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廷玉这夜在谢轻容的掖庭宫中歇着,夜半忽然被什么细微的声响惊起,起身一瞧,原是他多心,谢轻容还在沉睡中,鼻息沉稳。
他们的手,还是交握在一处的。
文廷玉轻轻松开了手,只觉方才太过用力,手心里怎么都是汗?
谢轻容睡得如此安稳,他合上眼,又睁开,早已是睡意全无。
他合衫下了床,只听外间脚步声,便轻声唤:“季苓?”
外间应道:“皇上,有何吩咐?”
文廷玉想了阵,竟不知道又什么可吩咐的,转而出神,半晌了也不出声,直到外间又响起了季苓的声音。
“皇上,奴才有事要禀。”
“说吧。”
为免吵醒了谢轻容,文廷玉下了床,站起身来,捡了外衫随意一批,往外间来,季苓忙跟上去,道:“皇上方才歇息,不便叨扰;暗卫方才来报,说是栖凤阁出了事,赵妃……”
文廷玉道:“如何?”
问是在问,心中已有了计较。
“皇上吩咐下来暗卫去时,人已经死了,且是身首异处,皇上,此事如何处置?”
“蔺悦……”
文廷玉一声叹息。
若当年,他不娶,她不嫁,何来如此多的事端?可是这又要去怨谁呢?
为护一人,而杀一人,当初怎么会想到,如今要行此一步?
还记得那时年纪小,彼此都是好友,赵蔺悦是那样稳重的人物,就连她大哥胡闹的时候,她也是从来不参与的。
她就在后头站着,只轻轻笑,她比谢轻容,还更像个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是刻了线,拉了绳,半点都不会错的人物,笑不露齿,只在他们翻墙摔跤的时候一边讶然一边去扶。
都是童年起交陪的好友,渐渐的,众人都变了性情,最后渐行渐远,竟成陌路。
倒还不如当初不相好,免得此心多烦忧。
这因由,全为他心之所系,唯谢轻容一人。
她又是从何时开始,变成了这个样子呢?是从那她嫁入恭亲王府那日,又或者,是他封了谢轻容为后之后?
文廷玉想想,又觉得好笑。
连他自己尚且要争,怎么能去怪她呢?
“现如今,唯有暗卫之人知道么?”
季苓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叫众人留神,先不叫宫中其他人知晓了。”
“可看得出,那是什么武器?”
“是剑,又或者刀,此器轻,且薄,当时绝代名器。”
“呵……”
用剑的高手,也多了,眼下,便有好几个,比如戚从戎,比如谢轻汶,或者季苓……又或者,当年武功未废的谢轻容。
文廷玉一回身,谢轻容还在里头睡着。
这个时间,杀了赵妃,竟似在为皇后开月兑一般。
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你也是个用剑的高手,依你看,这人的武功如何?比谢轻汶又如何?”
“皇上说笑了,烟雨楼之规,原是不能以下犯上,奴才与公子,从未过招,更是不知他之根底究竟如何……”
“哦,你认为是他么?”
季苓不言。
皇后尚在此处,她所依者,还有何人?莫不过谢轻禾而已,尚有疑者,乃苏郡主,但其身在太后宫中,诸多禁锢,无法顺心随意去往冷宫之中杀人。
谢轻汶,现如今竟能出入宫禁,当真是了不得了——当日劫囚是他,如今杀人是他,他还当真要了为谢轻容翻天覆地。
即使非是亲生,仍旧兄妹之名,他倒是不怕天打雷劈。
“文廷玉……”
轻轻一声,季苓速速退下,只剩文廷玉一人,转身见到谢轻容只穿内衫,站在不远处,揉着眼睛。
“怎么了?”
谢轻容走过来,一脸都是困倦:“你是做什么?要上朝了吗?”
说完,扭头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也不见宫人来伺候他梳洗,谢轻容的面上便露出更为困惑的表情。
“我吵着你了么?”
谢轻容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其他人在,她便好生疑惑地问:“是有人同你说话?我怎么好像听见了声响?还以为是太子起了床,闹着要人陪。”
太子今儿,一睡睡到此刻还没起来,连推他起来吃饭也不肯,料想半夜突然醒来也未可知。
“梦里听见的吧……”
谢轻容点点头,然后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睡意都跑了。
文廷玉忙将自己身上的衫解下,给她披上,谢轻容捏了衣襟若有所思,文廷玉揽她进怀,想问她的话有一千桩,可是,怎么都问不出口。
若她的一切甜蜜,都是虚幻,他又要如何?
