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没有出卿婷所料,他自个把对四格格婚事的议论说了出去。乾隆没有告诉纯妃,而是跟令妃说了。
那番话说了没几天,诸嫔妃到皇后跟前请安,卿婷听着她们说那些不咸不淡的话,自个欣赏着手上那套新的玳瑁嵌珠宝翠玉青竹指甲套,磨着时间等着带她们去给皇太后请安,突然令妃笑吟吟说道:“纯妃姐姐,天天见着不觉什么,猛地发现,原来四格格长这么大了,眼看着就要成大姑娘了,这水灵灵的样子,越看越让人喜欢。”
纯妃见她冷不丁说起自己的女儿,心里警觉,只说道:“在我心里,她就是个小丫头,没个长大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在我跟前,离远一点我就担心不得了。恐怕令妃妹妹也是这般,这时候估计又想着小七。”
令妃笑道:“不提她也罢,没少让人操心,可做娘的再操心也没用,姑娘总有离开娘的一日。”说完便笑着看四格格。
四格格已经听出她话里面的意思,心里未免有些恼,表面只是有些羞涩。
卿婷开口说:“时候差不多了,各位妹妹,咱们该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有什么话,到老佛爷那边再说吧。”她心里冷冷一笑。
到了皇太后面前,卿婷像是忘了刚才在坤宁宫未说完的话题,说了两个笑话逗趣,眼角余光却注视着令妃,她倒要看看,她开不开口。
说笑了一会儿,令妃瞧着皇太后心情不错,便开口道:“要说能让老佛爷高兴的事还真不少,万岁爷昨个还在奴才那儿夸四格格,说四格格温柔娴静,年纪也不算小了,这有些事不能到眼前才操心,要早点看才能看得准。”
皇太后年纪大了,对娶亲嫁女的热闹喜事格外欢喜,笑眯眯让四格格上前,拉着四格格的手细看,果然,这个孙女即将到金钗之年,虽然小但容貌已经出落的隽秀雅丽,举止从容大方,双眸微垂,沉默谦逊,可以想到过一两年,这女孩该是怎样一个美丽典雅的新娘,便笑着说:“可不是,哀家的小四快成大姑娘。令妃,你说说,皇帝说了什么?”她又似无意地加了一句,“怎么皇帝不能跟纯妃说小四的事?”就好像自言自语一般。
令妃脸上神色变都没有变,朱唇微微带笑,说:“奴才听万岁爷说,想早点给四格格挑个知书达理,能文能武的额驸,又说,富察家的孩子各个不错,怎么看,都是他们家的孩子出挑。”她仿佛没有听到皇太后最后的那句话。
四格格早就羞红了脸,但在皇太后面前不敢怎么着,只能低着头,越发沉默。老佛爷养尊处优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一下下抚过,不知怎的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老佛爷点点头,说:“富察家的孩子……皇后?”她把目光投向卿婷。
卿婷笑道:“要说起富察家的孩子,还真能提溜起一大串,远的不说,近的就说孝贤皇后的外甥,有道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孩子打小从就透着灵性。”
令妃接口道:“老佛爷,容奴才多句嘴,最近宫里面传的热闹的‘捉白狐、放白狐’的故事,老佛爷难道忘了,那也是富察家的孩子,孝贤皇后的远亲,万岁爷亲口称赞过的。”
老佛爷像是突然记起,恍然大悟道:“硕王世子,哀家真是老了,越来越记不住事,皇后,连你都不提醒哀家,难不成你记性也不好了?”
