族,唯独自己这个女儿,明明是正经的王爷福晋的女儿,可这辈子别说身份,连前途都没有了。雪如再一次怨恨雪晴,都是她的主意,偷龙换凤,换来换去,唯独害了自己的女儿,苦了自己这颗慈母的心。
雪如见洪嬷嬷教槿然怎么给主子请安,怎么做好尽忠尽职伺候主子的奴才的规矩,不由开口道:“洪嬷嬷,我把槿儿这孩子当做女儿一样看待,并没把当成奴才,这孩子进府之后我也不会让她做奴才,这奴才的规矩可以免了。”
洪嬷嬷没说什么,倒是槿然开口道:“福晋厚爱槿然,本是槿然的福气,可槿然不敢仗着福晋的宠爱而忘了本分。槿然是福晋救下来的,又承蒙福晋愿意带槿然进府,槿然愿意一辈子伺候福晋,伺候福晋,自然就是福晋的奴才。”说着槿然跪倒在地,请求道:“还请福晋原谅槿然的不知好歹。”
雪如连忙亲自伸手把槿然扶起来,说道:“我怎么可能怪你,你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只是我……”说着,她不由双目泛红。
秦妈见状,急忙为雪如打圆场,说:“槿姑娘,咱们福晋是看着你自小缺爹少娘,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爱,你也不要推辞,也不要紧张,什么不能忘了本分,咱们福晋平素就怜贫恤老,不是那等轻狂的主子,从来不把我们当奴才看待,槿姑娘是时间短,还不清楚福晋的好,等日子久了,就知道福晋是真心实意待你了。”
但无论她们怎么说,槿然就是不愿没有规矩,她认命自己是个奴才。这让雪如黯然神伤,她多想对她说:“你不是奴才,你是我的女儿”,但她张开嘴,却发出声。万事有其必然,这就是命,当年她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无声的折磨着她。因为对女儿的愧疚,她越发想弥补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洪嬷嬷说的没错,满洲姑女乃女乃娇贵,她得给女儿找一个好婆家,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哪有什么好婆家可以找?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些平庸之辈,更没有办法接受“女儿”嫁给包衣一辈子做奴才!雪如越发哀怨,这种心情影响到她对皓祯的情感。以前她看到皓祯,能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可是现在看到皓祯,她却无法再有以前的心境:现在这个孩子锦衣玉食,享受着作为世子最好的待遇,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个贫民家的孩子,没有高贵的血统,没有优越的出身,他不该享受这般优渥的生活。雪如突然醒悟,皓祯应该娶自己的“女儿”,让她回到硕王府享受她该享受的富贵生活。雪如对皓祯的婚事非常看重,因为这就犹如投资,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投入太大,所以她要得到非常丰厚的回报,所幸皓祯很给她争面子,小小年纪就把别人家的孩子比下去一大截,更不要说家中平庸的皓祥,令硕王对他们母子刮目相看,这让她感觉到自己当初的牺牲是值得的,而如今,她后悔又觉得不应该,她不断地矛盾着,整日不知该喜该悲,以至于有时候看到皓祯,她都有些心烦意乱,希望他能从眼前消失,不要烦自己。同样,雪如心里开始埋怨硕王爷,就像埋怨雪晴一般,以及翩翩和皓祥,他们都要对造成现在的尴尬状况负责。虽然心里烦恼,但并不影响她让皓祯娶槿然的愿望,在她看来,这是皓祯应该做的事,而且这对他而言,其实是个莫大的恩德,她给了他原本他一辈子都不可女敕拥有的一切,那么就应该让她的“女儿”获得幸福。雪如还有一个想法,就是皓祯最好将来能够尚主,这样硕王府的声望便可与日俱增,至于公主,他们只需要好好供着她就是,尚主是皓祯应该为王府做的,而给她的“女儿”幸福,则是皓祯的大任。
对雪如而言,唯一的安慰,就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她的痛苦也是源于这个“女儿”,可是那些痛苦不能与她所得到的快乐和安慰相提并论,或者说她已经把她的痛苦发泄到别处,所以对着“女儿”她只剩下正面的情绪。这个“女儿”是她朝思暮想的,如她一般美丽,纤细,温柔,体贴,她细声细语说出的每一句话是那么动听,她会时间恰好的泡好茶,等雪如到的时候,温度刚好,她还会做可口美味的糕点,这个“女儿”总有办法让她心情舒畅。雪如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喜欢和槿然在一起,品尝她的手艺,跟她说话聊天,也对她越发顺从,槿然隐隐约约透露出两个下人不太好,雪如立刻把那两个下人打发,换了两个槿然满意的下人,槿然对此万分感激,伺候雪如更加用心,厨艺上下足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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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婷听说了硕王福晋最近的动态,挑了挑眉,问容嬷嬷:“晴儿和兰儿在做些什么?”