文廷玉每次在想这个问题,都是想到了头,却想不到尾。
谢轻容依偎着他,一双眼亮若星辰。
二人无言,皆不想睡去,竟维持了这姿势,到了宫人们叫起的时刻。
文廷玉这才觉得肩膀都酸了,双足也有些发冷。
谢轻容见那些宫人入内来,捧了朝服,洗漱用青盐、滚水等等,她便坐到一旁去,歪着头,一面捧着绢帕,止不住地打呵欠,一面瞧那些宫人手脚利落地为文廷玉换衣裳;绿袖来为谢轻容梳洗,她摆摆手,道是不必。
宫人们都是训练有素,手脚麻利的,一时半刻,文廷玉的衣裳换好了,有人端了茶来,文廷玉漱过了,然后又是要饮的茶。
茶之后,再是一盏甜甜的糖粳米粥,文廷玉只尝了一口就罢了,领着众人便要走。
谢轻容招招手,摇了摇手里的绢帕,道:“急什么?”说完站起身,走到文廷玉的跟前,帮他将领口上的一道褶子抚平。
然后笑着拍拍他的胸口,道:“皇上可去吧。”
说完,笑着一衽。
文廷玉笑了,带人走了。
谢轻容回到床前,就要躺下,却听绿袖上前来问:“皇后娘娘又睡了?”
这时候又睡,何时起身呢?该是要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啦!
“本宫头晕得慌,叫个太医来瞧;再叫人去太后那说声,本宫病了,只怕是风寒,见了太后,只怕过了病症给太后,反而不好。”
绿袖心中审度,怕是皇后因昨日之事,引得太后起怒,故而不愿去见,百般地寻了借口避开。
谢轻容已歪在枕头上,两眼闭着,翻过身去,似是不愿再说话,绿袖也不好再劝;只是忽闻外面有人说了几句什么,谢轻容便睁开了眼。
“外间说什么呐?”
绿袖忙出去查探,半晌回来后,赔着笑脸道:“是两个小宫女,规矩也不懂,说话大声,吵嚷了皇后。”
谢轻容问:“本宫是在问这个?本宫是问,她们是在说什么?”说完,翻过身来,两只眼睛也没睁开,又道:“本宫瞧你的规矩,也是越发差了。”
绿袖忙道:“皇后训的是,她们也倒没说什么,就是说皇上今日不上朝,竟去太后那了——”
谢轻容睁开了眼。
“是么……”
细细一看,绿袖仿觉她眼中有一丝玩味与蔑然的意味,但那神情,稍纵即逝,她定了定神,再看谢轻容,还是那副懒洋洋不理事的姿态。
果然是看岔了去,绿袖在心中叹气。
谢轻容说了那两个字,也不再说其他,只又侧过头,闭目睡了过去。
皇后这一睡,睡得深沉,统共赖到了午时;她甫一睁开眼来,便见绿袖站在一旁候着,脸色不大好看。
绿袖见她一醒,立刻叫人上前来服侍,又是穿衣,又是端茶漱口。
“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也不见急着这样的,谢轻容想了半天,问:“我可忘了,还叫了太医来——”
绿袖道:“皇后娘娘,事情不妙,方才太子的乳娘来说,太子睡了昨日一天,到如今还不见醒,夜半里说着梦话,还道他醒来了——”
听到这话,谢轻容道:“那还站着做什么?太医来了没?去叫人告诉皇上与太后没?”
绿袖面露难色,若是她先去叫了,皇后还不见醒,太后又要恨她不将太子之事放在心上:“方才胡太医在外候着,皇后没醒,奴婢便做主要胡太医先去瞧了,胡太医瞧了半日,又说太子身体康健,全然无事——”
谢轻容听了,面上也满是困惑,她略一沉吟,吩咐道:“叫人去请太后与皇上来,如此大事,你倒也不急!”
说完,扶了绿袖的手,亲自去瞧太子,果然见太子沉沉睡着,胡为庸立在一旁默不作声,服侍太子的女官皆是满脸焦急,仿佛失了主心骨,但见皇后一来,那女官便上前来道:“皇后娘娘——”
谢轻容示意她不必说话,却道:“再叫人,将太医院的众位太医都请来。”说完,又问胡为庸:“这是怎么回事?”