卿婷起身笑道:“皇额娘,您看小四脸上都飞红霞了,再打趣下去,这孩子还不给咱们吓住?皇上确实提起过这事,不过孩子们都小,不急于一时,想再看看。”
令妃嘴角笑意更甚,皇后果然只是在皇上跟前嘴上说说而已,那拉皇后平时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跟孝贤皇后比,怎么比都比不过人家不说,还得硬咽下苦水,谁让活人比不过死人,再说论出身,论性格,她就是比人家孝贤差,性格刚强的那拉皇后没怄气死已经算好的了,偏偏乾隆还写悼亡诗,把她和孝贤放在一处比,又得收到一堆幸灾乐祸和深表同情,这日子能过的舒坦么?让姓富察的做额驸,别说不是她的女儿,其他嫔妃的女儿也够让她膈应的,要不然,怎么皇上跟她说,他和皇后商量着,要再看看?再看看说不准就是那拉家的做额驸了。其实富察家的人做额驸对她没多大好处,可自己家,连带着亲戚家都高攀不上,那就让富察家和纯妃都承自个的情,谁知道哪天这份情就派上用场了。
卿婷笑着给四格格解围,说起命妇圈那些家长里短,她专挑有意思的讲,看着皇太后注意力渐渐转移,她把目光投向令妃,两个女人目光相遇,谁都没有躲避谁。
而四格格的生母,纯妃却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她也想问,可是问令妃不合适,而且皇后看上去不是那么乐意,再则女儿在旁边,也不好问,既然皇后都岔开话题,她也没必要不知趣的再提及,怎么说四格格都是皇上的女儿,不会被亏待。
只是,令妃的人情她不想担,皇后她也不想得罪,但更不想耽搁女儿的好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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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如又跟着其他外命妇递牌子,前几次,不知为什么,皇后都没召见她。这其实挺平常,递牌子的人不少,皇后不可能每个都召见,也不可能每个人次次都被召见,但雪如未免讪讪,幸好这一次,没被搁牌子,要不然,她这个硕王福晋可就颜面尽失。
雪如跟着其他外命妇一起进宫见皇后,行过礼悄悄细瞧皇后:端庄雅丽,不苟言笑,手腕上的佛珠依然戴着。她心里揣摩,皇后前几次不召见她是不是对那点子传闻不高兴,平心而论,只不过把皓祯和兰馨在一块提了两、三次,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心胸狭隘一点都没变。但据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皓祯说不定能成四格格的额驸。四格格说起来没有兰馨风光,但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比起来兰馨,倒另有一番好处,四格格将来毕竟是个和硕公主,建公主府与额驸别居,那时候皓祯娶了槿然,四格格也不会打扰二人。
只是,都说皇后不待见富察家的人,不知道会不会从中作梗?她心里嘀咕,却不想那从宫里传出的小道消息只说皇上想从富察家给四格格指个额驸,而不是说把富察皓祯指给四格格做额驸。雪如抬眼看了看和自己同样被皇后召见的外命妇,这次同进宫给皇后请安的外命妇除了她,还有傅恒的夫人,弘昼和弘瞻的福晋,此刻皇后正和弘昼的福晋说着话。
“最近不知道是本宫没口味,还是这宫里的厨子不尽心,吃什么都觉得没滋没味的。”卿婷端起茶盏,“瞧瞧这新进贡的茶叶,本宫瞧着,没往日的好,色泽平平,味道平平,两位弟妹尝尝,瞧本宫说的是不是。”
弘昼的福晋吴扎库氏笑道:“正是皇后娘娘这话,逞罗国进贡的茶倒还真不如平素娘娘喝的茶。”
卿婷吩咐道:“青苑,把平日本宫喝的君山银针换上来,两位福晋都跟本宫一样,喜好这一口,给傅夫人换一杯白牡丹,更对口味。”
傅恒夫人忙起身道:“奴才惶恐,这点子小事还要皇后娘娘记在心上。”
“都说了一点子小事,又有什么好惶恐的,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
雪如不知为什么,渐渐觉得众人的声音越发遥远,神智飘渺,身体也疲惫无力。她还不及诧异,就沉溺在这种莫名的情绪里。
卿婷看着雪如萎靡不振的样子,假作惊异的样子,说道:“硕王福晋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适?小东子,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就请给本宫平日看脉的罗太医来,快去,不得耽搁。竹心,凝紫,快把福晋扶到软榻上卧着。”当即雪如被扶到一旁的软榻上躺下,太监连忙放下珠帘,设上屏障。