容嬷嬷答道:“晴格格在和兰格格说什么诗词,晴格格还说兰格格做的针线活含有诗情画意,老奴听不懂那不像。”
卿婷淡淡一笑,说:“兰儿论诗词上的功夫不如晴儿,还不给晴儿给难住,本宫也不去凑那个热闹,省得难看。凝紫,去把小厨房做的藤花饼和鸡油卷给两个格格送些去。”卿婷想了想,又说,“怎么她俩没把四格格叫过来一起玩,容嬷嬷,你亲自跑一趟,把四格格接过来,四格格是个规矩乖巧的孩子,多跟她接触接触也有好处。”
容嬷嬷脸上显过一丝轻视,但继而笑道:“主子这么说,老奴这就去,要老奴说,四格格还真有点孤单,这宫里和四格格年龄相仿的格格真没几个,七格格太小,八格格更小。”容嬷嬷看不出四格格有什么好,沉默寡言,也不得皇上爷和老佛爷的喜爱,比不得兰格格和晴格格,她怕万一四格格借着兰格格、晴格格的东风,直上青云那就糟了。
“嬷嬷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就跟纯妃说,本宫说了,兰儿、晴儿还有小四年龄都差不多,该多相处亲厚才是。”估计纯妃心里堵的要命,正经的皇帝女儿不如养女风光,可有可无,现在又被皇后如此淘汰,要小四多跟风光的兰馨、晴儿作伴,不知道在翊坤宫会怎么发泄。卿婷料定,四格格肯定会来,而且纯妃还会私下叮嘱四格格,要是见到乾隆,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乾隆注意到。
不一会儿,四格格就和容嬷嬷,还有她的女乃嬷嬷、宫女来到坤宁宫,规规矩矩给卿婷请安,四格格生的清秀,温柔沉默,要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容易得到长辈的喜欢,只可惜总有比她性格更容易获取长辈欢心的格格出现在宫中,所以她常常被遗忘在一旁,幸运的是,四格格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似纯妃心里总存着疙瘩,过得倒舒坦。这一点,到让卿婷高看四格格一眼,迎春猜灯谜没猜中,她不以为意,被脂砚斋赞叹有大家闺秀风范,卿婷相当赞同,这与迎春性格中的软弱不相干。所以四格格这种性格既能保持心态平和,却又能在更红顶白的宫中独善其身,有能力的人她从来都欣赏。
卿婷也不多言,只是微微笑着和四格格说了几句不要外道,不要客气的话,然后说道:“快去吧,两个丫头都在等着你。刚刚本宫让人去问过了,正在说绣什么花样好,小四的针线也挺让人称道的,刚好能给她们拿拿主意。”等四格格过去跟兰馨、晴儿玩,卿婷就神闲气定的等却乾隆,今个虽然不是初一十五,但乾隆派人来说过,今个来坤宁宫。侍寝并不是说皇帝到了晚上才会过来,按照乾隆平素的习惯,大概再过一会儿就该来了。
卿婷把自个最近做的针线活拿来,一针一线低头绣着。人们常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忘了在后面再加一句,不能以偏概全。这里的乾隆在朝堂上怎么样,她不管,历史还是按照原本的方向发展,但在后宫,这个男人,不过是个糊涂的东西。
乾隆来时,就看到卿婷穿着色泽柔和的旗装,屈膝向他请安,一旁防着绣架,绣针插在枯叶色绣布上,他走进一瞧,原来绣的空谷幽兰,兰花图案不似寻常用的花样,太过平静单调,而是飘逸灵动,宁静中带有几分奔放之感。“有什么活计要皇后亲自动手?这图案好,幽兰本为静,此图却静中有动。”他又仔细瞧了瞧,笑道,“这兰花恐怕仿的赵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