胡为庸道:“回皇后娘娘,臣也不知为何,太子身体康健,这般情状,臣实在——”
谢轻容懒听下去,转而问女官:“昨日太子夜里也未醒过?”
她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奴婢原是预备着太子不过睡过一夜,早起来又要嚷着肚饿,万事都准备妥当了,却是等到天大亮了,太子还不见醒,奴婢当真吓了一跳,若非如此,实不敢打扰皇后清静……”
“方才听说,太子夜里说话,说了些什么?”
那女官偷瞧谢轻容的面色,不见要生气的征兆,只得如实道:“太子好像说,不要杀他母妃……”
谢轻容只得轻叹,愁容满面地在太子床前坐下,模模他之额头与脖颈,不见发红发烫等异状,其呼吸也是平缓有力,再将手伸入被中探查,他手上身上,也没异状。
“莫不是中了什么奇毒……”
她轻声一句,还未说完,便听一声怒斥:“你离太子远些——”
谢轻容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太后扶了苏郡主的手,怒目而来;她忙站起身,离太子的床前远些。
太后怒容正盛,她不敢还言,只俯身请安:“见过太后……”
太后理也不理,径直往太子床前而去,谢轻容默默无言,自己站直了身,不发一言。
“皇上驾到——”
平日里只见严厉,当真有事,却也是急忙赶来,文廷玉人踏入屋内,先见谢轻容的眼圈发红,又见太后在前,心中知道是太后给她难堪,当下也不便为谢轻容分证,只好令大半闲人退下,上前对太后道:“太后,你且宽心——”
太后瞪了他一眼,眼中也是含泪:“太子现如今是怎样了?平日里都是好好的,怎么在这里留了一夜,就成这样?现在他母妃是去了,还有哀家在呐!”
听到此言,众人皆是惊讶,唯有文廷玉面上不动声色:“太后莫要担心,太医院的人就要来了。”
说完,令人扶太后去一旁坐下,示意苏竹取从旁开解。
转眼间,太医院的众位太医都来了,自院判开始,皆上前来为太子诊断,谁知一番折腾,得出的结论,仍旧与胡为庸一致。
太后垂泪不止,谢轻容站得远远地,不便开口;文廷玉无法,亲自坐到太子前头,模模他的额头,道:“太子……”
此话一出,顿生变数。
太子蓦然睁开双眼,坐起身便向文廷玉扑来,手中什么东西闪着银光,正是一把小而精悍的匕首。
文廷玉虽是一身绝技,难料此等变故,惊愕之余,竟是难以完避,被匕首插中右肩。
太子用力将匕首拔出,顿时文廷玉肩上血流如注,太子却好像看不到一般,只道:“父皇别杀我母妃……”
文廷玉忍住痛楚,令道:“将太子带回他寝宫,好生看守起来!”
匕首上难保有毒,文廷玉咬牙皱眉,自点了穴道。
一旁的季苓此时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去一手制住太子的动作,另一只手夺下太子手上的匕首,然后交由侍卫带走。
留神一看只觉这匕首短小而精细,拿在太子手上恰恰合适,仿佛专为幼童而造一般。
太后在一旁瞧见这一幕,连话都说不出来,人才刚站起来,又软倒了下去。
众人措手不及,太医忙分成两派,一面是为文廷玉止血疗伤,一面是为太后扎针。
“皇上……”
这声音带着哭腔,文廷玉被太医围着,见谢轻容站在一旁,要上前来关心也不是,要去瞧太后也不是,一副手足无措,欲哭不哭的模样。
文廷玉顿觉疲惫,只能合上了眼。
“皇……”
谢轻容上前来,要触他的手。
文廷玉却恰是手指一曲,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恰恰好,避开来。
谢轻容默然收回手去,退开两步,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课,应该休息……吧?
兵燹小哥简直就是补剧的动力……老实说你妹子不爱你爱忌我没琢磨出来原因……果然是因为做人要有下限不被允许吗……
要真有这样的哥哥……就算我是亲妹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求蹂躏!(你没下限啊你可耻啊啊!
但是补剧的时候神马师兄弟四毛鸡小饼干金子陵大兰花风叔忆叔黑白少之类的让奴家有种节操那货是谁啊……奴家不认识的感觉,嗯嗯……