雪如现在的症状,卿婷看都不想看一眼,打哈欠,迷迷瞪瞪,身体麻木,情绪抑郁痛苦。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有没有感到皮肤瘙痒,总是想挠。卿婷想着,她只关心雪如的瘾够不够深。
傅恒夫人见雪如失仪,忙起身向皇后请罪,卿婷摆摆手,对她说:“谁能没病没灾,不打紧,幸好还是在宫里,找太医方便。说不定是一时累着了,身体不适,虚惊一场。”
吴扎库氏说道:“娘娘宽宏大量,宅心仁厚,真是奴才们的福分。傅夫人也不要着急,娘娘说的是,或许就是一时累着了,且放宽心听听罗太医怎么讲。”
弘瞻的福晋范佳氏也说道:“硕王福晋承娘娘吉言,定能逢凶化吉,何况罗太医看得好脉,傅夫人也不用担心。”
傅恒夫人再次向皇后致谢,又谢过两位正儿八经的王爷福晋,心里忐忑不安。他们家和硕王府沾亲带故,平时虽不常往来,但到底都是姓富察的,有了同样一个姓氏,不管隔得怎么远,别人都当是一体的。皇后不是个大度人,现在常常吃斋念佛也没显得慈眉善目,在她面前失仪,说不定心里当是富察家的人有意驳她面子,谁让元后姓富察,继后有几个能对着元后的家人从心底有好感,而眼前这位,跟富察家的人暗地里总有几分不对付。傅恒夫人见雪如突然身体不适,心里不担心是假的,只是觉得她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该递牌子进宫,这么一折腾,说不定原先的一分病要加上两分,苦了自己不说,要是再把病传给宫里的贵人,又得让一王府的人跟着多受一份罪。
其实雪如什么病都没有,或者是此刻身体在极度疲乏之下,亢奋时根本感受不到的那些小病,现在有如山倒,全部爆发出来。卿婷眉心微蹙,神情凝重,她想听听罗太医会说些什么。
罗太医在太医院听说硕王福晋在坤宁宫请安时突然病倒,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结果一诊脉,心里大骇。这哪里是什么病症,这分明是鸦片烟瘾犯了。堂堂的硕王福晋吸鸦片,还在坤宁宫犯烟瘾,这不是自个找死吗?罗太医战战兢兢跪趴在地上,额头触地,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
卿婷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连声问道:“罗太医,本宫一向相信你的医术,可这一次,本宫不得不再问一次,你确信?堂堂的硕王福晋……罗太医,你可敢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罗太医声音不大,却非常坚定:“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不敢欺瞒皇后娘娘,硕王福晋的确是烟瘾犯了。”
傅恒夫人早就跪在地上请罪,估模着这个时候她该恨死跟硕王府那要打五、六竿子的亲戚关系。
卿婷叫容嬷嬷把傅恒夫人扶起来,说:“傅夫人快起来,这事跟你没关系,本宫分得清。依本宫看,这事不请皇上来是不行了,本宫既没张良计,也没过墙梯。”卿婷惋惜,此时的清朝对鸦片的危害认识不足,而且对吸食鸦片的人惩处也不够。
不过,堂堂硕王福晋,吸食鸦片烟还在坤宁宫,大清皇后面前犯烟瘾,说罪不可赦也是不为过的。乾隆正在养心殿,听闻皇后求见,心里还在纳闷,皇后找到这里来,肯定是大事,可坤宁宫能发生什么样的大事,莫非和后宫有关?结果召见皇后一听缘由,鼻子差点气歪。
鸦片这东西早就有了,被称为阿芙蓉、乌香等,当做一味药材,唐朝起四川等地就有种植,在那时候人们就知道这东西服用多了就是毒药,可这世上的事常常发展到啼笑皆非的地步,谁想到到了明朝中期,鸦片成了宫里必备的春□药!国内鸦片产量不足,明朝皇帝就向藩属国索取鸦片当供品,甚至用黄金的价格四处购买!清朝前期,从外输入国内的鸦片尚少,吸食鸦片也为泛滥,但已经有人看出鸦片烟的危害,雍正六年,苏良朋向雍正上书阐述鸦片烟的危害,他甚至把鸦片和犯罪联系到一起,更提出根治鸦片的办法:堵住进口渠道,严禁洋商。卿婷在读到这段历史时,先是对那些皇帝充满鄙视,继而对苏良朋很是敬佩,一个小小的广东总兵,却有如此见识!可惜的是,虽说雍正时期能做到令行禁止,但当时并没有人能想到后来鸦片能祸国殃民,而后来禁烟的道光皇帝,自己就是个大烟鬼!
不过卿婷虽然博学强识,却也有疏漏之处,比如,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乾隆朝怎么处置鸦片烟这档事。她静静看着乾隆,神情肃杀,想看乾隆怎么处置,她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在乾隆开口前,又多说了一句:“爷,要是别人也就罢了,臣妾能活剐了她,可是不能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这个女人,不但害自己还害别人,富察家多忠厚老实,偏偏出了个坏老鼠。”她连“我”都不用。
乾隆阴森着脸,冷冷说道:“不用说了,朕知道。你下去吧,给朕看住那个贱人。等会儿,该进宫的都进宫了,你跟朕一块把这破事撕掳掉。”
卿婷答应着,正要退出,又听乾隆说:“让该闭嘴的都把嘴闭紧了,谁敢多一句嘴,朕管他是谁,统统灭他九族。”
“臣妾遵旨。”卿婷心里凛然,这该闭嘴的,还包括自己,那拉氏。
等傅恒、硕王进宫,额头上都冒着汗,一见乾隆就摘了顶带请罪,方才乾隆派人宣他们进宫时并没有多说,但看情形绝不是什么好事,他俩夫人还在宫里,心里都在揣度,尤其是硕王,宫里来的侍卫直接围了硕王府,控制住府中众人,另外有人直接进了府中,搜查起来!硕王骇然,他着实想不起来自己坏了什么事。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催着进宫面见圣上,他偷偷塞银票也被退了回来,想问发生什么事,来人冷着脸半句也不多说。两人到门口一碰面,心里更番嘀咕,思来想去,见到乾隆先请罪总没有错。
乾隆见他俩跪在地上,和颜悦色地说:“春和起来吧,和你不相干,把顶带戴好,要说真有什么事,都是那起子害人不浅的祸胎闹的。”
硕王朝着地的脸都绿了,乾隆这么说,不就是说他们硕王府连累傅恒大学士一家。可他打破脑袋都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莫非是雪如?可雪如又能做出什么来呢?
等乾隆语意阴冷说明让他们进宫的缘由,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傅恒又跪下去了,这叫个什么事。傅恒恨不得能掐住硕王的脖子,吸食鸦片,胆子不小,当年先帝爷禁鸦片没禁住,乾隆非常恼怒,他恨不得他爹未做到的事都由他来做到,谁承想堂堂的王爷福晋在宫里犯烟瘾,和直接扇乾隆的耳光有什么区别。
而硕王,也恨不得雪如立刻出现在眼前,他直接掐死她!
乾隆还是顾念旧情,不想让孝贤皇后地下难过,也不想让傅恒太过太过难堪,直接把硕王从亲王降到了贝勒,皓祯、皓祥的前途也有待考虑,要是降成郡王,皓祯好歹只是从亲王世子降成郡王长子,前途还算光明,可他爹成了贝勒,嫡子都可怜,庶子更是前途渺茫。乾隆降了他们的爹,还顺手摘了他们两的爵位,皓祯更是直接成了庶人,还不如正儿八经的贝勒的儿子。乾隆之所以这么做,因为到硕王府搜查的人,从雪如房里搜出鸦片不说,还发现她贴身伺候的秦妈,儿子皓祯都有烟瘾,他一听这消息,心里的怒气又蹭蹭蹭长了三分。说句实话,皓祥最可悲,先有一个西贝货哥哥压头,后又被他们连累。不过,乾隆觉得自己很厚道,没有把硕王一家贬为平民,更没有把谁砍头流放,够给富察一族面子,傅恒应该感恩戴德。
傅恒也只能谢乾隆宽宥,硕王一边口称“该死”一边谢恩。
至于对雪如等人的处罚,乾隆沉吟片刻,要硕王休妻脸就丢大了,只是去了她的外命妇的品级,赏了她四十棍,再扔进宗人府,拷问鸦片烟的来意;皓祯,小小年纪就有烟瘾,打死他都应该,念他年幼,□在府中戒烟瘾。另外,因为雪如在皇后面前失仪,傅恒和硕王都要给皇后请罪。
卿婷坐在养心殿后殿的耳房里,隔着帘子看傅恒和硕王磕头请罪。她心里骂道:sonofthebtch,这就完了,乾隆你个混蛋。但嘴上还要说:“傅大学士别这样,本宫心里明白,这事哪里能跟傅大学士相关,可怜见的,方才傅夫人就跟本宫赔了半日不是,真是打了老鼠伤到玉瓶。”至于硕王,她选择性失明,看不到。
这事闹的谁都没意思,纯妃这几日正打听硕王府的事,想方设法从乾隆嘴里套话,结果硕王府闹出此事,她心里又气又恨,要是别人传出四格格和皓祯的什么话,她都不愿活了,可这事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纯妃在自个的宫里犯起了心口痛的病;而令妃,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让她多嘴,竟然在皇太后面前亲口说出四格格和皓祯相配的事,也把自己闷在延禧宫里面养头疼脑热的病。听到二人病了的消息,卿婷暗爽了好一会儿。
至于乾隆,他更不舒服,四格格和皓祯的配对是他对令妃说的,但是,他绝不会让自己不舒服而别人舒服,乾隆转念一想,都是皇后,是她先提出来的四格格的婚事。于是准备找皇后的麻烦,可是皇后还没等他说什么,先自怨自艾起来:“都是我,怎么就听着‘捉白狐、放白狐’的闲话迷了心,傅大人的儿子随便说出一个都是好样的……”belaleba,总之,皇后的认错态度太好,责任全是她的,没有皇上什么事,皇上永远都是好样的,让他反而不好意思责怪,再说皇后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在皇太后面前都没多嘴,而且她也是受人蛊惑,乾隆要好好查查“捉白狐,放白狐”的故事怎么传那么广,可见硕王府本身就是藏奸的。最后乾隆对卿婷好一番安慰:“皇后在深宫中,哪里知道外面闹鬼,皇后这次也是受人蒙蔽,怪你不得。”
可是乾隆还是要有发(谐)泄心中郁气,乾隆身边的人便成了替罪羊,整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脸眼睛矜矜业业把事情做好了,乾隆还敲着茶盏骂:“上个茶都慢慢腾腾,这水烧开了吗,一个个黑心烂肚肠。”要不就是:“这么烫的茶想烫死朕,存心让朕不痛快。”
卿婷不管乾隆怎么折腾,只是嘴角带笑在令妃的名字上戳了一下,她想看看令妃的柔情能不能浇灭乾隆的怒火,然后在坤宁宫等着太监来汇报,果然令妃带着满腔的柔情和热情去撞乾隆的枪口,被乾隆一顿好训。
卿婷冷冷一笑,对容嬷嬷说:“瞧见么,嬷嬷,嘴巴不严不说躲远点,本宫都在皇上面前把自个骂了个够,猫到一边躲着。”令妃还能做什么,自以为是去化解乾隆心里的不快,把乾隆和她都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以为能引起共鸣,可是令妃不知道,受害者的第一阶段,先否认自己是受害者。乾隆能是受害者吗?他能是受人蛊惑而做出错误决定的人吗?他大清皇帝,古往今来能和康熙这位千古一帝相提并论就只有他,能是那种人吗?要卿婷说,乾隆可不就是“受害者”?受害者才会把问题都归咎与别人,而自己是那么无辜,那么迫不得已。可是乾隆与别人不同的是,他这个“受害者”不能有半点错误,哪怕是因为别人才出的错,他都不能有。
容嬷嬷一边给卿婷卸头上的扁方、发钗,一边说:“这都是令妃惹出的祸,反倒让娘娘受委屈,瞧娘娘这几天,人都瘦了一圈。不过,”她又笑了,“听说那位哭了一夜,皇上爷压根没放在眼里,她的眼泪向来不值钱,这下子更是贱得很。”
“纯妃那边怎么样?还是心口痛?”卿婷看着镜中的脸,卸去铅华,素净的脸依然清丽,眉梢眼底隐隐快意荡漾。
“可不是,娘娘,纯妃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也没起来,四格格天天跟前侍奉汤药,可总不见效,有道是心病还得心药医,她这次吃多少药都没用。”容嬷嬷脸上乐开花,皇上怪来怪去,没怪到皇后头上,令妃、纯妃都吃了亏,她能不高兴吗?她就是心疼皇后还要跟着受委屈。
这事要是这么完了也就算了,可是事情哪有那么轻而易举的结束,宗人府里面的雪如,又闹出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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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对人的神智影响颇大,平日顾家疼儿疼女的人都能变得留情不认,何况雪如。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沾上鸦片,也不明白自己的房里怎么会有鸦片,要是有人陷害自己,又能是谁?雪如觉得是翩翩母子,恨得咬牙切齿,不顾形象,扑到牢门上大骂她们母子,骂到累了或者犯烟瘾了,往地上一坐,不管不顾,什么样子都有。
硕王也恨雪如,连累他从亲王降到贝勒,两个儿子前途皆无,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多少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他想休妻破罐破摔也不成,皇上没下旨意,而且此事皇上念着旧情,并没有明说,希望宁事息人;再闹,别说皇上,就是傅恒那边丢面子丢大了,也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都姓富察,隔得再远也是亲戚。他只好自叹家门不幸,听说雪如在宗人府种种不合身份的举动,他气得骂了几句,隔三差五还要派人到宗人府劝她:别胡乱折腾,早些把烟瘾戒掉,交代清楚鸦片烟的来历,也好早些出来,要她多想想儿子皓祯,已经被连累得不轻。一开始,雪如还能听进去一两句,可也就听了那么一次两次。
雪如骂道:“让我为他着想?我为他想了多少?他现在锦衣玉食的日子要不是我,他一个……他能有吗?为什么没有人为我想想,我冤枉啊。”她心里满是委屈,她没有沾那个东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房中会出现那玩意,更想不通为什么那日在坤宁宫她会那个样子,同样,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到了宗人府后,她每天都会在烟瘾发作的痛苦中渡过。在困乏、压抑、躁动以及委屈中,雪如听到竟然要她为皓祯着想,却没有一句为她抱屈的话,甚至硕王让带给她的每一句话,竟是相信她做下那种事,他竟然不相信她是清白的!
卿婷从来都相信,克制是必要的,反省更是不可缺的,她每日念经也是自我反省的过程,也许别人觉得她的生活太过清心寡欲,但是她克制住内心的真实情绪,反省每日的得当缺失,让她在如履薄冰的皇宫中安稳度日,她不一定要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皇后,但她要做一个被人崇敬的皇后,她不需要做一个完美的皇后,但需要成为一个令人信服的皇后,只有如此,无论她做什么,别人才不会怀疑她,不会惹祸上身。可是有很多人不明白,非要他人的喜爱,非要别人的关注,甚至非要自己完美无缺,从不克制反省,以至于步步错,越陷越深。
卿婷知道雪如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总有一日她自己会在无法克制自我的情况下,让一切真相大白,她只需要慢慢等待,还好,雪如没有让她等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